張壽頤

《中風斠詮》~ 中風斠詮卷第一 (1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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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風斠詮卷第一 (18)

1. 第七節,論《金匱》之中風,本言外因,而所敘各證皆是內因之誤

其第二節曰:頭痛脈滑者中風,風脈虛弱也。則仍是《傷寒論》之中風。頭痛者,即太陽外風之頭痛也。脈滑者,風為陽邪,故脈滑利。脈虛弱者,感邪輕淺,故脈不堅實,亦與太陽病之陽浮陰弱同義。(考證)此節十二字,今本《金匱要略》無之,考《脈經》八卷《中風歷節脈症篇》章節字句,皆與今本《金匱要略》大同,頗似王叔和所見之《金匱》,即同今本。

惟其第一節之後多此一節,詳其文義,與仲景《傷寒論》之太陽中風,最為符合,可見《金匱》之中風,亦主外因,是皆古人所謂中風之本旨也。茲據《脈經》補此一條,正以證明古之中風,固無有雜以內因之肝風者耳。〔批〕(佐證確當,言明且清。)

其第三節曰:寸口脈浮而緊,緊則為寒,浮則為虛,寒虛相搏,邪在皮膚。浮者血虛,絡脈空虛,賊邪不寫(寫,今本作「瀉」,古今字),或左或右,邪氣反緩,正氣即急,正氣引邪,喎僻不遂。邪在於絡,肌膚不仁;邪在於經,即重不勝;邪入於腑,即不識人;邪入於臟,舌即難言,口吐涎(《脈經》作「口吐淤涎」)。

則詳述中風各症,凡喎僻不遂、身重不仁、神昏舌強等,皆《素問》中風條中所未及,是與《素問》之所謂中風絕異。〔批〕(《素問》之所謂中風,無此諸症,讀者必須注意,然後方知《金匱》此節皆是內因。)而《金匱》此篇,固明明以中風標題,則顯然非《素問》中風之正旨。

其以在經、在絡、入腑、入臟四者,分別條例,又即後人於中風一門,分為中經絡、中腑、中臟之鼻祖,亦與《素問》所言中風傳變之狀態,各自不同。蓋至是而中風之病名,乃專屬於喎僻不遂、昏憒暴僕之症,遂與《素問》、《傷寒論》之中風,病在經絡,以次遞傳,由淺而深者,顯然大別。而即以《金匱》此節,為其承接轉戾之機軸。

以皮膚、經絡、腑臟數層,分別病態,其意蓋謂同是外風之所中,而受病之處,各有淺深之不同,非自表及里,以次遞傳者可比。〔批〕(古人之意,無不如是,而從此鑄成大錯矣。〕而必以「寸口脈浮而緊,緊則為寒,浮則為虛,寒虛相搏,邪在皮膚」五句,挈其綱領,則又明指正氣虛餒,而寒風外乘,遂為暴中。

此則古人之治中風,所以必用麻桂羌防解其表,姜辛烏附溫其中,參耆朮草補其虛,數者皆備,並進兼營,是為一脈真傳,淵源有自。《金匱》本條,初無方藥,近人之作注者,每謂此條之下,次以侯氏黑散,即為此證之主方。然黑散一方,亦是後人附入,必非作者本意。蓋本條敘症甚多,乃是條舉而並列之辭,非謂凡是中風者,必一時而畢具此種種見症。

本無專用一方可以統治經絡、腑臟之理,則《金匱》之不出方者,自有深意,而注家乃欲以一方通治之,最堪噴飯。〔批〕(黑散一方,豈獨不可以治內風,亦必不可以治外風,解見第三卷《古方平議》。)惟既以「寒虛相搏,邪在皮膚」兩句,定為此病之樞紐,則當用之藥,亦必解表、溫中、補虛三者咸備,而後可為對病。

白話文:

第七節,討論《金匱》中提到的中風,原本講的是外在原因,但所描述的各種症狀卻是內在原因造成的誤解。

第二節說:「頭痛且脈象滑的人是中風,這時脈象虛弱。」這還是《傷寒論》裡說的中風。頭痛,就是太陽經受外風侵襲引起的頭痛。脈滑,因為風是陽邪,所以脈象滑利。脈虛弱,表示感受邪氣較輕微,所以脈象不堅實,這也和太陽病的陽浮陰弱是相同的意思。(考證)這一節的十二個字,現在版本的《金匱要略》沒有,考查《脈經》第八卷的《中風歷節脈症篇》,章節字句都和現在版本的《金匱要略》大致相同,很像王叔和所見的《金匱》,也就是和現在版本一樣。

