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壽頤

《中風斠詮》~ 卷第三 (5)

回本書目錄

卷第三 (5)

1. 第六節,順氣之方

烏藥順氣散

《局方》,治暴中風氣攻注,遍身麻痹,語言謇澀,口眼喎斜,喉中氣塞有痰聲者。

麻黃(去根節,泡),橘皮烏藥(各二兩),殭蠶(炒),川芎

枳殼甘草(炙),白芷桔梗(各一兩),乾薑(炮,五錢)

上十味為散,每服半兩,加薑、棗煎。

壽頤按:內風暴動,皆痰與氣之上逆,治此者必以降其逆氣為要務。此方以順氣為名,其義甚善。烏藥、陳皮、枳殼、桔梗,皆行氣散結之用,而陳皮化痰,殭蠶定風,尤有深意。惟芎、芷上行,麻黃散表,不合內風之用,而古人必雜以此類藥物者,其意終謂風自外來也。

八味順氣散,嚴用和,凡患中風者,先服此順養真氣,次進治風藥。

人參白朮茯苓,陳皮,青皮,台州烏藥

香白芷(各一兩),甘草(半兩)

上㕮咀,每服三錢,水煎,溫服。

壽頤按:此方為正虛而痰氣上逆者立法,故用四君加以行氣之藥。嚴氏謂內因七情而得者,法當調氣,不當治風,其意以為七情氣逆,皆屬正虛,故必以參朮甘苓,先扶其正。方下所謂先服此以順養正氣者,其意未嘗不善,而豈知痰壅氣升之時,已是實證,參甘白朮,反增滿悶,且白芷芳香,上升頗猛。既謂不當治風,則此物已是矛盾。

總之漢唐以下,對於此病,皆在五里霧中,所立方法,本無一完善可用之劑,是當為古人曲諒者。嚴又謂外出六淫而得者,亦當先調氣,後以所感六氣治之,方下亦謂次進治氣藥,皆是隔膜,不必求全責備。

勻氣散

《良方》治中風半身不遂,口眼喎斜。

白朮,烏藥,人參,天麻(各一錢),沉香

青皮,白芷,木瓜,紫蘇,甘草(各五分)

加姜煎。

壽頤按:此方與前方大旨無甚區別,雖參朮甘草,尚嫌補塞,痰壅者必非所宜。惟烏沉青皮,皆能宣泄氣滯,而天麻、木瓜,有攝納之力,最是切合。要知此證,純是內因之氣火上逆,與外感風邪絕無關係。是以方中不雜羌、獨、荊、防一味,較之《局方》之用麻黃者,尤為純粹無疵。

惟白芷、紫蘇,微嫌升散,差有可議。若易以枳實、蘇梗,則於順降之旨更無間然。不謂喻嘉言錄入《醫門法律》,乃謂身內之氣有通無壅,則外風自不能久居,而易於解散。則制方之人,本不為外風而設,何以作註解者,必欲勉強牽合外風一途,真是援儒入墨伎倆!然而立方之旨,已是點金成鐵,可為一嘆。學者於此等界限,必不可不體會清楚,否則作繭自縛,永無辨別淄澠之日矣。

〔批〕(古人有用之佳方,為註解者點金成鐵,亦復何限!惜不易得如此之手筆,一一而糾正之。)

2. 第七節,清熱之方

中風證治,但讀古書續命諸方,每謂古人皆為外感寒風設法,寧不與肝風自煽、氣血上菀之旨背道而馳?然細繹《千金》、《外臺》二書,則涼潤之劑,亦所恆有,已可見內熱生風之證,本是古今所同。而如許仁則之論內風,尤其剴切詳明,大開覺悟,固不待河間、丹溪,而始知其為內因也。

惜乎末學淺近自安,不求博覽,遂令古人良法幾若無聞,以此談醫,能無弇陋?茲錄涼潤清熱之劑,列為一類,可知續命一派,本是一偏之見,必不可以療治內因之風,而學者欲為切實有用之學,又安可擯絕古書,束之高閣耶?〔批〕(古書固不可不讀,然醫界中能讀古書之人,已恐不可多得。若能於古書之中擇善而從,自具隻眼,苟非真學識、真閱歷,亦復談何容易。

