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丹溪心法附餘》~ 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第七 (6)
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第七 (6)
1. 肺痿肺癰咳嗽上氣病脈證治第七
十三條 咳逆上氣,時時唾濁,但坐不得眠,皂莢丸主之。
皂莢丸方
皂莢(八兩,刮去皮,用酥炙)。
上一味,末之,蜜丸梧子大。以棗膏和湯,服三丸,日三服,夜一服。
此條又借咳逆上氣,而廣言肺癰之治例也。本門第四條曰「多唾濁沫」,第五條曰「喘不得臥」,俱肺癰之症,已見前注。蓋謂咳逆上氣之人,時唾濁沫,但可靠坐而不能臥倒者,無論癰與未癰,皆屬肺葉外腫,肺管內塞之候。邪氣過實,便宜皂莢丸主之。以皂莢之性,外能軟堅削形以消腫,內能搜風利竅以通氣。蜜丸而兼棗膏和服,取甘緩者,升浮其性於肺中也。
門人問曰:「本條皂莢丸,與五條葶藶瀉肺湯症頗相同。且俱作丸子,俱用大棗托起,而取定喘下氣之效。敢問二藥之同異,並其所以分主之症,一也。又首條言肺痿之症,亦曰『口中反有濁唾涎沫』。今於皂莢丸下,夫子但引四條之文,而謂獨廣肺癰之治例,何以知其不兼肺痿而言,二也?」答曰:「葶藶苦寒降散,蓋取降以止逆,散以舒氣而已。若夫皂莢,其味辛鹹,其性犀利。辛鹹,則外收內散,故能削形泄氣以消腫;犀利,則裁陽攘陰,故能斬關突入而奪壅。是葶藶之性稍平,而皂莢之性較峻矣。觀方後葶藶服至彈子大一丸,皂莢僅服梧子大三粒,且彼曰頓服,此曰日三夜一服,則當日仲景之意,不昭然如見乎?大概葶藶瀉肺,是主初起之癰;皂莢一丸,是主將膿之候者也。至於濁唾涎沫,癰痿雖同,獨不思癰鼓風邪,痿惟奪液。治癰如驅盜,縱使破財盜去,而餘資猶得半全;治痿如救荒,假令縱糴盡糧,而殘喘何能苟活?皂莢削氣剝津,惟癰為富家之被盜者,任之可以無虞。彼痿為窮邑之遭荒,當之豈能無弊乎?我故謂廣肺癰之治例,而不兼言肺痿者,非漏也。單是咳逆上氣,猶有風水之別症。若又兼濁唾不得眠二症,則邪實氣盛,而為肺癰最急最重之候,故葶藶瀉肺,不勝其任也。」
十四條 咳而脈浮者,厚朴麻黃湯主之。脈沉者,澤漆湯主之。
厚朴麻黃湯方
厚朴(五兩)、麻黃(四兩)、石膏(如雞子大)、杏仁(半升)、五味子(半升)、半夏(半斤)、細辛(二兩)、乾薑(二兩)、小麥(一升)。
上九味,以水一斗二升,先煮小麥熟,去渣,內諸藥,煮取三升,溫服一升,日三服。
澤漆湯方
澤漆(三升,以東流水五斗,煮取一斗三升)、人參、桂枝(各三兩)、半夏(半升)、黃芩(三兩)、甘草(三兩)、生薑、白前、紫參(各五兩)。
上九味,㕮咀,內澤漆汁中,煮取五升,溫,服五合,至夜盡。
咳字,包前文上氣在內,並貫下文脈沉而言。此即十二條射干麻黃湯症,而變言其治例也。十二條之症,因肺中陰陽兩虛,於是胃之濁陽,腎之濁陰,兩起而乘之,兩濁相搏,則成稠黏黃濁之痰,積於肺胃會通之地,而呼吸扇之,此喉中水雞聲,及咳而上氣矣。故彼方以款冬生陽,紫菀滋陰,使肺中之主人先回;次以平胃安腎之品佐之,則佔住者當避去矣。
