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·高島久貫

《瀉疫新論》~ 卷上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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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4)

1.

凡溫疫與傷寒。病源不同。至脈亦難以傷寒脈律之。昔人云。傷寒以脈為主。溫病以症為主。吳氏以下論瘟疫者。詳於症而略於脈者。亦以此也。況如此疾。不可以脈審定乎。何以洞泄數行。有脈猶與平日不異者。或有沉遲者。有沉微者。一用大柴胡湯之類。裡熱達於表。則脈亦變弦數。

此疾之常也。間初起乃弦數者浮數者。種種不一。而至治法。非盪滌逐穢。不可救。此其所以脈不可拘也。然脈者氣之波瀾。生死之所判。故全發則不可。拘泥亦不可。今舉楊氏之說數條者以此也。楊氏曰。或該從症。或該從脈。切勿造次。此言最有理。

戴麟郊曰。瘟疫之脈。傳變後與風寒頗同。初起時與風寒迥異。風寒從皮毛而入。一二日脈多浮。或兼緊。兼緩。兼澀。而皆浮。迨傳入里。始不見浮脈。其至數亦清楚而不模糊。瘟疫從中道而變。自里出表。脈始不沉。乃不浮不沉而數。或兼弦兼大。而皆不浮。其至數模糊而不清楚。

其初起脈沉遲。勿作陰寒斷。沉者邪在裡也。遲者邪在陰分也。脈象同於陰寒。而氣色舌苔神情。依前諸法辨之。自不同於陰寒。或數而無力。亦勿作虛視。緣熱蒸氣散。脈不能鼓指。但當解熱。不宜補氣。受病之因有不同。故同脈而異斷也。(廣溫疫論)

楊慄山曰。凡瘟病脈。怫熱在中。多見於肌肉之分。而不甚浮。若熱鬱少陰。剔脈沉伏欲絕。非陰脈也。陽邪閉脈也。(寒溫條辨)

又曰。凡溫病。內外有熱。其脈沉伏。不洪不數。但指下沉澀而小急。斷不可誤為虛寒。若以辛溫之藥治之。反益其熱也。所以傷寒多從脈。溫病多從症。蓋傷寒風寒外入循經傳。溫病悌熱內熾。溢於經也。(同)

又曰。凡傷寒性本太陽。發熱頭痛。而脈反沉者。雖曰太陽。實見少陰之脈。故用四逆湯溫之。若溫病始發。未嘗不發熱頭痛。而見脈沉澀而小急。此伏熱之邪滯於少陰。不能發出陽分。所以身大熱四肢不熱者。此名厥。正雜氣怫鬱。火邪閉脈而伏也。急以鹹寒大苦之味。大清大瀉之。

斷不可誤為傷寒太陽始病。反見少陰脈沉而用四逆湯溫之。溫之則壞事矣。又不可誤為傷寒陽厥。慎不可下。而用四逆散和之。和之則病甚矣。蓋熱鬱元閉。陽氣能交接於四肢。故脈沉而澀。甚至六脈俱絕。此脈厥也。手足逆冷。甚至通身冰涼。此體厥也。即仲景所謂陽厥。

厥淺熱亦淺。厥深熱亦深是也。下之斷不可遲。非見真守定通權達變者。不足以語此。(同)

又曰。凡溫病脈中。診洪長滑數者輕。重則脈沉。甚則閉絕。此辨溫病與傷寒脈浮脈沉異治之要訣也。(同)

又曰。凡溫病脈洪長滑數兼緩者易治。兼弦者難治。(同)

又曰。凡溫病脈沉澀小急。四肢厥逆。通身如冰者逆。(同)

又曰。凡溫病脈兩手閉絕。或一手閉絕者危。(同)

又曰。凡瘟病脈沉澀而微。狀若屋漏者死。(同)

又曰。凡瘟病脈浮大而散。狀若釜沸者死。(同)

2. 舌苔 舌冰冷

夫舌者胃之外候。胃中一有留邪。則莫不見於舌苔。猶影之隨形。桴之應鼓。故傷寒與溫疫。無一不據舌苔。而斷淺深輕重。獨此疾不然者。邪氣暴烈。感之則胃中擾亂。奔迸下泄。不遑鬱而為舌胎也。是以不可以舌苔之有無拘。故不必詳論焉。然間有見於舌苔者。今舉其概略。

以備採擇耳。凡初起有苔者甚稀。或有之必白胎而極薄。且滋潤。須盪滌一日或半日。瀉稍減。則始變厚白胎。是其常候。又間有初起生厚白胎者。稍緩症也。然必滋潤。其黃胎者又稀。故不可拘無胎不可下並白胎滋潤不可下等之說。遲延猶豫。則必殺人。亦有終始無胎者。

要之非硝黃不可治焉。其瀉多者。二三日後舌必變緋薄。是瀉多亡津液之所致。宜緩緩滋養。人參飲子人參。或柴胡清燥湯柴胡養榮湯之類宜之。若下症猶在。不必拘舌胎。嘔渴不止者。竹葉石膏湯宜之。蓋此疾以尋常傷寒溫疫之法律之。則緩者或可及。急者不可及。是所以為不可拘於舌胎之有無也。

