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廉臣

《濕溫時疫治療法》~ 第三章 病狀及療法 (1)

回本書目錄

第三章 病狀及療法 (1)

1. 第一節 西醫之診斷療法

泰西之小腸壞熱病,日本之腸窒扶斯,其病狀悉與吾國濕溫時疫同,後文當詳言之。惟西醫療法,極為簡單,所言病歷之經過,亦不能如中醫之詳細美備。蓋西醫專重解剖,唯知本病固有之解剖的變化,為窒扶斯桿菌。盤踞於小腸淋巴濾胞,因而淋巴細胞,驟形肥大,變為髓狀腫脹,漸趨於迴腸瓣面,侵及大腸,而成陽潰瘍,甚至脾臟腫大。心臟筋肉帶緩,右側部擴張,心臟筋纖維變化。

肝臟細胞屈細,尿管之上皮細胞,胃腸及唾腺之腺細胞,亦成混濁性腫脹,及脂肪變性。此等病理解剖,可謂精微之至,中醫多難能也。庸詎知西醫之偏執解剖,遂使印定眼目,而療法反不能達完全之目的。即如本病之窒扶斯桿菌,因知繁殖腸部,僅用甘汞下之。以冀排泄其腸內之毒質,減輕其熱候之下降。

並用實芰答利斯葉浸以利其尿,硫酸以退其熱,或且撤里矢爾酸,注射皮下,以殺菌防腐,為唯一之妙法。近有試用血清療法者,究之治法之幼稚,尚不能得十分之把握。噫窒扶斯桿菌,雖盤踞於腸間,而不知浸淫各臟,皆起變化,豈可不一一顧及之耶。故內科學之診斷療法西醫固執呆板,轉不若中醫之臨機活變者也。

人謂西醫善治外症,中醫善治內症,洵不誣哉。

2. 第二節,中醫之診斷療法

濕溫症之現狀不一,故變症亦極複雜,本病之最緊要者,當分為急性時疫慢性時疫之二種,試詳述如下。

,急性時疫

急性時疫,純是血分溫毒病,雖其初感受之氣,有因寒因濕之不同,而寒鬱之久,悉從火化,濕鬱之極,必兼燥化。前哲葉天士、余靈胎兩醫師嘗言之。此即《素問》重陰必陽之精理也。其邪伏於血絡,《內經》所謂內舍於營是也。然有肝絡鬱而相火劫液,液結化燥者,有心絡鬱而君火爍血、血熱生風者,現症既異,治亦不同,茲當分別如下。

大凡肝絡鬱而相火劫液,液結化燥者,多發自少陽膽經,首犯胃經血分,(舌色)必鮮紅起刺,或鮮紅而舌根強硬,或純紅而有小黑點,或純紅而有深紅星。間有紅點如蟲碎狀者,或純紅而苔黏有裂紋,如人字川字爻字不等,或裂如直槽者。

(脈息)強滑而盛躁,或右大而左弦數。

(臉色)必面赤如朱,眼白均現紅絲。

(症狀)必壯熱而渴,不惡寒,反惡熱,目眩耳聾,口苦幹嘔,胸腹熱甚,按之灼手,熱汗時出,神多煩躁,甚至如醉如狂,擾亂驚竄,或發疹發斑,小便短數熱,大便燥結。

(治法)宜清解膽火之郁,救胃液之燥,以預防肝經風動。先用犀地桑丹湯,清營透絡,俾伏邪從斑疹而解,或從戰汗而解。若斑疹及戰汗出後,伏火猶熾,則用拔萃犀角地黃湯急下之,使伏火從大便而解。亦有火毒內結,清透之而斑疹不顯,反從下後而斑疹始發,或有透發不應,只用清火解毒。

如犀羚白虎湯,加金汁,白頸蚯蚓甘蘿根汁,斑疹反大透而伏火始解,解後用千金生地黃煎,清餘火而復胃液。若虛羸少氣,氣逆欲吐,用竹葉石膏湯,去竹葉加鮮竹茹、鮮茅根、清蔗漿配薑汁數滴,和胃氣而復清津。

又如心絡鬱而君火爍血,血熱生風者,多發自厥陰肝經。最易上蒸腦筋。

(舌色)焦紫起刺如楊梅,或舌苔兩旁有紅紫點,或舌紅無苔而膠干,或泛漲而似膠非膠,或無液而干黏帶澀。

(脈息)多弦緊搏數。

(神色)多昏沉蒙閉,或如醉如疑,屍厥不語。

(症狀)必熱深厥深,手足反冷,咽乾舌燥,頭頸動搖,口噤齒齘,腿腳攣急,時發瘈瘲,甚或睪丸上升,宗筋下注,少腹裡急,陰中拘攣,或腸燥,有似板硬,按之痛甚,彎曲難伸,衝任脈失營養,當臍上下左右,按之堅硬,動躍震手,虛里穴及心房,亦必動躍異常。