奈何不學無術之流,偏喜藉此一門,以為謀生捷徑,此洄溪老人所以有行醫之嘆也。)

生菖根三味湯

《外臺》引許仁則療諸風病方

原文曰:此病多途,有失音不得語,精神如醉人,手足俱不得運用者;有能言語,手足不廢,精神恍惚,不能對人者;有不能言語,手足廢,精神昏亂者;有言語、手足、精神俱不異平常,而發作有時,每發即狂浪言語,高聲大叫,得定之後,都不自省者;有發則狂走叫喚者;有發則作牛羊禽獸聲,醒後不自覺者;有發即頭旋目眩,頭痛眼花,心悶輒吐,經久方定者;有每發頭痛流汗,不能自勝舉者。此等諸風,形候雖別,尋其源也,俱失於養生。

本氣既羸,偏有所損,或以男女,或以飲食,或以思慮,或以勞役,既極於事,能無敗乎!當量已所傷而舍割之,靜養息事,兼助以藥物,亦有可復之理。風有因飲酒過節,不能言語,手足不遂,精神昏恍,得病經一兩日,宜服此方。

葛根(一挺,長一尺,徑三寸),生薑汁(一合),竹瀝(二大升)

壽頤按:權量之制,皆古小而今大。隋以前之一兩、一升,大率當唐以後三分之一。唐世通用之權量,固已皆大,惟藥劑猶用古法,所以唐世藥方,其分量大約與古方相近,此唐人所以有大稱、小稱之名也。然藥劑中或有用當時之權量者,則加「大」字以別之,如此方所謂「二大升」,是其例矣。

上藥取生葛根洗刷,搗極碎,榨取汁令盡,又搗,即以竹瀝灑,再榨取汁,汁盡又搗,不限遍數,以葛根粉汁盡為度,和生薑汁,棉濾之,細細溫服。

附:千金竹瀝湯,治四肢不收,心神恍惚,不知人,不能言方。

竹瀝(二升),生葛汁(一升),生薑汁(三合)

上三味,相和,溫暖,分三服,平旦、日晡、夜各一服。

壽頤按:竹瀝、生葛,皆涼潤以清內熱,薑汁以化痰壅,且以監製竹瀝、葛汁之過於寒涼。讀許氏之論,謂失於養生,是即河間水不制火之旨。所述失音不語、精神如醉、手足不用諸症,豈非《金匱》之所謂不遂、不仁、不識人、舌難言?而許氏能知其病由內因,藥主涼潤,豈得謂古人之治中風者,止有續命湯一法?許氏此論,豈不較之《金匱》切近病情?惟近人多見《金匱》,少見《外臺》,遂不知有此議論耳。

〔批〕(外臺)、《千金》是漢魏六朝醫方之淵藪,習醫者皆不可不一問津,但終是類書體例,瑕瑜互見,不可盡信耳。),此方雖未及潛降一層,以治氣血上菀,沖激腦經,或未必遽有捷效,然柔潤清勢,亦未嘗不可少殺其沖激之勢。《千金》亦用此方,以治肢體不收、神情恍惚及不識不言之症,更可見內熱生風之病,本是古人所恆有,而似此清熱涼潤之方,又是六朝隋唐通用之治法。後之學者,慎弗徒執《金匱》寒虛相搏邪在皮膚一節,而止知有外邪之中風也。

壽頤又按:葛根氣味俱薄,能鼓舞胃氣,升舉清陽,發泄肌表,故為傷寒陽明經主藥。仲景桂枝加葛根湯,治太陽病項背強,汗出惡風,是風寒入絡、經隧不利之病,則葛根有通絡散邪之功也。葛根湯治項背強,無汗惡風,則葛根為升陽泄表之用也。葛根湯又治太陽陽明合病,自下利,葛根黃芩黃連湯治太陽病誤下而利遂不止,是葛根能升舉脾胃下陷之清陽也。〔批〕(證之於古。

