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風斠詮》~
1. 卷第三
2. 古方平議
3. 第一節 古方總論
中風方藥,古人書中,《千金》、《外臺》為獨多,大率皆溫中解表之劑,固為外感之寒風立法者也。今者血沖腦經之理,既昭然若揭,則古方雖多,必不能復適於用,據新發明之學說,以正古人之誤,既不能為古人曲為諱飾,亦不必能為古方曲為說解者矣。惟是就新治驗而言用藥之理法,則閉者宜開,脫者宜固,氣火之升宜於潛降,肝陽之擾宜於清泄,痰涎之塞宜於滌化,陰液之耗宜於滋填。凡此種種,固無一非古人已有之成法。
即謂漢唐諸方,多屬溫中散表,而細讀《千金》、《外臺》兩書,已覺清熱、開痰、涼潤、潛鎮各法,亦無一不具於各方之中。但所用諸藥,多以清涼潛鎮之法並列於溫燥辛熱隊中,幾令人莫明其用意之所在。此則風氣為之,相沿成例,一若欲治此病,非雜以溫辛升散,必不可以立方者,不得不謂古人之奇癖。然如《千金》之竹瀝飲子、生地黃煎等方,純是清涼世界,已是內熱生風之專劑。
又如《千金》之紫石散(方即《金匱》附方之風引湯)、五石湯等,重用石藥,鎮攝氣火,又明明為浮陽上越者立法,又豈得謂古人竟不知有肝火、肝風內因之病?特以古書中似此清涼鎮攝之方,本不若溫燥升散之眾,而《千金》、《外臺》二書,又以雜廁於溫散大隊之中,則讀者亦多忽略閱過,不復注意。且古人又不肯明言此為鎮定內風之法,而淺者讀之,亦不能識其精義。
或又雜以溫藥、表藥,同列於一方之中,尤令人意亂神迷、瞠目咋舌、莫名其妙。此則披沙鍊金,非大有學力、大有見識者,不易猝辦。苟不為之揭出而申明之,恐學者亦未必能自得師、善於運用,則古人精蘊,仍在若明若昧之天。國學不昌,其弊亦正坐此。
壽頤讀近賢著作,恆病其每有一書,無不自制方藥,以為標榜,然清澈者少,龐雜者多,甚者多以古人成方少少增損,而即別標一湯飲之名目,試為考其實際,仍是寄人籬下,不足以自成一方,而徒令閱者目眩心迷,難於記憶,蓋亦醫界著述家之通病。所以醫書日多,而醫學未必大有進步,似此多而無用,徒覆醬瓿,殊覺可曬。
〔批〕(說盡醫書弊竇,詅癡家讀之能無自赧。)竊謂伊古成方,本已諸法咸備,更何必疊床架屋,重累不已。爰為選擇舊方,分類編次,而申言其制方之旨,名曰「平議」,不欲別立新方,等於自炫。以見學理雖能新有發明,而治法仍不外乎古人所固有。庶乎古之精義,不致泯沒無傳,而後之學者,亦不敢師心自用,蔑視往哲。
是則壽頤闡揚國粹,申舊學以勵新知之微意也。惟於方中之議論藥物,其合意者,則加圈其旁,不合宜者,則加勒,意在辨別良窳,為初學醒目之計,庶乎示之南針,易分涇渭。自知僭妄,所不敢辭,明哲見之,尚其諒此。
白話文:
[第一節 古方總論]
對於中風的治療,古人如《千金》和《外臺》等書籍中,記錄了大量的藥方,大多數是溫中解表的藥劑,主要是針對由外界寒冷引起的風邪。然而,現在對於血液衝擊腦部神經的理論已經明朗,那麼即使古代的藥方再多,也可能不再適用於現今的治療。根據新的學說去糾正古人的誤解,我們不需要為了古人掩飾錯誤,也不必曲解古方的意義。我們應該根據新的治療經驗來討論用藥的原則和方法,例如:閉塞的情況需要開通,脫離的情況需要鞏固,氣火上升時應當考慮潛降,肝陽擾動時應當考慮清泄,痰涎堵塞時應當考慮化痰,陰液消耗時應當考慮滋補。這些原則,實際上都是古人早已有的成熟方法。