(治法)宜急救血液之燥,熄風火之亢,以預防陰竭陽越。急用犀羚鎮痙湯,或滋液救焚湯,重加瓜霜紫雪丹,先清其神而熄風,繼用龍膽瀉肝湯,或平湯清裡湯,鹹苦寒降以瀉火,終用阿膠雞子黃湯,滋陰液以鎮肝陽。

以上所述之急性時疫,傷人最速,治失其時,或治不得法。凡一二三日即殞命者,多屬此類。幸而今年夏季,尚居少數耳。至其暴亡之理由,上海神州醫藥總會同社友余伯陶君,發明最精,試節述其言曰:凡疫症傳染之易,死亡之速,在愚夫愚婦,皆謂有邪祟憑乎其間,實則非真有所謂疫鬼也。即古人儺以逐疫,亦不過藉以鎮人心順民情耳。

然其一觸即殞者,皆緣人之呼吸出入機關。司其職者,唯口與鼻,口鼻二部,最與腦經直接。蓋鼻之氣通於腦,口之氣通於胃,亦通於腦,疫邪中人,頃刻震撼全腦,腦中血管暴裂,而其人已無生理矣。此其所以傳染也易,此其所以死亡也速。此論發明急性的熱症時疫,可謂理精詞卓,其他陰性霍亂,如欲稱癟螺痧,吊腳痧之類,幾次暴吐暴瀉。其命即殞者,皆由脾胃陽竭,肺氣虛脫,心臟麻痹使然耳。

,慢性時疫

慢性時疫,純是氣分濕穢病。據濕溫本症而論,當須分別濕多熱多,兼寒兼風之界限,現症與治法,判分兩歧,試詳述如下。

濕多者,濕重於熱也。其病發自太陰肺脾,多兼風寒。

(舌色)苔必白膩,或白滑而厚,或白苔帶灰兼黏膩浮滑,或白帶黑點而黏膩,或兼黑紋而黏膩,或舌苔滿布,厚如積粉,板貼不松。

(脈息)模糊不清,或沉細似伏,斷續不勻。

(神色)多沉困嗜睡。

(症狀)必凜凜惡寒,甚而足冷,頭目脹痛昏重,如里如蒙,身痛不能屈伸,身重不能轉側,肢節肌肉,疼而且煩,腿足痛而且酸,胸膈痞滿,渴不引飲,或竟不渴,午後寒熱,狀若陰虛,小便短澀黃熱,大便溏而不爽,甚或水瀉。

(治法)以輕開肺氣為主,肺主一身之氣,肺氣化則脾濕自化,即有兼邪,亦與之俱化。宜用藿樸夏苓湯,疏中解表,使風寒從皮腠而排泄。芳淡滲利,使濕邪從內腎膀胱而排泄,汗利兼行,自然濕開熱透,表裡雙解矣。雖然,濕熱自內而出,恆結於中焦而成痞滿,必有痰食錯雜其間。

前方中,痰鬱,加星香導痰丸;食滯,加沉香百消曲,或生蘿蔔汁,和生薑汁少許最妙。既開濁穢之鬱閉,亦消痰食之停留,隨症均可加入。若兼神煩而昏蒙者,此由濕熱鬱蒸過極,內蒙清竅。前方去蔻仁厚朴,加細辛二三分,白芥子錢許,鮮石菖蒲根葉錢半,辛潤行水,豁痰開蒙,再加水蘆二三兩,燈芯錢許,輕清甘淡,泄熱導濕,蒙閉即開。

若兼大便不利者,此由濕阻氣滯,或夾痰涎,前方去藿樸豆豉,加蔻仁拌搗栝蔞仁,蘇子拌搗郁李淨仁等品,此皆味辛質滑,流利氣機,氣機一開,大便自解,即汗亦自出矣。

熱多者,熱重於濕也。其病多發於陽明胃腸,雖或外兼風邪,總屬熱結在裡,表裡俱熱。此時氣分邪熱,郁遏灼津,尚未凝結血分。

(舌色)苔必黃膩,舌之邊尖,紅紫欠津,或底白罩黃,混濁不清,或純紫少白,或黃糙起刺,或苔白底絳,黃中帶黑,浮滑黏膩,或白苔漸黃而灰黑,伏邪重甚者。苔亦厚而且滿,板黏不松。