),葛根功用,觀此數方之主治,已可得其神髓。下逮六朝,則有用鮮葛根搗汁以治胃熱者,是以《名醫別錄》有生根汁大寒之說,而《本草經》亦有主嘔吐一條,似又為清胃定嘔之用。然使果能定嘔止逆,則必與升舉脾胃清陽一層自相矛盾,亦即與治二陽合病下利一條枘鑿不合。

今治麻疹不透、面部不發者,恆用乾葛根三五分,和入泄表開肺隊中,一劑即能透出,是其上升胃氣極為迅速之明證。〔批〕(驗之於今。)而用之過當,則為頭痛、巔頂痛、夜不成寐。若其人本有痰涎而胸滿泛惡者,誤服乾葛,必嘔吐不已,則升陽而引動胃家逆氣,為害不小。

蓋葛根上升至捷,殊覺古人以治嘔逆,必不穩愜,雖曰鮮者搗汁,涼潤可以下行,當與乾者有間。須知利於清氣之下陷者,必不利於濁氣之上逆。《外臺》、《千金》以此方治諸風,為內熱而設,其時未知是氣血上升為病,用之以清胃熱,固是古人常法。然今既悟徹氣血上菀之理,則葛根挾上升之性,必非此病針對之藥,不可盡信古書,率爾效顰,反以貽害。蓋凡用一藥,皆不可不細心體會,而深知其實在之利弊也。

近賢王孟英輩,論溫熱之病,忌表忌升,於柴、葛二藥,恨於切齒,畏如砒鴆,雖有時未免言之太甚,然輕率用之,貽禍甚巨,升散發表之僨事,固非陶節庵輩所能知也。〔批〕(每用一藥,而能如是體會研求,醫學哪有不昌明之理?然心粗氣浮之流,必不可以語此。)

生地黃煎

《千金》,治熱風心煩悶,及脾胃間熱,食不下方。

地黃汁,枸杞根汁(各二升),生薑汁,酥(各三升)

荊瀝,竹瀝(各五升),天冬人參(各八兩),茯苓(六兩)

大黃梔子仁(各四兩)

上十一味,搗篩五物為散,先煮地黃等汁成煎,次內散藥攪和,服一匕,日再,漸加至三匕,覺利減之。

《醫門法律》引此方,生地汁、杞汁作各五升,薑汁、酥作各一升,薑汁較少,似為合法,俟更考之。

壽頤按:熱風而心煩悶,明是內熱所生之風,脾胃內熱,而致不能食,則壅塞甚矣。故於涼潤隊中,加大黃以泄其積熱,又是一法。方中冬、地、人參養陰潤燥,於燥熱之證為宜。若有痰壅,不可混用。生薑汁殊嫌太多,宜減去十之九。

《千金》治積熱風方

地骨皮,萎蕤,丹參黃耆,麥冬,澤瀉(各三兩)

清蜜,薑汁(各一合),生地汁(二升)

上九味,以水六升,煮六味,取二升,去滓,內生地汁,更緩火煮減一升,內蜜及薑汁,又煮一沸,藥成,溫服三合,日再。

壽頤按:風病而曰積熱,則熱自內積,風自內動,豈不了然?選藥全用甘寒,無非為陰虛於下、陽浮於上、內熱生風者設法。此亦古方,而病情藥理如是,豈得謂古之中風皆外來之寒風耶!

排風湯,《千金》,治諸毒風邪氣所中,口噤悶絕,不識人及身體疼痛,面目手足暴腫者。

犀角貝子羚羊角升麻(各一兩)

上四味為散,以水二升半,內四方寸匕,煮取一升,去滓,服五合。

壽頤按:方下所謂口噤悶絕、不識人、身體疼痛等症,固是肝風暴動,上衝入腦,神經不用之病。藥用犀、羚、貝子,平肝潛陽,清熱熄風,而兼鎮逆,以治內風,皆是吻合,必有捷效。可知制方之意,固亦見到內熱生風,是以投此三物。然方下乃謂諸毒風邪氣所中,則仍誤認為外來之風邪。