雖然漢唐時期的許多藥方大多是溫中散表的,但是仔細閱讀《千金》和《外臺》這兩本書,可以發現清熱、開痰、涼潤、潛鎮等各種方法,在每個藥方中都有涉及。然而,使用的藥物往往將清涼潛鎮的方法與溫燥辛熱的藥物混合使用,讓人難以理解其真正目的。這種情況是由當時的風氣所致,形成了固定的模式,彷彿想要治療這種疾病,如果不加入溫燥升散的成分,就無法制定出藥方,這不得不稱之為古人的奇特癖好。然而,《千金》中的竹瀝飲子、生地黃煎等方,完全是清涼的配方,已經是專門治療內熱生風的藥方。
再如《千金》中的紫石散(即《金匱》附錄的風引湯)、五石湯等,大量使用礦石藥物,用以鎮定氣火,明確為上浮的陽氣制定的療法,又怎能說古人不知道肝火、肝風內因的疾病呢?只是在古書中,這種清涼鎮攝的方子不如溫燥升散的藥方多,而且在《千金》和《外臺》這兩本書中,它們被混雜在溫燥升散的大羣中,因此讀者往往會忽視,不再注意。此外,古人又不願意明確表示這是鎮定內風的方法,而淺薄的人閱讀這些方子,也無法理解其中的精義。
有些藥方甚至在同一個方子中混合了溫藥和表藥,讓人感到困惑和驚訝,不知所措。要從中挑選出精華,必須要有深厚的學識和洞察力,否則不容易辦到。如果不將這些揭示出來並加以說明,恐怕學者未必能自行領悟,善於應用,那麼古人的精華,仍然會處於半明半暗的狀態。如果國學不興盛,其弊端也正是由此而來。
我在閱讀近賢的作品時,常常感到他們每一本書都自創藥方,作為標榜,然而清晰簡潔的少,龐雜繁複的多,甚至有些人只是稍微修改古人的成熟藥方,就命名為一種新的湯飲,實際上仍然是依附他人的成果,不足以成為一個獨立的藥方,只讓讀者眼花繚亂,難以記憶。這似乎是醫學領域寫作的一個通病。因此,醫學書籍越來越多,但醫學未必有大的進步,如此多而無用的書籍,只是浪費資源,實在令人遺憾。
(這裡評論了醫學書籍的弊端,愚昧的人閱讀後能不感到羞愧嗎?)我認為,古人已經留下了各種方法的成熟藥方,何必再疊牀架屋,重複勞累。因此,我選擇了一些舊方,按照類別編排,並解釋其制方的原則,稱之為「平議」,不想另立新方,以免自我炫耀。這樣做,是為了表明學理雖然能夠創新,但治療方法仍然不脫離古人已有的範疇。這樣,古人的精義就不會消失,而後學者也不敢自以為是,輕視前賢。
這就是我宣揚國學精髓,通過重新闡釋舊學以啟發新知的微小願望。在藥方的討論中,對於我認同的藥物,我會在其旁邊加上圈點,對於不適合的藥物,我會加上標記,目的是區分優劣,以便初學者容易理解。這樣,就像指明方向,讓人容易分辨真偽。我深知自己的冒昧,但不敢推卸責任,希望明智的人能夠理解我的用心。
4. 第二節,開關之方
閉證宜開,開其關竅,決其痰塞,使得納藥也。古書之治卒中者,恆用蘇合香丸、牛黃清心丸、至寶丹等,以腦、麝為開竅必需之物。不知此病是肝陽之上擾,芳香疏散,反以開泄之,則氣火愈浮,為害更烈。於閉證之痰塞者,尚如矛戟,而脫證則更以耗散其垂盡之真元,其禍可知矣。
故卒中痰壅而誤投大香大開之藥,未有不速其斃者。惟尤在涇《金匱翼》治卒中八法第一開關,止錄開痰數方,而絕不雜入龍腦、麝香一味,最是識透此層玄奧。壽頤於此,不錄蘇合、至寶諸方者,承在涇意也。喻氏《醫門法律》中風篇,謂卒中灌藥,宜用辛香,大謬!
