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風斠詮》~ 卷第二 (4)
卷第二 (4)
1. 第七節 論痰涎宜於開泄
卒中之證,肝陽上擾,氣升火升,無不挾其胸中痰濁,陡然泛溢,壅塞氣道,以致性靈矇蔽,昏瞀無知。蓋氣火之上陵,尚屬無形;而痰涎之盤踞,是其實證焉。故窒塞喉關,聲如曳鋸者有之;盤旋滿口,兩吻流連者有之。不治其痰,則無形之氣火,亦且末由熄降,此晚近人之論內風者,固無不以開痰降濁為惟一之要務也。治痰之法,首在量其虛實,而為攻克消導之等級。
其形壯氣實者,蕩之滌之,雖猛烈之劑,亦無所畏,如稀涎散、滾痰丸、控涎丹、青州白丸子之類,皆可掃穴犁庭,以為權宜之計。其形餒氣衰者,泄之化之,惟和平之劑,乃可無虞,如二陳、杏、貝、枳實、竹茹之屬,亦能開泄降逆,以助廓清之功。惟膽南星、天竺黃、竹瀝、荊瀝、桑瀝數者,則性最和平,而力量尤堪重任,無論為虛為實,皆宜用為正將。庶幾職有專司,克奏蕩平之績。
白話文:
中風的症狀,是肝火上炎,氣往上衝,火也往上衝,無論如何都會挾帶著胸中的痰濁,突然間溢出來,堵塞氣道,導致神志昏迷,失去意識。因為氣火往上衝,是無形的;而痰涎盤踞在裡面,才是實際的症狀。所以會出現喉嚨被堵住,聲音像拉鋸一樣的;或是痰液在嘴巴裡打轉,嘴巴一直流口水的情況。如果不治療痰,那麼無形的氣火也無法熄滅下降,因此最近人們討論內風,無不認為開痰降濁是唯一重要的任務。
治療痰的方法,首先要判斷患者是虛還是實,然後根據情況採取攻克消導的措施。
對於身體強壯,氣血旺盛的人,就應該用猛烈的藥物來蕩滌痰濁,即使是猛烈的藥物也無需害怕,例如稀涎散、滾痰丸、控涎丹、青州白丸子等,都能掃除痰濁,作為應急的措施。
對於體弱氣虛的人,就應該用平和的藥物來泄化痰濁,才能安全無虞,例如二陳湯、杏仁、貝母、枳實、竹茹等,也能開泄降逆,幫助清除痰濁。
其中膽南星、天竺黃、竹瀝、荊瀝、桑瀝這幾味藥性最平和,但力量卻很強大,無論是虛症還是實症,都應該用它們作為主要的藥物,這樣才能專司其職,達到蕩平痰濁的效果。
惟痰本濁膩之質,且性又黏韌,非得芳香之物,不足以助正氣而化濁陰。則石菖蒲根,氣本芳烈,味亦雄厚,力能滌除垢膩,而不致竄散太過,無耗傷正氣之虞,必也任為嚮導,直抵巢穴,恰如地位,不比腦、麝之芳香猛厲,泄散無度,反以助氣火之上越,耗丞盡之元陰也。
若世俗每以牛黃為清心化痰之要藥,不知此物專走心家,以清心熱則有餘,以滌濁痰則不足。且凡熱痰之昏冒,即其沖激腦經,以致性靈矇蔽,非真能竄入血管、閉遏心房也。古書痰入心包,發為昏厥之言,本是理想,要知牛黃形質,極似心臟,外光潔而中空松,故為專走心家之藥。
白話文:
痰本身就是濁膩的物質,而且性狀黏韌,必須用芳香的東西,才能幫助正氣化解濁陰。石菖蒲的根,氣味芳香強烈,味道也雄厚,有能力清除垢膩,而且不會過於散發,不會損傷正氣。它可以擔任嚮導,直抵痰的巢穴,正好符合它的位置,不像腦、麝香的香味猛烈,散發無度,反而會助長氣火上炎,耗損精元陰氣。
世俗常以牛黃作為清心化痰的要藥,卻不知道此藥專門走心經,清心熱還有餘,但化解濁痰就不足了。而且凡是熱痰導致的昏迷,是因為熱痰衝擊腦經,造成精神迷糊,並不是真正能進入血管、堵塞心房。古書說痰入心包,導致昏厥,本是理論上的說法,要了解牛黃的形質,極像心臟,外觀光滑潔淨,內部空鬆,所以是專門走心經的藥。
若痰留隧絡,而用此以引入心宮,恐入之易而出之難,日久留戀,乃真窒塞心竅而沉迷不省人事。其輕者,則不時頻發而為癲癇。〔批〕(說盡牛黃利弊,又是古今未言之秘。)試觀人之久患癇者,大率幼時多有痰熱風驚之病,轉展而成,未始非頻服牛黃、腦、麝,香開直竄,有以釀成之也。〔批〕(癇證根源,盡在此數言之中。