此條之前症,卻又因心之膻中,肺之胸中,其陽氣獨虛,而胃腎之氣兩乘之之候也。夫胸中膻中,為上焦之地,中下之氣上乘,故脈浮。脈浮,則知其單在氣分,故以小麥為君而填之,與彼方用生陽之款冬同義。且脈浮,又知其不關血分,故較彼方去滋陰之紫菀者此也。其細辛、乾薑、五味之安腎,半夏、麻黃、石膏之平胃,已見前注。至厚朴之開拓胸中,杏仁之疏通肺竅,明係奪射干之兵符印璽者也。又咳而上氣,於臟為肺,於腑為胸中膻中。其症最高,症高則脈浮者理也。
若其脈不浮而反沉。夫沉為陰象,陰病應水,陰分應血。則咳而上氣,又因水寒沉伏血分,而上射其氣於肺。肺性惡寒、惡濕之所致也。故以迅利逐水之澤漆為君。煮以東流者,取益其行性而不與伏水同滯也。又恐峻藥多傷,故以補氣之人參,行陽之桂枝,溫胃之生薑,培土之甘草佐之者。不特以辛甘之性,贊其行水之功,且以群陽之愷悌仁人,參謀監製,使強兵悍將,不得縱好殺之手腕,而成王師堂正之旗矣。夫水寒之邪,雖伏根於下焦陰血中,而其氣之已射於肺,致現咳逆者,非半夏之辛燥下降,不足以祛之。用以為臣,猶兵家後軍之掃蕩也。至於白前,味則辛甘,形則直長。辛甘走氣,直長趨下,一氣直行,下焦之大嚮導耳。紫參色紫入血,性疾逐淤。又借白前而為下焦陰分之使,殆嚮導中之精細者乎。
此又從「欲作風水」句,而單言水症,為厚朴、麻黃變中之變症也。細按前後二湯,蜂房蟻穴,未足比其深微;虹閃霞朱,烏能仿其變幻。而澤漆一湯,尤為奇創。駱賓王江浦黃帆,匡復之功何遠,羞足擬其氣象。不意湯液中,有如此之水師也。
客有問余者曰:「《素問》以麥為心之穀,屬火。鄭玄以麥有孚甲,應屬木。許慎又謂麥當金王而生,火王而死,宜屬金。楚醫李時珍辨之,未有確據。而子注厚朴麻黃湯中之小麥,獨遵《素問》為心之穀者,果有所見耶?」答曰:「小麥之於八月酉金,止算得胎,非生也。麥實生於十月之亥耳。夫水火互胎,金木互胎,自有現成至理。誠如許氏之說,以胎酉者為金,則將以胎午之壬為火,胎子之丙為水乎?況今小麥實生於酉,則又當屬丁火矣。許氏屬金之說謬也。至若胎酉養戌,生亥旺卯而死午,實系麥之始終。鄭玄屬木之論近是矣。不知苗死而麥正成,是麥苗死於五月,而麥實何曾與之俱死耶?則屬木之性,以之論麥秸則得;以之論麥實,是亦五十步之止耳。夫天地自然之序,春殘則神氣暢為朱明,木終則精華髮為光焰。以屬木之麥秸一死,而屬火之麥實繼成,正合生生之序。又豈止以熟時在午,赤色應離,形圓象心之證乎?故知名為心穀者,真上古聖人之定評;而用為心藥者,實中古神仙之合制也。」客為之首肯而退。附記於此,以正高明。
白話文:
第十三條
咳嗽、呼吸困難、氣往上衝,常常吐出混濁的痰液,只能坐著,無法躺下睡覺,這種情況適合服用皂莢丸。
皂莢丸的配方
皂莢(八兩,刮去外皮,用酥油炙烤過)
將以上藥材研磨成粉末,用蜂蜜調製成梧桐子大小的丸子,再用棗膏和湯一起服用,每次服用三丸,每日三次,晚上一次。