亦有吐瀉數行舌變冰冷者。不可驚誤為虛寒之極。用參附之類。是陽郁之極也。故手足亦多厥冷。未必死症。是速當峻下。厥回則舌亦暖。是亦不可不知矣。

3. 治法

凡初起洞泄三四行。嘔吐或吐瀉並作。或瀉斷而吐猶不止。或一二日瀉自止而吐作者。此邪在中焦胃中。而連於胃口。宜大柴胡湯主之。間有吐逆不納藥者。不可誤為水逆與五苓散之類。此症世醫往往用吳茱萸湯小半夏加茯苓湯等者。俱非其治所宜。前方或加黃連梔子伏龍肝水煎。

緩緩冷服之。若猶吐不止者。本方加辰砂或鐵粉之類。或加鐵鏽水煎亦可也。若心下硬滿者。前方加厚朴。或大小承氣湯。但痞而不硬者。三黃瀉心湯。嘔者加辰砂。但瀉而不嘔吐者。是邪在中焦。三承氣湯。而兼吐者猶連上焦。大柴胡湯芒硝。兼腹痛者。涼膈散。心中煩悶欲吐不吐者。

枳實梔子豉湯。或更加大黃。瀉斷後脈浮而數煩渴引飲者。白虎湯。或小柴胡合白虎湯。吐瀉俱斷。嘔渴猶不止者。人參飲子人參。或竹葉石膏湯。但嘔者本事竹茹湯。凡此疾驗盪滌盡未盡有法。大便稍稠。糞色生。小便快利。舌苔去。則是邪勢盡也。否則未盡也。未盡則用硝黃。

徹上徹下不可間斷。否則餘燼復熾。戒之慎之。吐瀉全正。舌苔減半。猶微微渴者。柴胡清燥湯。或更加葛根人參飲子去人參半夏瓜蔞根亦佳。舌上緋薄如豬肪者。津液虛耗也。亦宜前方。或柴胡養榮湯。婦人室女經水適來者。多在吐瀉斷後。此為熱入血室。宜小柴胡加鮮地黃

犀角亦佳。余見各門。

按醫治此症。有知宜清涼。猶畏大黃之盪滌者。徒從事芩連梔柏之類。其輕者適有愈。至感之重。邪之劇者。既無盪滌之能。反招閉塞之害。邪氣無由而泄。津液愈耗。是猶葉公之好龍。遂不能入其室。與彼用參附誤人者。不過五十步百步之相距也。如何則此疾邪氣一蟠踞於胃中。

非大黃之盪滌不可拔。且大黃之治瘟疫。實為必用之藥。古今神人之所同然。昔耶律楚材下靈武。諸將爭掠女子玉帛。耶律楚材獨取書數部。大黃兩駝而已。既而軍中大疫。惟得大黃可愈。所活幾萬人。又陳宜中夢神人語曰。天災流行。人多死於疫癘。唯服大黃得生。因遍以示人。

時果疫。因大黃得生者甚多。可見大黃之於疫。固不可闕之品矣。蓋大黃之治疫。專為逐邪而用焉。本不論大便之利不利。胃中有結邪。非大黃不能去。矧此症之瀉。為邪熱而瀉。若欲俟其燥結而下之。遂無可下之時。而病者已斃矣。是醫之咎也。故巴豆之峻亦有所不畏。且夫仲景治傷寒嘔吐而下利者。

用大柴胡湯。亦少陰病下利清水色純青者。用大承氣湯。自餘下利之症。用大黃者。在經文歷歷可徵矣。今此疾所下非清水。則必如敗醬。無一下利清穀者。故下劑一投。輕者即斷。重者不至劇者。以胃中蟠踞之邪散也。是皆大黃之功。安患洞泄乎。

吳又可曰。邪傳胃。煩渴口燥。舌乾胎刺。氣噴如火。心腹痞滿。午後潮熱。此應下之症。若用大劑芩連梔柏。務清熱。竟不知熱不罷自成其熱。皆由邪在胃家。阻礙正氣。鬱而不通。火亦留止。積火成熱。但知火與熱。不知因邪而為火熱。智者必投承氣。逐去其邪氣。行火泄而熱自已。

若概用寒涼。何異揚湯止沸。每見今醫好用黃連解毒湯黃連瀉心湯。蓋本素、問、熱淫、所勝。治以寒涼。以為聖人之言必不我欺。況熱病用寒藥。最是捷徑。又何疑乎。每遇熱甚。反指大黃能泄而損元氣。黃連清熱且不傷元氣。更無下泄之患。且得病家無有疑慮。守此以為良法。

由是遇熱症。大劑與之。二三錢不已。增至四五錢。熱又不已。晝夜連進。其病轉劇。至此技窮力竭。及謂事理當然。又見有等日久腹皮貼背。乃調胃承氣症也。況無痞滿。益不敢議承氣。唯類聚寒涼專務清熱。又思寒之最者。莫如黃連。因而再倍之。日近危篤。有邪不除。

耽誤至死。猶言黃連至幾兩。熱不能清。非藥之不到。或言不治之症。或言病者之數也。他日凡遇此症。每每如是。雖父母妻子。不過以此法毒之。蓋不知黃連苦而性滯。寒而氣燥。與大黃均為寒藥。大黃走而不守。黃連守而不走。一燥、一潤、一通、一塞、相去甚遠。且疫邪首尾以通行為治。

若用黃連。反招閉塞之害。邪毒何由以泄。病根何由以拔。既不知病源。焉能愈疾哉。(溫疫論)

案。吳氏此論。實宜為畏大黃之盪滌。而徒從事於芩連者之頂門一針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