夫豈有犀、羚、貝子可治外中風邪之理?反覺藥不對病,自盾自矛,如此說法,大不可解耳,且使良方妙用,晦而不顯。蓋方下主治,已非此藥真旨,吾恐古人立方本意必不若是。惟方中雜以升麻一味,上升泄散,則古人終謂此證之必挾外邪也。頤謂宜以天麻易之。

石膏湯

《千金》,治腳氣,風毒熱氣上衝頭面,面赤痙急,令人昏憒,心胸恍惚;或苦驚悸,身體戰掉,手足緩縱或酸痹,頭目眩重,眼反鼻辛,熱氣出口中;或患味甜,諸惡不可名狀者。

石膏,龍膽,升麻,芍藥,貝齒,甘草鱉甲

黃芩,羚羊角(各一兩),橘皮當歸(各二兩)

上十一味,以水八升,煮取三升,分三服。

壽頤按:此方下所謂風毒熱氣,上攻頭面,面熱痙急,令人昏憒,恍惚驚悸,身體戰掉,手足緩縱,頭目眩重,眼反鼻辛,熱氣出,口味甜等症,病狀多端,無一非內熱生風、腦經瞀亂為病,而藥用涼潤潛降,泄熱收攝,更覺無一不是對證之良藥。古人雖尚未發明神經之病,而立方如此,實能一一暗合潛陽熄風之旨,此是古方中之最不可多得者。然病已熱氣上衝,地加於天,而方中猶有升麻助其上越,終是古人誤會。即當歸氣味亦是辛溫上升,在古人雖以為活血通絡之用,然今日既知是氣血上升為病,則凡屬升散,皆當禁絕。,芎藭酒

《千金》,治腦風頭重,頸項強,䀮䀮淚出,善欠,欲眠睡,憎風,劇者耳鳴眉眼疼,滿悶吐逆,眩倒不自禁,諸風乘虛,經五臟六腑,皆為狂癲諸邪病,悉主之。

芎藭

辛夷,天雄,人參,天門冬柏子仁,磁石

石膏,茵芋山茱萸白頭翁,桂心,秦艽(各三兩)

松蘿,羚羊角,細辛,薯蕷,菖蒲,甘草(各二兩)

雲母(一兩,燒令赤,末為粉),防風(四兩)

上二十一味,㕮咀,以酒二斗,□七日,初服二合,漸加至五合,日三。

壽頤按:方下所謂頭重淚出、耳鳴、眉眼疼諸症,無一非肝風自動之病。若滿悶吐逆,眩倒不禁,或為癲狂,則氣血上衝,腦經瞀亂矣。此方主治,名以腦風,可見古人亦未嘗不知病之在腦,而藥用羚角清肝,磁石、石膏重墜攝納,天冬、柏仁、白頭翁涼潤清熱,以定內動之風火,證治非不符合。

然古人習慣,凡是風病,無不以為外來之邪,所以有諸風乘虛經五臟六腑之說,且隱隱然有外風非溫燥不可之意。即使確有內熱見症,重任涼藥,而亦必雜以桂、附、細辛之屬,自盾自矛,恬不為怪。制方龐雜,亦必不能為古人諱。

此則本方諸味,不特天雄、茵芋、桂心、細辛,必為內風上擾之鴆毒,即山萸、雲母,皆溫養腎肝,亦非所宜;而芎藭、辛夷、防風,溫升疏散,均是禁藥;且酒之上升,尤為抱薪救火,是皆古人誤認外風之治法。欲用古方,必不可食古不化。

五補丸,《千金》,凡風服湯藥,多患虛熱翕翕然,宜除熱方

壽頤按:方中黃芩重出,必有偽誤。

防風,人參,蓯蓉,乾地黃,羚羊角,麥門冬

天門冬(各一兩半),芍藥,獨活乾薑白朮,丹參

食茱萸(一雲山茱萸),甘草,茯神,升麻,黃芩,甘菊

地骨皮,石斛,牛膝,五加皮,薯蕷(各二十銖),秦艽

芎藭,桂心,防己,生薑屑,黃芩(各一兩),附子(十八銖)

