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炳

《辨疫瑣言》~ 李翁醫記上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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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翁醫記上 (2)

1. 李翁醫記上

翁曰:此水氣也。水氣傷腎,陽腎陽虛,而脾氣下乘,故脹於便後,得食少緩者,陽氣足而能攝也。此水氣非附子不能祛,非多服不能效。乃以鹿角膠、熟地黃、枸杞、菟絲子、山茱萸、山藥、當歸,合附子服之。始服小便夜多,而汗且瀉。翁曰:此水氣外泄也,何疑之?翁治病多用白朮,至此獨以術為戒,他醫以白朮合鹿角霜、鹿角膠、破故紙服之,則汗斂而痛復劇,仍服翁藥三十劑而愈。而族人之自謂能醫者,忌翁甚,每向余短之,余復惑於其言。

歲乙丑六月,余幼孫病,竟為此族人誤藥致死。越一月,餘子廷琥病,每巳午未三時,則頭面熱如火蒸,兩肺前穴煩擾不可耐,氣促神躁,不大便,惡水不飲,溲短而黃,翁始以暑治之不應,溫以薑朮不應,面有紅跡似疹,日益見。時閏六月二十五日,翁清晨至曰:君之孫已為醫誤,此子所關甚重,然病情穩曲,今終夜思之,前此非所治也,當由心陰傷而心陽上越,姑試以甘溫。署甘草、大棗等令服,未服而身亦有疹大如戎豆色,且紫,他醫議用快斑發疹之劑。

翁又至曰:脈弦微而不渴,何敢用涼藥,且未有疹出而躁若此者,是時躁甚,坐臥行立,皆不寧。翁曰:試以前藥服之。服已而躁定。翁曰:未也。俟之良久,果又躁,且呼手足不仁,臍下亦不仁,漸及於胃脘間。翁曰:急矣,吾今日必愈此疾。乃去急治藥,促煎之。跣足袒衣,自調其水火,診脈凡七八次,藥熟又診脈,久之自持藥令服日。

是矣,服之必愈。時正躁急,持其母手而呼,藥既入,遂能臥,而諸苦頓失,面上之疹悉沒,惟熱蒸尚存。翁曰:腎氣虛,虛則寒。昨所服者,真武湯也,氣分之寒消,而血分之寒未去,宜溫血,服炮薑、當歸、山萸、熟地黃、甘草。入口遂酣睡,蒸熱悉除。越三日,便膿血,或曰:熱藥所致。

翁聞之,急至曰:非澼也。少陰之寒,升於厥陰,用理中湯加吳茱萸服十劑,膿血自止。服之果然。余於此始恍然於忌之謗之者,真為庸醫,而翁之醫真能神也。方廷琥之服真武湯,而勢始定。其妻忽大呼遍體麻木,不知人,腹中胎上逼喘促欲笑,或曰:宜投紫蘇飲。時三鼓,翁方去,聞此復至,診良久曰:非子懸也,病得之悲傷驚恐,氣血虛且亂,治其虛則胎即安。署熟地黃、白朮、炙甘草、當歸,重其劑投之,而胎果定。

是日也,非翁力,則兒與婦皆危矣。翁神於醫,而其拯人之急,不畏勞煩,不恤人言,尤當於道誼學問中求之。余嘗南遊吳越,北及燕齊,見醫者多矣,持一藥曰服之必熟睡,曰藥入口痛必平,曰服之必愈,危急在旦夕,而爭命於須臾轉移之機,其應如響,翁之外,有幾人能乎哉?吾友汪叔震,述江漪堂侍讀之言曰:此翁老後,不可復得,惜市人無知之者。

白話文:

李老先生說:這是水氣引起的。水氣傷害腎臟,導致腎陽虛,使得脾氣向下沉降,所以會在排便後感到腹脹,但進食後會稍微緩解,那是因為陽氣足夠,能夠攝取食物的緣故。這種水氣不是用附子就無法去除,而且必須多服才能見效。於是就用鹿角膠、熟地黃、枸杞、菟絲子、山茱萸、山藥、當歸,配合附子一起服用。剛開始服用時,夜間小便增多,還會出汗。李老先生說:這是水氣向外發散的現象,有什麼好懷疑的?李老先生治病時大多使用白朮,但這次卻獨獨告誡不要用,其他醫生用白朮配合鹿角霜、鹿角膠、破故紙一起服用,結果汗反而止住,疼痛更加劇烈,最後還是服用李老先生開的藥三十劑才痊癒。但是族人中那些自認為懂醫術的人,非常忌妒李老先生,常常在背後說他壞話,我也曾被他們的話迷惑。