)又有遠志一物,俗書每以為能開心竅,不可多用,實則味微苦,氣微溫,最是化痰良劑。今東國醫家,且以為消痰主藥,重任不疑。頤每喜用之,甚有捷驗。則亦此證治痰之要藥,而世俗必不敢用,正與牛黃之不當用而習用者相反。此皆為近人俗說所誤,而古之本草,絕無此等臆說。
白話文:
如果痰液停留在經絡中,再用牛黃等藥物強行引入心臟,恐怕容易進入,卻難以排出,時間久了,就會真的堵塞心竅,導致昏迷不醒。輕一點的,就會反覆發作癲癇。牛黃的利弊,古今醫書都沒有說過這個秘密。觀察那些長期患有癲癇的人,大多數在幼年時就患有痰熱風驚的病症,久而久之發展成癲癇。這都是因為經常服用牛黃、腦髓、麝香等藥物,直接開通經絡,導致的後果。
遠志是一種藥材,市面上一些書籍認為它能開通心竅,不可多用,其實它味微苦、性微溫,是最適合化痰的藥物。現在韓國的醫生,都把它當作化痰的主要藥物,十分信任。我常常用它治病,效果很好。所以遠志是治療痰證的要藥,但世俗卻不敢用,正好與牛黃不應該用卻被人們習慣性使用的情況相反。這些都是因為後人一些不正確的說法所導致的,古代的本草書,絕對沒有這種臆測。
蓋晚近醫家所見本草,無非從汪氏《備要》、吳氏《從新》涉獵一二,而於古人名著,多未寓目,遂至人云亦云,極少真實之學識。壽頤於此牛黃、腦、麝、遠志數者,俱從閱歷得之,而深知其利害所在,敢筆之於此,以告同好,或亦竊附於舉爾所知之義耳。〔批〕(勘透藥性,極盡精微,始覺古今本草,尚多模糊浮泛之語。
)
白話文:
近代的醫家對《本草》的了解,多數僅限於汪氏的《備要》和吳氏的《從新》這類簡化的版本,對於古人的重要著作很少閱讀,因此常常人云亦云,缺乏真正深厚的學識。我在牛黃、龍腦、麝香、遠志這些藥物的認識上,都是通過實踐經驗所得,深知它們的利弊,才敢在這裡書寫出來,與同好分享,也算是遵循了分享自己所知的原則吧。【評注】(透徹研究藥性,達到精微之境,才發現古今《本草》中,還有許多模糊不清、浮泛不實的論述。)
2. 第八節 論氣逆宜於順降
卒中之病,火升痰升,喘促不止,皆氣逆之為患也。西醫但謂之血沖腦,而不及於「氣」之一字者,以血為有形,剖驗可見,氣乃無質,剖驗不可見。其亦知解剖家所得腦中之積水何自而來,則其有生之時,氣血交井,上衝入腦,迨生氣既絕,而血為死血,氣化為水,尤其確據。可知《調經論》之所謂氣血並走於上,則為大厥一條,尤為至理名言。
初非如西學家之僅就耳目所能及者以立論也。〔批〕(氣本無形,而證以「氣化為水」四字,則無形者亦已有形。可見《素問》氣血上菀之說,尤為精當。而剖驗家止見死者腦中積水,而不能說明其即從氣化而來。試令讀此一節,吾知其亦必恍然大悟。)所以治此證者,不順其氣,則血亦無下降之理,而痰即無平定之時,肝陽無潛藏之法。
白話文:
(批註) 氣本是無形的,但用「氣化為水」這四個字來證明,就說明了無形之物也可以有形。這表明了《素問》中氣血上涌的理论非常精準。解剖學家只看到死者腦中的積水,却无法解释它就是由氣化而來的。如果讓他們讀這一段,相信他们也会豁然開朗。 因此,治疗這種病症,如果不顺气,血就無法下降,痰也無法平息,肝陽也無法潛藏。
且也其氣能降,即《調經論》之所謂氣返則生;氣不能降,即《調經論》之所謂不返則死。然則定其橫逆,調其升降,可不以順氣為當務之急乎?惟是順氣之藥,亦正無多,而順氣之理,亦非一法。如上條所述潛陽鎮逆,攝納肝腎,以及化痰開泄數者,固無一非順氣之要訣,而古方至如二陳、溫膽之屬,亦是消痰降逆輔佐之品。
又有所謂勻氣散者、烏藥順氣散者,用藥雖未盡純粹,而能知氣逆之不可不順,是亦此證當務之急。若世俗之止知有蘇子降氣湯者,則其方名為降氣,而藥用當歸、蘇子之辛溫,沉香、厚朴之苦燥,以治寒飲之氣喘奔促則可,以療肝陽之痰熱上湧則不可。而或者更誤讀東垣氣衰之論,欲引補中益氣之成法,以施之於氣升痰升之證,則為害有不可勝言者矣。
白話文:
氣體有下降的特性,就像《調經論》中所說的「氣返則生」,反之氣體無法下降,就如同《調經論》中所說的「不返則死」。因此,要確定氣機的橫逆,調和升降,順氣就成為首要之務。順氣的藥方不多,順氣的方法也不止一種。如前文所述,潛陽鎮逆、攝納肝腎,以及化痰開泄等方法,都是順氣的重要訣竅。古方中像二陳湯、溫膽湯等,也都是消痰降逆的輔助藥物。
另外,還有「勻氣散」、「烏藥順氣散」等方劑,雖然用藥並不完全純粹,但能認識到氣逆必須順氣,這也是治療此症的當務之急。然而,世俗中有些人只知道「蘇子降氣湯」,這個方劑雖然名叫降氣,但卻使用當歸、蘇子的辛溫,以及沉香、厚朴的苦燥,適合治療寒飲引起的氣喘奔促,卻不適合治療肝陽引起的痰熱上湧。有些人甚至誤解東垣的氣衰理論,想要用補中益氣的方法來治療氣升痰升的病症,這樣做造成的危害難以言喻。
3. 第九節 論心液肝陰宜於培養
卒中之患,其病標皆是肝陽之暴動,其病本即為血液之不充。蓋肝之秉性,剛而易擾,必賴陰血以涵濡之,則剛木柔馴,而無暴戾之變。凡肝陽之恣肆者,無非血耗液虛,不能涵養,而後踴躍奮迅,一發難收。所以治肝之法,急則定其標,固以鎮攝潛陽為先務;而緩則培其本,必以育陰養血為良圖。
惟真陰之盛衰繫於腎,而血液之枯菀繫於心。試觀肝陽易動之人,必有驚悸怔忡、健忘恍惚諸症,謂非血少心虛之明驗,則為肝病培本之計,雖宜滋腎之水,補母以及其子,亦必生心之血,助陰以涵其陽,此養心一層,亦治療肝陽者所必不可忽也。雖養心正藥,亦是無多,不過棗仁、淮麥、茯神之類而已,其餘則清熱化痰,去其侵擾之病魔,即以安其固有之正氣,以此寧神益智,奠定心君,亦已綽有餘裕,功效固自可觀。且當肝陽恣擾之時,多挾痰濁以肆虐,必不能早投補腎厚膩之藥,反多流弊。
白話文:
然而真陰的盛衰與腎臟密切相關,而血液的枯竭與心臟密切相關。觀察肝陽氣易動的人,往往會出現心悸、心慌、健忘、神志恍惚等症狀,這就是血液不足、心氣虛弱的明顯表現。因此,治療肝病時,除了滋補腎水,以補母及子之外,還必須滋養心血,幫助陰血滋養肝陽,這就是養心的一層重要之處,是治療肝陽氣的患者不可忽视的。
雖養心正藥,亦是無多,不過棗仁、淮麥、茯神之類而已,其餘則清熱化痰,去其侵擾之病魔,即以安其固有之正氣,以此寧神益智,奠定心君,亦已綽有餘裕,功效固自可觀。
雖然養心常用的藥物不多,只有棗仁、淮麥、茯神等,但其他的清熱化痰藥物,可以去除侵擾人體的病邪,使人體恢復原本的正氣,從而安神益智,穩定心神,效果顯著。
且當肝陽恣擾之時,多挾痰濁以肆虐,必不能早投補腎厚膩之藥,反多流弊。
而且當肝陽氣肆意妄為時,往往伴隨著痰濁,加劇病情。此時切忌過早服用補腎厚膩的藥物,反而會加重病情。
而此養心寧神之法,清而不滯,淡而不濁,無助痰之患,有養正之功,可與潛鎮抑降法門,並轡揚鏢,分途奏績。又近賢治肝,有培養肝陰一法,如高鼓峰之滋水清肝飲、魏玉璜之一貫煎等,皆主養陰,而能疏達肝氣。苟其痰濁已化,亦可參用以圖善後,此則治血虛肝動之良法,固不專為暴僕昏迷者著想。
而治暴僕者,波浪初平,亦必有此一層步驟。彼夫立齋、景岳諸賢,止知厚膩養陰,滋填重濁,未免窒而不化、滯而不靈者,蓋尚未達此中之一間也。
白話文:
這種養心寧神的方法,清淨不阻滯,淡泊不混濁,不會助長痰患,具有養護正氣的功效,可以與潛鎮抑降的治療方法相輔相成,各走各的路,都取得良好效果。此外,近來的醫家治療肝病,也有培養肝陰的方法,例如高鼓峰的「滋水清肝飲」、魏玉璜的「一貫煎」等,都以滋養陰氣為主,同時又能疏通肝氣。如果痰濁已經化解,也可以參用這些方法來鞏固療效,這是治療血虛肝動的良方,並非專為暴躁昏迷的病人而設。
治療暴躁的病人,即使病情初見好轉,也必須經過這一階段的治療。那些著名的醫家如立齋、景岳等,只知道厚膩滋陰,滋補重濁之物,難免會造成阻塞不化、停滯不靈的情況,這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領悟到其中的奧妙之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