石膏(三兩),寒水石(二兩)

上三十二味為末,蜜和丸如梧子大,生薑蜜湯服二十丸,日三,稍加至三十丸。

壽頤按:方下謂凡風服湯藥,多患虛熱,可見古人治風,恆用溫藥,自有流弊,甚至特立此方,以除內熱,更可見古時已多內熱生風之證。然此方本以除熱,而仍有桂、附、十姜,則古人之癖,真不可及。且防風、芎藭、獨活、升麻,亦必非內熱生風之所宜也。〔批〕(得此一方,以證古人常用溫燥之弊。

方下所謂服湯藥者,多患虛熱,正是古人所自言。然非讀書得間,亦何能於無字之中,尋得確據。)

《延年》急療偏風,膈上風熱經心臟,恍惚神情,天陰心中惛惛,如醉不醉方

《外臺秘要》

淡竹瀝(三升。若熱多用竹瀝,冷多用荊瀝),羚羊角(二分,屑)

石膏(十分,碎),茯苓(六分)

上四味,以水一斗,合竹瀝煮取一升五合,去滓,食後分為三服。常能服之,永不畏風發。

壽頤按:方止四味,平肝清熱,熄風化痰,面面皆到。此古人療治內熱生風之最良方劑。方後所謂常能服之,永不畏風發,固明謂風自內生,所以有不時發動之慮。若果是外感之邪風,則何所謂發與不發耶?

頤又按:古人服藥,恆有食前食後之法,說者謂病在上部者,宜先食而後服藥,欲使藥浮於上,易於上行;病在下部者,宜先服藥而以食壓之,欲使藥沉於下,速於下達。觀此方服於食後,蓋以為風熱上壅,病在上焦,故須先食後藥,亦是欲其上行之意。可知此等服法,由來已古。

然以藥治病,不過是藉其氣味之運行,可以疏通疾苦,必非所服之藥物即能直達病所。則所賴胃中清靜,然後飲藥入胃,而運化之力既專,藥性亦純而不雜,其效始捷。若胃中之食物未化,而藥與食和,氣味俱雜,藥力無不銳減,為利為害,可想而知,尚何望其上行下行,可以速效耶!此亦醫家舊說之一大弊竇也。

〔批〕(駁正食前食後服藥之弊,則古人上行下行之說,真是大謬,凡是中醫理想之壞處,而前人皆未之悟也。)

薏苡仁等十二味飲

《外臺》,引許仁則療風熱未退方

薏苡仁(一升),萎蕤(五兩),生麥門冬(二兩,去心),石膏(八兩,碎)

生薑(八兩),杏仁(六兩,去皮、尖、兩仁者,碎),烏梅(四十枚,擘)

生犀角(屑),地骨白皮(各三兩),人參(二兩),竹瀝(一升),白蜜(二合)

上藥切,以水一斗,煮十味,取三升,去滓,內竹瀝、白蜜攪調,細細飲之。

壽頤按:《外臺》所錄許氏數方,皆為陰虛陽越,內風上冒者立法。此方涼潤之力尤專,而玉竹、麥冬濕潤養陰,烏梅柔肝收攝,更為滋養肝陰、招納浮陽而設,以治陰虛於下,陽升於上,最為切近,則無痰者最為合宜,而氣升痰升者,亦當知所裁改也。

苦參十二味丸

《外臺》引許仁則療風熱未退方

苦參,乾薑,芎藭(各六兩),玄參,丹參,人參,沙參

白朮(各五兩),地骨白皮,獨活(各四兩),薏苡仁,蜀升麻(各二升)

上藥搗篩,蜜和為丸,如梧子大,用薏苡仁飲下之(頤按:薏苡仁飲即上方)。初服十五丸,日再服,稍稍加至三十丸。

壽頤按:此方即前方之意,惟川芎、乾薑、獨活、升麻,則仍當時通治外風之法耳。

黃連八味散,《外臺》引許仁則療諸風,熱氣少退,熱未能頓除者方

黃連,黃芩,乾薑,蜀升麻,知母

乾地黃(各一斤),梔子仁,大青(各半斤)