乙丑年六月,我年幼的孫子生病,竟然被這些族人誤診用藥而死。過了一個月,我的兒子廷琥也生病了,每天在巳時、午時、未時這三個時辰,頭部和臉部都會發熱像火蒸一樣,兩肺前方的穴位感到煩躁難耐,呼吸急促,精神焦躁,不大便,厭惡喝水,小便量少且顏色黃,李老先生一開始用治療暑熱的方法治療,沒有效果,用薑和白朮溫熱身體也沒有效果,臉上出現像疹子一樣的紅色痕跡,而且越來越明顯。當時是閏六月二十五日,李老先生清晨來到我家,說:「你的孫子已經被醫生誤診害死了,這個兒子關係重大,但病情複雜曲折,我整夜都在思考,之前的方法都不對,應該是心陰受損導致心陽上浮,姑且試試用甘溫的藥物。」於是開了甘草、大棗等藥讓他服用,還沒服用身上就出現像豆子大小的疹子,顏色呈紫色,其他醫生建議用能使疹子快速發出來的藥劑。

李老先生又來了,說:「脈象虛弱細微卻不口渴,怎麼敢用寒涼的藥物呢?而且沒有疹子出來就如此躁動不安,這是很不尋常的。」這時他躁動不安,坐立難安。李老先生說:「試試先服用之前的藥。」服用後躁動就平靜下來。李老先生說:「還沒好呢。」等了很久,果然又開始躁動,而且喊著手腳麻木,肚臍下方也麻木,逐漸擴散到胃部。李老先生說:「情況危急了,我今天一定要治好這個病。」於是立刻開始配藥,催促趕快煎藥。他光著腳,敞開衣服,自己調節火候,診脈七八次,藥煎好後又診脈,過了一會兒,他親手拿藥讓人服下,說:「這藥一定有效,服下一定會好的。」當時正是他焦躁不安的時候,他拉著他母親的手呼喚,藥剛服下,就能躺下,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,臉上的疹子也全都消失了,只剩下發熱的感覺。李老先生說:「這是腎氣虛弱,虛弱就會產生寒冷。昨天服用的藥是真武湯,是去除氣分的寒邪,但血分的寒邪還沒去除,應該溫養血液,服用炮薑、當歸、山茱萸、熟地黃、甘草。」藥一入口就睡著了,發熱的感覺也完全消除了。過了三天,排出了膿血,有人說是熱藥引起的。

李老先生聽說後,急忙趕來,說:「這不是膿血,是陰寒之氣,升到厥陰經,用理中湯加吳茱萸服用十劑,膿血自然就會停止。」服用後果然如此。我這時才恍然大悟,那些忌妒他、誹謗他的人,真是庸醫,而李老先生的醫術真是高明。當廷琥服用真武湯後,病情才穩定下來。他的妻子突然大喊全身麻木,失去意識,腹中的胎兒向上頂著,呼吸急促想要大笑,有人說應該服用紫蘇飲。當時是三更時分,李老先生剛離開,聽說此事又趕回來,診斷了很久才說:「這不是子懸病,是悲傷驚恐引起的,氣血虛弱且紊亂,治療虛弱胎兒就會平安。」於是開了熟地黃、白朮、炙甘草、當歸,加重劑量服用,胎兒果然就安穩了。

這一天,如果不是李老先生的醫術,那孩子和他的母親就都危險了。李老先生醫術高明,而且救人時非常緊急,不畏勞累,不顧及別人的閒言閒語,他這種精神應該從他的道義和學問中去尋找。我曾經南遊吳越,北到燕齊,見過很多醫生,他們都只會說:「服下這藥一定能睡好」、「藥一入口疼痛一定會平息」、「服下這藥一定會好」,但當危急關頭,在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,他們反應卻慢半拍。像李老先生這樣,反應如此迅速,除了他,還有幾個人能做到呢?我的朋友汪叔震,轉述江漪堂侍讀的話說:「這位李老先生年事已高,以後恐怕難以再遇到這樣高明的醫生了,可惜世人卻不了解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