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風斠詮》~ 中風斠詮卷第一 (13)
中風斠詮卷第一 (13)
1. 第五節 論《甲乙經》之中風本是外因,而始有以內風之病認作外風之誤
惟以《甲乙》之書,終是中古相傳之舊,世之談醫者多宗之,而唐人偽撰《靈樞》,又全錄《甲乙》之文,舉世方共尊之為上古醫經,又誰敢輕加評議,宜乎外風、內風,永永混淆,莫能是正,遂令漢魏隋唐之言中風者,無不以昏僕不遂等症,一概作為外風。
所以《千金》、《外臺》中風方論,各成巨帙,論症則昏迷欲死,皆是邪風;論治則麻桂羌防,千方一律,乃令內風猝動之病情治法,幾不可得之於漢魏六朝隋唐諸名醫之言論,而猝暴昏僕之中風,勢必百無一治。追源禍首,當以《甲乙》此條為始作之湧,為害之烈,誠不下於洪水猛獸。
此記所謂言偽而辯以疑眾之可殺者也。〔批〕(老吏斷獄,無枉無縱。)若篇中文字,忽謂賊風,忽謂虛風,忽謂三虛相搏,則為暴病猝死,忽謂三虛而偏中邪風,則為擊僕偏枯,疑是疑非,忽彼忽此,尤令人頭腦冬烘,無從捉摸,正以其議論之皆是鑿空,所以竟無一定主義,更不足辨矣。
或謂暴風中人,頃刻僵絕,如明人《玉機微義》所述甘州大風之事,固亦有之(《玉機微義》此條,詳見後文「真中風病必不多有」條中),則《甲乙經》此節,正可引作真中風之確證。又安見昏憒暴僕者之皆是內因,且古人中風之方,必以散風、溫中、補虛三者並進,本為虛而受邪設法,似《甲乙》此說,未可厚非。
頤謂《玉機微義》之事,是偶然之異氣,不可以論民病之常,且亦非《素問》所謂中風之本旨。蓋昏憒暴僕之病,《素問》固皆在內風之例,而人之病此者,多未嘗猝遇暴風之變也。
若夫自漢迄唐,中風各方,皆主溫中、泄表、補虛者,又因《甲乙經》三虛而偏中邪風一句,如法炮製,不問病情之是否合用,此又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之惡習,正是《甲乙》此條之應聲蟲。醫道至此,可謂迷惘已極,而病家何辜,慘罹浩劫,亦大可憐矣。
白話文:
只因為《甲乙經》這本書,終究是中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舊書,世上談論醫學的人大多遵從它,而唐代人假冒寫的《靈樞》,又完全抄錄了《甲乙經》的內容,整個社會都把它當作上古醫學經典來尊敬,又有誰敢輕易批評它呢?因此,外風和內風的觀念,就永遠混淆不清,沒辦法改正,導致漢朝、魏朝、隋朝、唐朝這些朝代談論中風的人,都把昏倒、癱瘓等症狀,一概當作是外風引起的。
所以《千金方》、《外臺秘要》中記載的中風方論,各自形成龐大的篇幅,論述病症時,都說昏迷到快要死,都是因為邪風引起的;論述治療方法時,都用麻黃、桂枝、羌活、防風等藥材,所有方子都一樣,導致內風突然發作的病因和治療方法,幾乎無法從漢朝、魏朝、六朝、隋朝、唐朝這些名醫的言論中找到,而突然昏倒、癱瘓的中風,必定很難治好。追究禍害的根源,應該把《甲乙經》的這條論述視為罪魁禍首,它造成的危害,實在不亞於洪水猛獸。
這就是所謂說謊又狡辯來迷惑眾人,可以殺頭的罪過啊。(批註:老練的官吏判案,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。)如果篇中的文字,一下說成是賊風,一下又說成是虛風,一下又說成是三種虛弱同時侵襲,就會突然暴病身亡;一下又說成是三虛而偏偏中了邪風,就會突然昏倒、半身不遂,這樣似是而非,一下這樣說,一下又那樣說,尤其讓人頭腦糊塗,沒辦法理解,正是因為它的論述都是憑空臆想,所以根本沒有一定的道理,更不值得分辨了。
有人說,暴風吹到人,頃刻間就僵硬倒地,就像明朝人《玉機微義》中描述的甘州大風的事情,確實也有這種情況(《玉機微義》的這條內容,詳細見後文「真中風病一定不多」條中),那麼《甲乙經》的這段話,正好可以引用來證明真中風確實存在。又怎麼能確定昏迷、突然倒下的人,都是因為內因引起的呢?而且古人治療中風的方子,一定會同時使用散風、溫中、補虛三種方法,本來就是為了虛弱又受到邪氣侵襲而設的,這樣看來,《甲乙經》的說法,也不是完全沒道理。
我認為,《玉機微義》說的事情,只是偶然發生的特殊氣候現象,不能用來討論一般人的常見疾病,而且也不是《素問》所說的中風的真正含義。因為昏迷、突然倒下的病,《素問》都把它歸類為內風的範疇,而得這種病的人,大多沒有突然遇到暴風的變化。
至於從漢朝到唐朝,治療中風的各種方子,都主張用溫中、發散外邪、補虛的藥物,又是因為《甲乙經》中「三虛而偏中邪風」這句話,就照著它的方法依樣畫葫蘆,不問病情是否適合就亂用,這又是另一種「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」的惡習,正是《甲乙經》這條論述的應聲蟲。醫學發展到這種地步,可以說是已經迷失到了極點,而病人又做了什麼錯事,要慘遭這樣的浩劫呢?實在是太可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