上藥搗篩為散,每食後飲服一方寸匕,日再服,稍加至二匕。若能食飲,適寒溫、男女,節勞逸,候體氣,服前方,乃至終身無熱病、急黃、暴風之慮。

壽頤按:此方除乾薑、升麻外,苦寒甘寒,惟以清泄內熱為事。方下所謂終身無熱病、暴風者,是寒涼泄熱,而內風不作之明效也。

《廣濟》療熱風旋心悶沖,風起即欲倒方,《外臺秘要》

麥門冬(去心),山茱萸,茯神,苦參(各八分),地骨皮

薯蕷,人參,蔓荊子,沙參,防風,芍藥,枳實

大黃(各六分),甘菊花,龍膽(各四分)

上十五味,搗篩,蜜丸,每食訖少時,以蜜水服如梧子大二十丸,日二,漸加至三十丸。

壽頤按:熱風頭旋,即肝陽風動,而頭目為之眩暈也;風起欲倒,則氣血上升,腦神經瞀亂之候。方用苦寒甘寒,清熱下奪,亦是降泄之意。惟蔓荊、防風,仍是疏泄外風之藥耳。

天麻丸,潔古《保命集》治腎臟虛熱生風。

天麻,牛膝(二味,酒浸二日,焙),川萆薢,黑玄參

羌活(各四兩),當歸(十兩),杜仲(酒炒,七兩)

附子(炮,去皮,一枚),生地黃(酒浸,焙,一斤)

為末,煉蜜丸梧子大,侵晨沸湯,臨臥溫酒下五七十丸。

壽頤按:方下明言腎臟虛熱生風,是制方之旨,明為肝腎相火不藏、化風上擾者設法。藥用天麻、牛膝,沉重下達,使龍相之火,安其窟宅,而內動之風陽自熄;玄參、生地,寒涼滋潤,養水之源,則虛陽不致復動;更以萆薢、杜仲,泄導濕熱,則濁邪疏滌,而正氣自安,用意非不周到。其以天麻為方名者,本取定風之義。

昔人謂天麻為定風草,有風不動,其能鎮靜熄風,已可概見,而入藥又用其根,質大而重,明淨多脂,故能攝納虛風,滋養陰液,乃俗學不察,誤以為祛除外來風邪之藥,則大謬矣。惟此方明以鎮熄內風為主,而方中反用羌活之辛溫升散以振動之,終是古人外風內風不甚分別之過。

其用附子一枚者,蓋謂腎陽亦虛,欲其引之歸宅,然既因虛生熱,則附之溫補下元亦必不合。又當歸雖曰補陰補血,究之氣味芳烈,辛溫善動,此方乃重任以為主宰,豈不助其虛熱,動其虛風?是皆制方之未盡純粹者,不可不知所去取。喻氏《法律》收此方,謂治腎熱生風,熱盛則動,宜以靜勝其躁,說理未嘗不是。

要之,本方中有附子、羌活、當歸,必不可概以為靜藥。

又張石頑之論此方,謂方中雖以歸、地補養陰血為君,其妙用全在天麻與牛膝同浸同焙,使風痰濁濕咸從下趨,而不上逆,又以萆薢、杜仲以祛在裡之濕熱云云,是真能識得制方之精義者。乃又謂其得力處,在以附子之雄烈,引領歸、地直入下焦,填補其空,使風邪無復入之慮。

抑知此是內熱而動風,本非外來之風,方內附子,且惡其擾動腎熱,大背喻氏靜以勝躁之義,而顧可謂其得力在此,填補空虛,以杜風邪之復入,則誤信嘉言侯氏黑散之謬論,勉強盲從,而不自知其走入魔道者。且酒性升發,走而不守,方下既曰虛熱生風,則真陰既虛,浮陽上越,靜以攝之,猶虞不逮,又何可酒浸酒焙,助其發越?此又藥與病反者,亦與嘉言以靜勝躁之義大相矛盾。

