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神農本草經》~ 邵序
邵序
1. 邵序
《記》曰：醫不三世，不服其藥。鄭康成曰：慎物齊也。孔沖遠引舊說云：三世者，一曰《黃帝針灸》，二曰《神農本草》，三曰《素女脈訣》。康成《周禮注》亦曰：五藥，草、木、蟲、石、谷也。其治合之齊，則存乎神農子儀之術，是《禮記》注所謂慎物齊者，猶言治合之齊，指本草諸書而言也。沖遠既引舊說，復疑其非鄭義過矣。
《漢書》引本草方術而《藝文志》缺載，賈公彥引《中經簿》，有《子儀本草經》一卷，不言出於神農。至隋《經籍志》，始載《神農本草經》三卷，與今分上、中、下三品者相合，當屬漢以來舊本。《隋志》又載雷公《本草集註》四卷，《蔡邕本草》七卷，今俱不傳。自《別錄》以後，累有損益升降，隨時條記，或傳合本文，不相別白。
據陸元朗《經典釋文》所引，則經文與名醫所附益者，合併為一，其來舊矣。孫君伯淵偕其從子因《大觀本草》黑白字書，釐正《神農本經》三卷，又據《太平御覽》引《經》云：生山谷生川澤者，定為本文，其有預章、朱崖、常山、奉高，郡縣名者，定為後人羼入。釋《本草》者，以吳普本為最古，散見於諸書徵引者，綴集之以補《大觀》本所未備，疏通古義，系以考證，非澹雅之才，沉鬱之思，未易為此也。
古者協陰陽之和，宣羸縮之節，凡夫含聲負氣，以及倒生旁達，蠉飛蠕動之倫，胥盡其性，遇物能名，以達於利用，生生之具，儒者宜致思焉。《淮南王書》曰：地黃主屬骨，而甘草主生肉之藥也。又曰：大戟去水，葶藶愈張，用之不節，乃反為病。《論衡》曰：治風用風，治熱用熱，治邊用蜜丹；《潛夫論》曰：治疾當真人參，反得支羅服；當得麥門冬，反蒸橫麥，已而不識真，合而服之，病以浸劇。斯皆神農之緒言，惟其贍涉者博，故引類比方，悉符藥論。
後儒或忽為方技家言，漁獵所及，又是末師而非往古，甚至經典所載鳥獸草木，亦輾轉而昧其名，不已慎乎！《後漢書·華佗傳》：吳普從佗學，依准佗療，多所全濟，佗以五禽之戲別傳。又載魏明帝使普為禽戲，普以其法語諸醫，疑其方術相傳，別有奇文異數。今觀普所釋本草，則神農、黃帝、岐伯、雷公、桐君、醫和、扁鵲，以及後代名醫之說，靡不賅載，則其多所全濟，由於稽考之勤，比驗之密，而非必別有其奇文異數。信乎！非讀三世書者，不可服其藥也。
世俗所傳，黃帝、神農、扁鵲之書，多為後人竄易，余願得夫閎覽博物者為之是正也。因孫君伯仲校定《本草》，而發其端。至其書考證精審，則讀者宜自得之。
餘姚邵晉涵序
白話文：
《禮記》說：學醫沒有傳承三代，就不要服用他開的藥。鄭康成說：這是因為要謹慎地對待藥物的配伍和劑量。孔沖遠引用舊說法解釋「三世」，認為「三世」指的是三本書：一是《黃帝針灸》，二是《神農本草》，三是《素女脈訣》。鄭康成在《周禮注》中也提到：「五藥」是指草、木、蟲、石、穀這五類藥物。而藥物的配伍和劑量，則取決於神農、子儀的醫術，這說明《禮記》注中所說的「慎物齊」，其實就是指藥物的配伍和劑量，指的是像《本草》這類的書籍。孔沖遠既然已經引用了舊的說法，又懷疑這個解釋不是鄭玄的原意，這就過頭了。
《漢書》中提到了本草方術，但在《藝文志》中卻沒有記載相關書籍。賈公彥引用《中經簿》提到了《子儀本草經》一卷，但沒有說明是神農所作。到了隋朝，《隋志》才記載了《神農本草經》三卷，與現今分為上、中、下三品的版本相符合，應當屬於漢朝以來的舊本。《隋志》還記載了雷公《本草集註》四卷和《蔡邕本草》七卷，但這兩本書現在都已失傳。自《名醫別錄》之後，《神農本草經》經過多次的增刪和調整，有時會和原文混在一起，難以區分。
根據陸元朗《經典釋文》所引用的內容來看，當時的《神農本草經》已經將經文和名醫們的註解合為一體，而且這種做法由來已久。孫星衍和他的侄子根據《大觀本草》的黑白字版本，校正了《神農本草經》三卷。他們又根據《太平御覽》中引用的「生山谷」、「生川澤」等字樣，確定為經文原文，而把那些含有「豫章」、「朱崖」、「常山」、「奉高」等地名的內容，確定為後人加入的。註解《本草》的，以吳普的版本最為古老，將散見於各書的吳普註解收集起來，可以補充《大觀本草》的不足。他們的工作疏通了古義，並附上了考證，這需要有廣博的學識和深沉的思考才能完成。
古代的醫學家們協調陰陽，調節人體，讓各種生物都能夠發揮其本性。他們認識各種生物，並利用它們來為人類服務。這些與生命息息相關的知識，儒者們也應該認真思考。《淮南子》中說：「地黃可以接續筋骨，甘草可以生肌肉。」又說：「大戟可以去水，葶藶可以治療腹部膨脹，但如果使用不當，反而會導致疾病。」《論衡》說：「治療風邪用風藥，治療熱症用熱藥，治療凍瘡用蜜丹。」《潛夫論》說：「應該用人參治病，卻用了假人參；應該用麥門冬，卻用了假麥門冬，如果不認識真藥，隨便配伍服用，病情就會加重。」這些都是神農醫學的延伸，只有博學多聞，才能夠舉一反三，將藥理運用自如。
後世的一些儒者，有的輕視醫學，認為它是方技家的學問，不夠重視。他們在學習中，只是淺嘗輒止，學到的也只是末流的知識，而不是古代先賢的真傳，甚至連經典中記載的鳥獸草木，也搞不清楚它們的名字，這難道不令人擔憂嗎！《後漢書·華佗傳》記載吳普跟隨華佗學習，按照華佗的方法治病，救活了很多人。華佗還把五禽戲另外傳授給了吳普。又有記載說魏明帝讓吳普表演五禽戲，吳普將這個方法告訴了其他的醫生，這表明當時醫術的傳承，可能還有一些奇特的文獻和方法。現在看到吳普所註解的《本草》，其中收錄了神農、黃帝、岐伯、雷公、桐君、醫和、扁鵲以及後代名醫的學說，可見他能夠救活很多人，是因為他勤於考證，精於驗證，而不一定是靠什麼奇特的文獻和方法。這再次說明了，「學醫沒有傳承三代，就不要隨便服用他開的藥」這句話的正確性。
當時社會上流傳的黃帝、神農、扁鵲的醫書，很多都是被後人篡改過的。我希望有博學多才的人，能夠對這些醫書進行校正。我因為看到孫星衍和他的侄子校定了《神農本草經》，所以寫了這篇序言，來闡述自己對醫學傳承和發展的一些看法。至於這本書的考證是否精審，就需要讀者自己去體會了。
餘姚邵晉涵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