只是在第一節之後多了這一節,仔細研究它的文義,和張仲景《傷寒論》裡的太陽中風最為符合,可見《金匱》裡的中風,也主要是講外在原因,這都是古人所說中風的本意。現在根據《脈經》補上這一條,正好用來證明古時候的中風,的確沒有夾雜內在原因造成的肝風。(批注)(佐證確實恰當,說的明白又清楚。)

第三節說:「寸口脈象浮而緊,緊表示有寒,浮表示虛弱,寒和虛相互搏擊,邪氣停留在皮膚。浮表示血虛,絡脈空虛,外邪就會侵入,可能會侵犯左邊或右邊,邪氣反而遲緩,正氣卻急迫,正氣引導邪氣,就會出現口眼歪斜、肢體活動不靈活的狀況。邪氣停留在絡脈,會導致肌膚麻木不仁;邪氣停留在經脈,會感到身體沉重無力;邪氣侵入到腑,會變得不認識人;邪氣侵入到臟,說話就會困難,口吐口水(《脈經》寫作「口吐淤涎」)。

這裡詳細敘述了中風的各種症狀,凡是口眼歪斜、肢體活動不靈活、身體沉重麻木、神志不清、舌頭僵硬等,都是《素問》中風條文裡沒有提到的,這和《素問》所說的中風完全不同。(批注)(《素問》所說的中風,沒有這些症狀,讀者一定要注意,然後才能明白《金匱》這一節講的是內在原因。)而《金匱》這篇文章,明明以中風作為標題,就顯然不是《素問》中風的真正含義。

《金匱》還把邪氣在經、在絡、入腑、入臟這四種情況,分別加以條例說明,這也是後世醫家將中風分為中經絡、中腑、中臟的起源,也和《素問》所說的中風傳變狀態,各有不同。這時,「中風」的病名,才專門指口眼歪斜、肢體活動不靈活、昏迷突然倒地的症狀,於是和《素問》、《傷寒論》中風病在經絡,依次傳變,由淺入深的狀況,明顯區別開來。而《金匱》的這一節,成為中風病承上啟下的關鍵。

根據皮膚、經絡、腑臟這幾個層次,區分不同的病態,它的意思是說,同樣是外風侵襲,但受病的位置,各有淺深不同,並非從表到裡,依次傳變的。 (批注)(古人的意思,大概都是這樣,但從此就鑄成大錯了。)而且一定用「寸口脈浮而緊,緊則為寒,浮則為虛,寒虛相搏,邪在皮膚」這五句話,來概括重點,又明確指出是正氣虛弱,寒風乘虛侵入,才會突然發病。

因此,古人治療中風,必定要用麻黃、桂枝、羌活、防風等藥物來解表,用乾薑、細辛、附子等藥物來溫中,用人參、黃耆、白朮、甘草等藥物來補虛,這幾種藥物都要具備,一起使用,才能達到治療效果,這才是中風治療一脈相承的真正方法,有其淵源。 《金匱》本條,原本沒有提到具體的方劑,近代的注釋者,常常說此條後面接的侯氏黑散,就是治療這個病的主要方子。但是黑散這個方子,也是後人附加的,肯定不是作者的本意。因為本條敘述的症狀很多,只是把各種情況都列舉出來,並不是說所有中風的人,一定同時具備這些症狀。

本來就沒有專用的一個方子,可以同時治理經絡、腑臟的道理,《金匱》沒有列出方劑,自有深意,而注釋的人,卻想用一個方子來治療所有情況,實在可笑。(批注)(黑散這個方子,不僅不能治療內風,也一定不能治療外風,具體解釋參見第三卷的《古方平議》。)只有明確「寒虛相搏,邪在皮膚」這兩句話,是此病最關鍵的環節,那麼用的藥,也一定要同時具備解表、溫中、補虛這三種功效,才能對症下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