況在今時,氣血上衝之理,亦既昭然大白於天下,則後之學者,即欲採用成方,亦當知所裁改矣。

涼膈散,《局方》,治溫熱時行,表裡實熱,及心火亢盛,目赤便秘,胃熱發斑。

大黃(酒浸,二兩),芒硝(一兩),甘草(炙,六錢)

連翹,黃芩,山梔(各一兩),薄荷(七錢)

為散,每服四五錢,加竹葉十五片,蜂蜜少許,水煎溫服,日三夜二服,得下熱退為度。

一本無竹葉,有姜一片,棗一枚,蔥白一莖。

壽頤按:此方本為熱聚膈上而設,芩、梔、連翹、竹葉,專清上焦之熱,硝、黃特以導熱下行,本非欲其直瀉,故黃用酒製,而更以蜂蜜、炙草,甘以緩之,皆欲其留戀遲行,不遽下泄,則上焦之熱與藥俱行,一鼓而奏廓清之績。方後所謂得下熱退,是其徵也。《局方》本以治時行熱病之表裡俱熱者,故用薄荷,兼以疏表;又以通治感冒風熱,故或加生薑、蔥白。

張路玉謂硝、黃得枳、樸之重著,則下熱承之而順降;得梔、芩、翹、薄之輕揚,則上熱抑之而下清,此承氣涼膈之所由分。頤謂《和劑》此方,雖非為中風而設,然內風暴動之病,亦無不膈熱如焚,以致化風上擾,昏眩無知,苟能泄導其熱,則氣血之上菀者,自然投匕而安。

古有防風通聖散一方,謂治西北卒中,內外熱極,其方即涼膈散加麻黃、石膏、滑石、白朮、防風、荊芥桔梗、川芎、當歸、芍藥、生薑。其用麻黃、荊芥、芎、歸,雖仍是認有外風,不脫溫升疏散舊習,然硝黃石膏,梔芩翹芍,大隊清火,亦可見其證內熱如焚,所以用藥若是。則所謂西北卒中之病,亦猶是內熱所生之風,麻防歸芎,終是可議。

喻嘉言錄涼膈散於中風篇,稱其治心火上盛,膈熱有餘,目赤頭眩,口瘡唇裂,吐衄涎嗽稠黏,二便淋悶,胃熱發斑,小兒驚急潮搐,瘡疹黑陷,大人諸風瘛瘲,手足掣搦,筋攣疼痛。且謂中風證之大勢,風木合君相二火主病,多顯膈熱之證。〔批〕(嘉言之論中風,常以為外受之風,而於此獨能知其為風木合君相二火主病,蓋其所見之病,必多內因之風,故能有此見到語。喻氏本極靈敏,所以能隨機變化也。

)古方用涼膈散最多,如清心散即涼膈加黃連,轉舌膏即涼膈加菖蒲、遠志活命金丹即涼膈散加青黛、藍根。蓋風火之勢上炎,胸膈正燎原之地,所以清心寧神,轉舌活命,涼膈之功居多,不可以宣通腸胃之法輕訾之云云。推重此方甚至,更可見內風內熱,自古為然矣。

瀉青圓,錢仲陽《小兒藥證真訣》

治肝熱搐搦,脈洪實者。

當歸(去蘆頭,切,焙),龍腦,川芎,山梔子仁

川大黃(濕紙裹,煨),羌活,防風(去蘆頭,切,焙)

上等分為末,煉蜜和圓雞頭大(壽頤按:雞頭今稱芡實,以芡實帶殼時,有毛刺,其開花處,尖銳形如雞之頭。今吳人土語,尚有此名。考《本草經》止稱雞頭實,《說文》云:芡,雞頭也。《周禮》籩人,加籩之實芡。鄭注:芡,雞頭也。《方言》、《廣雅》亦稱雞頭。《淮南子·說山訓》雞頭已瘻。