(脈息)數滯不調。

(面色)或如油膩,或如煙薰。

(症狀)必心煩口渴,渴不引飲,甚則耳聾乾嘔,口穢噴人,胸腹熱滿,按之灼手,甚或按之作痛。

(治法)宜先用枳實梔豉合劉氏桔梗湯,再加茵陳貫仲之清芬解毒,內通外達,表裡兩徹,使伏邪從汗利而雙解。漸欲化燥,渴甚脈大,氣粗逆者,重加石膏知母蘆根汁等,清肺氣而滋化源。

其次用清芳闢疫湯,辛涼芳烈,輕清甘淡,泄熱化濕,下行從膀胱而解,外達從白㾦而解,或癍疹齊發而解,即或有邪傳心經,神昏譫煩,亦須辨明舌苔,如舌苔黃膩,仍屬氣分濕熱,內蒙包絡清竅,宜用昌陽瀉心湯,加竹瀝和薑汁少許,辛潤以達之。苦寒以降之。清淡以泄之。

使濕熱濁邪,無地自容,其閉自開。極重者,再加太乙紫金丹。如昏蒙而厥者,可用厥症返魂丹,如舌色紫干,或純絳,或圓硬,或黑苔,神昏譫語,或笑或痙,甚則暈厥,閉目不語。

此由濕溫化火,竄經入絡,內陷心臟,陡動肝風也,治宜大劑犀地清神湯,重加瓜霜紫雪,清心透絡,瀉肝熄風,或用加減神犀湯合犀珀至寶丹,清營解毒,通血宣竅,急救得法,尚可十全三四。

然以本會員等所經驗,凡昏蒙痙厥,多屬胃熱蒸腦,腦筋起炎,神即昏蒙,頭搖目瞪矣,延及脊腦筋亦發炎,則手足發痙,甚則角弓反張矣。蓋胃為五臟六腑之海,其清氣上注於目,其悍氣上衝於頭,循咽喉,上走空竅,循眼系,入絡腦,腦為元神之府,所以胃熱蒸腦,無不發現神經諸病也。

治宜辨明舌苔,如黃燥黑燥而有質地,此胃腸實火,濁熱壅閉,清竅因之亦閉,宜犀連承氣湯急下之,以決壅閉。陰虛者,加鮮生地、元參、活水、蘆根、鮮冬瓜子等,輕清滑利之品,滋燥養陰足矣。若陰柔滋膩藥多,雖用大黃,亦恐不解,是滋陰轉致傷陰也。

如舌苔黃厚而滑,脈息沉數,中脘按之微痛不硬,大便不解。此黏膩濕熱,與有形渣滓相摶,按之不硬,多敗漿色溏糞。宜用小陷胸湯合樸黃丸,或枳實導滯丸等,緩化而行。重者合神芎導水丸,或陸氏潤字丸等,磨蕩而行,設使大劑攻下,走而不守,則必宿垢不行,反行稀水,徒傷正氣,變成壞症。

若舌苔黃如沉香色,或黃黑,脈沉實而小,甚者沉微似伏,或四肢發厥,或渴喜熱飲,脘腹按痛,痞滿燥實堅悉具,痞滿者濕熱氣結,燥實堅為燥矢,甚則上蒸心腦,下爍肝腎,煩燥譫語,舌卷囊縮,宜犀連承氣湯急下之。陰傷者,加鮮生地、元參、知母、川柏之類足矣。蓋速下其邪,即所以存津液也。

若舌色黑潤,少腹按痛,大便色黑如漆,反覺易行,其人喜笑如狂,小便色黑自利,是胃腸蓄血,累及膀胱,宜桃仁承氣湯急下之。或合犀角鮮地黃湯,以涼血逐瘀。發黃,小便不利,腹滿者,茵陳蒿湯緩下之。其間有氣虛甚而邪實宜下者,參黃湯。陰虧甚而邪實宜下者,千金生地黃湯芒硝,或養榮承氣湯緩下之。

即極虛不任下者,宜用雪羹,加鮮生地汁、鮮冬瓜汁、元參、栝蔞仁、蜂蜜等汁稍加薑汁之類,咸滑以去著,辛潤以清燥,慎勿當下不下,徒用滋膩,俾邪無出路,轉致傷陰,亦勿犀回顧慮,致令失下,失則邪愈盛,正愈衰,後即欲下而不可得矣。以上皆慢性時疫初期中期之療法也。

至於末期之傳變,不一而足,或由失治,或由誤治,全在臨症施治者。辨明臟腑現症,氣血虛實,對症發藥,庶可收良好之效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