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風斠詮》~
1. 第十四節 論陰寒之氣上衝,亦能激動腦神經而失知覺、運動,發為昏厥、暴僕、痙直、瘛瘲等症
血菀於上,使人薄厥,胥有陽焰之上升。以古證今,一以貫之,毫無疑義。即在陰虛液耗之時,亦是孤陽無依,陡然飛越,此皆西學家之所謂血沖腦也。然又有一種昏厥之證,面色唇舌,猝然淡白如紙,病者止知眼光昏黯,或覺唇舌微麻,肢體無力,而即傾僕無知,其脈或細或伏,四末亦必清冷,輕者少時自醒,甚者亦為痙直瘛瘲。此其脈症,純是陽虛見象,斷不能與陽焰上升、迫血入腦者一例論治。
惟其陡然昏憒,知覺、運動頃刻皆泯,苟非腦經為病,何以迅速至此?西醫之學,謂是腦中無血之故,名之曰腦貧血,其治法則用興奮提神之劑,如勃蘭地酒之類,所以振動其血液,提挈其氣機,厥可回而脈可復。且謂是證與血沖腦者,一升一降,兩相對峙,必不可誤作一例論治。
然其昏憒譫迷、痙厥抽搐之腦神經症,則固彼此一轍。頤初不解,其既無陽升,何故而亦能沖激及腦之理。尋繹西醫命名之義,蓋謂血液循行,不達於腦,所以陡然無覺。苟其人而脈伏不出,則血之不行,未為不確。然亦是全體之不行,豈僅僅腦之一部?且亦有脈不伏而痙厥者,又將何說以處之?豈果有脈行不停,而獨不上於頭腦之理?以此知腦貧血之名稱,恐於病情未必確當。頤竊以兒科慢脾風證反復尋思,而知其陰寒之氣上衝入腦,激動神經,有以致此也。
蓋慢脾風之由於脾腎虛寒,脈症病情,皆無疑義。顧其所以痙直戴眼、抽掣瘛瘲者,古今說解,多謂寒在太陽,所以發痙,肝風猝動,所以抽掣,不知因寒而竟能動風,已無此病理可說,而比附於太陽寒水之經,仍是想像得之,無可佐證。其實此腦經為病,無非陰寒之氣上溢使然,所以溫養一投,有如旭日當空,群陰退舍,腦不受激,頃刻復常。此固病理之確有可憑,而治驗之鑿鑿可據者。
〔批〕(此證現狀,頗與血沖腦經不異,惟脈理病由,適得其反,必不可仍謂之氣血上攻。乃以慢脾風之虛寒證互為印證,則寒氣上衝確乎不易,此又二千年來之醫家所不能知而不能言者。如此發明,豈獨前無古人?直恐後有來者亦未易尋蹤學步。)彼西醫之治腦貧血者,亦無非溫劑以勝陰霾之氣耳。
伯龍氏之所謂陽虛類中,蓋亦指此種證情言之。然溫補則可,升提則不可。西醫之所謂興奮劑、提神劑,不過溫通流動性質,決不可與中藥之升麻、柴胡等量齊觀。但似此之神經為病,誠非上文潛鎮抑肝之法可以幸中。王孟英謂:凡勘一證,有正面,必有反面。壽頤廿年治驗,臨證漸多,始悟王氏此說,最是閱歷有得。
醫家能以所見之症,一一與古人舊說細心對勘,則同中之異,大可尋思,頗覺此中自有真趣。即此肝陽上激之腦神經病,而竟有一種冰炭相反之陰寒者,同見一症,如其心粗氣浮,奚能悟徹此中至理?然試靜心思之,則仍是應有之實在病理,亦不得謂之怪不可識。
惟其見症同而理由不同,則臨床療治之時,又豈可膠執成方、牢守板法?後之學者,果能於此大同小異之中,推敲其異苔同嶺之旨,則庶乎四千餘年之國粹,必有從此而愈闡愈明者,中醫二字,又何患乎恆為新學家垢病耶!