高誘注曰:水上芡。知雞頭之名,由來最古,而吾吳土語,固二千餘年相承之舊,非俗諺也),每服半圓至一圓,煎竹葉湯,同砂糖溫酒化下。

壽頤按:此方諸書多有,龍腦皆作龍膽草,惟建德周氏刻錢氏《小兒藥證直訣》,則作龍腦。考龍腦大寒,清肝之力勝於龍膽,藥雖異而理可通。但錢氏此書,世無單行舊本。乾隆時武英殿有聚珍版本三卷,已從《永樂大典》中掇拾排纂而成。則當時開四庫館,廣搜海內,尚未得此,至光緒中葉,周學海刊入叢書,乃謂得宋刻舊本,今姑從周本錄入。

惟錢氏諸方,凡用龍腦分量皆輕,而此方與諸藥等分,似亦不合錢氏體例,但此是丸子,而每服僅芡實大之半丸至一丸,藥共七味,則龍腦雖與各藥等分,所服亦不為太多。若是龍膽草,則七味均是草藥,止服一丸,頗覺病重藥輕,恐不中病。則周本之作龍腦者,似非誤字。

〔批〕(因本獨用龍腦,即因其每服止芡實大之一丸或半丸,而知其不誤,是讀書於無字處得之。凡讀古書,皆當具此眼力。),今未見聚珍版本,俟更考之。又坊本《薛氏醫案》中亦有此書,則已為立齋重編,恐不足據。又各書中多引是方,皆作彈子大,每服一丸。雖同是一丸,而丸之大小懸殊,則各本固在用龍膽草者也。

壽頤按:錢氏此方,以治肝熱搐搦,脈洪實者,固是治內熱生風,以清肝泄熱為主,本非治外感之風,則方中羌防川芎,辛升溫散,大非所宜,惟龍腦梔軍,為合用耳。而各醫書中之引此方者,其主治皆作治中風自汗,昏冒發熱,不惡寒,不能安臥,此是風熱煩躁云云,則以為治外受之熱風,與錢氏主治肝熱之意,全然不合,一內一外,差以毫釐,謬以千里,且川芎羌防,亦非外感風熱之所宜也。

龍膽瀉肝湯

《局方》,治肝膽實火,脅痛口苦,耳聾或耳痛,頰腫,耳前後腫,及陰濕熱癢,瘡瘍溲濁,溲血,脈弦勁不撓者。

龍膽草(酒洗),黃芩(酒炒),山梔子,澤瀉,木通

車前子,當歸(酒洗),柴胡,甘草,生地黃

水煎服。

當歸龍薈丸,河間《宣明論》,治肝經實火,頭痛暈眩,巔頂熱痛,耳脹耳聾,驚悸搐搦,躁擾狂越,大便秘結,小溲澀滯,或胸脅搘撐,䐜脹結痛,脈弦大有力數實者。

當歸,龍膽草,黃芩,黃連,黃檗,梔子(各酒炒,一兩)

蘆薈,大黃,青黛(各五錢),廣木香(二錢半),麝香(半錢)

為末,神麯和丸。

壽頤按:瀉肝湯龍薈丸二方,皆為肝木鬱熱而設,但一則濕與熱蒸,病在經絡,尚未窒塞臟腑,故龍膽、芩、歸,皆用酒洗,欲其上行經隧,而以木通、車前導之,從小便而出。且惟恐苦降滲泄,抑遏太甚,而肝膽之氣更窒,則以柴胡春升之氣,疏達木鬱,此苦寒泄降隊中,獨用柴胡升陽之本旨也。

一則實結不能,經絡大府俱塞,二便不快,故以蘆薈、大黃,大苦大寒,蕩其蘊熱,泄其瀦穢。雖一為滲泄,一為攻逐,立法不同,而其為清滌濕熱,疏通滯氣,則大旨相近。凡肝膽積熱,變生諸病,脈來弦勁滑實者,非釜底抽薪,導通鬱熱,不易速效。此二方者,雖非為內風病設法,然木火既旺,即自生風,凡由實熱而動風者,氣粗息高,狂躁多怒,此二方亦多適用之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