救急稀涎散《本事方》
治中風忽然昏若醉,形體昏悶,四肢不收,風涎潮於上膈,氣閉不通。
豬牙皂角(四兩,肥實不蛀者,去黑皮),晉礬(光明者,一兩)
上細末研勻,輕者半錢,重者三字匕,溫水調灌下,不大嘔吐,但微微冷涎出一二升,便得醒。醒後緩而調治,不可便大服,亦恐過傷人。孫兆方。
壽頤按:所謂半錢者,古方書亦謂之半錢匕。蓋即以銅錢為抄藥之匙,取藥末一錢之半,使不落為度,非唐宋以後十錢為一兩之錢也。本條又有三字匕,則取藥末當一錢之三字為度,古方書亦多有一字、三字之數,其義皆同。又有所謂一錢匕者,則即以一錢抄滿藥末也。
附:《齊氏醫案》神應散,四川敘州齊有堂秉慧著,嘉慶十一年自序刊行。治時氣纏喉,水飲不下,牙關緊閉,不省人事等症。
明雄黃(飛細),枯礬,藜蘆(生用),牙皂(炙黃)
等分為末,每用豆大吹入鼻中,取嚏吐痰,神效。
壽頤按:此即稀涎散加味。凡實火熱痰上壅,均可灌之取吐。
壽頤按:稀涎散為開痰泄壅之聖藥,凡痰塞喉關、咯吐不出者,得之非吐即下,是治氣火挾痰上逆必需之品。惟氣味俱烈,實火為宜。若脫證虛陽上浮,亦有痰涎盤踞,則不可妄試。凡開痰諸方,固皆為氣逆火升之閉者立法,苟遇虛脫之證,俱不可用。
勝金圓,《本事方》
治同前。
薄荷(半兩),豬牙皂角(二兩,槌碎,水一升,同薄荷搗取汁,慢火熬成膏)
瓜蒂末
藜蘆末(各一兩),硃砂(半兩,研末)
上將硃砂末一分,與二味末研勻,用搜膏子和圓如龍眼大,以余硃砂為衣,溫酒化服一圓,甚者二圓,以吐為度,得吐即省,不省者不可治。許叔微曰:必用方論中風無吐法。然如猝暴誕生,聲如引鋸,牙關緊急,氣閉不行,湯藥不能入,命在須臾,執無吐法可乎?予用此二方,每每有驗。
通關散,治卒中口噤氣塞,不省人事。
細辛
豬牙皂角(等分,炒炭為末)
每少許吹入鼻中取嚏。
一方加薄荷、雄黃各等分,為末;一方南星、半夏、皂角等分為末,用皆如上法。
白礬散
《聖濟》
治急中風口閉涎上,欲垂死者。
白礬(二兩),生薑(一兩,連皮搗,水二升,煎取一升二合。)
上二味合研,濾,分三服,旋旋灌之,須臾吐出痰,方可服諸湯散。若氣衰力弱,不宜吐之。
尤在涇曰:此方以白礬湧泄為主,佐入生薑,辛以開之也。
又方
白礬(如拇指大一塊,為末),巴豆(二粒,去皮膜)
上二味於新瓦上,煅令焦赤為度,煉蜜丸芡實大,每用一丸,棉裹,放病人口中近喉處,良久吐出痰,立愈。
一方加皂角一錢,煅研,取三分,吹入鼻中。
頤按:皂角即牙皂,宜炒不宜煅,亦當棉裹用之,如前法。蓋不去油之巴豆,必不可作內服之藥也。
尤在涇曰:巴豆為斬關奪門之將,用佐白礬以吐痰,因其性猛烈,故蜜丸含化,是急藥緩用之法。
壽頤按:巴豆最是猛烈,此方且不去油,如曰含化,則雖用蜜丸,必不能少減其毒,雖可開痰,必至上吐下泄,無論體質若何壯健,皆不能任。觀此方用棉裹納入口中近喉,引之吐痰,是僅取其氣,不食其質,必以線縛住此棉裹之藥,不令吞嚥,俟得吐而引藥去之,是古人用意之周密處,尤氏竟認作蜜丸含化,似是而非。〔批〕(讀古人書,必須細心體驗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