中風斠詮卷之一終
白話文:
標題翻譯: [第十四節 論述陰寒之氣上衝,也能激發腦神經而失去知覺、運動,引發昏厥、突然倒下、痙攣、抽搐等症狀]
內容翻譯: 當血液積聚於頭部,可能使人發生急性的昏厥。這種現象常伴隨着陽氣的上湧。從古至今,這都是普遍的現象,毫無爭議。即使在陰虛體液消耗的時候,也是因爲孤陽無處依附,突然飛昇,這就是西方醫學所說的“血液衝腦”。然而,還有一種昏厥的情況,患者的臉色和嘴脣會突然變得像紙一樣蒼白,他們只覺得視線模糊,或者感覺到嘴脣和舌頭輕微麻木,四肢無力,然後就突然倒下失去意識,脈搏可能細弱或沉伏,四肢末端也一定冰冷,輕者過一會兒自己就會醒來,嚴重的則會痙攣或抽搐。這些症狀和脈象,完全是陽虛的表現,絕不能與陽氣上升、壓迫血液進入大腦的情況一併討論。
唯一可以解釋的是,他們突然失去意識,知覺和運動能力瞬間消失,如果不是腦神經受損,怎麼會這麼快?西醫認爲這是由於大腦缺血,稱之爲腦貧血,治療方法是使用興奮劑或提神藥物,如白蘭地等,以刺激血液流動,提升氣機,這樣就可以恢復知覺和脈搏。並且認爲這種症狀與血液衝腦的情況相對立,一個上升,一個下降,絕對不能混淆治療。
然而,無論昏厥、譫妄還是痙攣、抽搐等腦神經症狀,在這兩種情況中都是一樣的。我起初不明白,如果沒有陽氣上升,爲什麼還能影響到大腦。根據西醫的命名原則,他們認爲血液循環無法到達大腦,所以突然失去知覺。如果一個人的脈搏沉伏不現,那麼血液不流動的說法沒有錯。但是,這不僅僅是大腦部位的問題,而是全身的問題。而且,也有脈搏正常卻發生痙攣的人,這又如何解釋?難道真的有血液不斷流動,卻偏偏不上頭的道理嗎?由此可知,“腦貧血”的名稱可能並不準確描述病情。我私下思考兒科的慢性脾風證,才明白陰寒之氣上衝入腦,激發神經,導致了這種情況。
慢性脾風證由於脾腎虛寒引起,脈象和病情都沒有疑問。但爲什麼會導致眼睛上翻、痙攣抽搐呢?古今的解釋大多認爲是因爲太陽經絡受寒,所以發生痙攣,肝臟突然發動風邪,所以抽搐,但因爲寒冷而產生風邪,這樣的病理邏輯無法解釋,將它歸咎於太陽經絡的寒水,也只是臆想,沒有證據。實際上,這些都是腦神經疾病,都是因爲陰寒之氣上湧所致,因此溫暖調養一施,就像旭日東昇,陰氣退散,大腦不再受到刺激,立刻恢復正常。這是病理學上確鑿無疑的,也是治療效果明確的依據。
(註釋)這種病症的症狀與血液衝腦經絡非常相似,只是脈象和病因完全相反,絕不能說是氣血上攻。與慢性脾風的虛寒症狀相互印證,證明陰寒之氣上衝的確不容忽視,這是兩千年來醫家所不知道也無法說清楚的。這種發現,豈止前無古人?恐怕後來者也難以追蹤學習。西醫治療腦貧血的方法,不過是用溫熱藥物來驅散陰寒之氣。
伯龍氏所說的陽虛類中,大概也是指這種情況。然而,溫補是可以的,提升則是不可以的。西醫所謂的興奮劑、提神劑,不過具有溫通流動的性質,絕不能與中藥的升麻、柴胡等量齊觀。但對於這種神經疾病,確實不是上文所述的潛鎮抑肝方法所能適用。王孟英說過:“凡是驗證一個病症,有正面,必有反面。”我二十年的臨牀經驗越來越多,纔開始理解王氏這句話,這是經驗所得。
醫生能夠將所見症狀與古人的舊說細心對照,那麼相同中的差異,就很值得思考,你會發現其中的真諦。就像這個肝陽上激的腦神經疾病,竟然有一種與之完全相反的陰寒類型,同樣表現出一種症狀,如果心粗氣浮,怎麼能徹底理解這其中的真理?然而,靜心思考,這仍然是實際的病理現象,也不能說它是怪異不可理解的。
只是症狀相同但原因不同,那麼在臨牀治療時,怎麼可以死守固定的藥方和方法?後來的學習者,如果能在這種大同小異中,仔細推敲異同之處,那麼四千多年的國粹,必然會有更深入的理解和發展,中醫二字,又何必擔心永遠被新學者詬病呢! 中風斠詮卷之一終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