這一條是藉由咳嗽、呼吸困難的情況,來擴展說明肺癰的治療方法。前面第四條說到會吐出很多混濁的泡沫痰,第五條說到會喘到無法躺臥,這些都是肺癰的症狀。這裡說明,咳嗽、呼吸困難的人,如果常常吐出混濁的痰液,只能坐著而不能躺下睡覺,無論有沒有長癰,都屬於肺的外部腫脹,肺管內被堵塞的情況。邪氣過盛,應該使用皂莢丸來治療。因為皂莢的藥性,對外可以軟化堅硬的腫塊,使其消退;對內可以驅散風邪,疏通氣機。用蜂蜜製成丸子,並用棗膏和湯一起服用,是為了借助甘甜溫和的藥性,使藥力上浮到肺部。
有人問道,這條的皂莢丸和第五條的葶藶瀉肺湯的症狀非常相似,而且都是製成丸子,都用大棗來輔助,都是為了達到平喘下氣的效果,請問這兩種藥的相同和不同之處,以及它們各自主要治療的病症?這是一點。另外,第一條說到肺痿的症狀,也說口中會吐出混濁的唾液,現在針對皂莢丸的說明,卻只引用第四條的說法,說這是為了擴展說明肺癰的治療,怎麼知道它不包括肺痿的治療呢?這是第二點。
回答說,葶藶是苦寒的藥物,主要功能是下降和疏散,用來下降來平止呼吸逆亂,用疏散來舒緩氣機。至於皂莢,它的味道是辛辣鹹澀,藥性銳利。辛辣鹹澀,表示對外可以收斂,對內可以疏散,所以可以消除腫脹,宣洩氣機;銳利則能裁決陽氣,驅除陰邪,所以可以突破阻礙,疏通堵塞。因此,葶藶的藥性比較平和,而皂莢的藥性比較峻猛。觀察這兩種藥的用法,葶藶湯服用彈珠大小的丸子,皂莢丸只服用梧桐子大小的三粒,而且前者是一次服用,後者是一天服用三次,晚上一次。由此可見,張仲景的用意是很明顯的。大體上說,葶藶瀉肺湯主要治療剛發生的癰,而皂莢丸主要治療膿將要形成的情況。至於混濁的唾液,癰和痿雖然都有,但是癰是因為風邪鼓動,而痿是因為體液虧乏。治療癰像驅趕盜賊,即使損失一些錢財,剩下的財產還是過半;治療痿像救濟災荒,即使花光所有的糧食,殘喘也難以維持生命。皂莢會削弱氣機、耗損津液,只適合治療像富家被盜的癰,還能承受損失;對於像窮困地區遭災的痿,使用皂莢肯定會產生弊端。所以我才說這是擴展說明肺癰的治療方法,而不包括肺痿的治療,這不是遺漏。單純的咳嗽、呼吸困難,還有風邪和水腫的區別。如果又加上吐濁痰、無法躺下睡覺這兩種症狀,那就是邪氣過盛、氣機強盛,是肺癰最危急嚴重的症候,因此葶藶瀉肺湯無法勝任。
第十四條
咳嗽,脈象浮盛的,適合服用厚朴麻黃湯;脈象沉弱的,適合服用澤漆湯。
厚朴麻黃湯的配方
厚朴(五兩) 麻黃(四兩) 石膏(雞蛋大小) 杏仁(半升) 五味子(半升) 半夏(半斤) 細辛(二兩) 乾薑(二兩) 小麥(一升)
將以上九味藥材,用水一斗二升,先煮小麥至熟,去除殘渣,放入其他藥材,煎煮至三升,溫服一升,每日三次。
澤漆湯的配方
澤漆(三升,用東流水五斗,煎煮至一斗三升) 人參(三兩) 桂枝(三兩) 半夏(半升) 黃芩(三兩) 甘草(三兩) 生薑(五兩) 白前(五兩) 紫參(五兩)
將以上九味藥材切碎,放入澤漆汁中,煎煮至五升,溫服五合,到晚上服完。
這裡的「咳」字,包含了前面所說的呼吸困難,也貫穿了後文所說的脈沉。這其實是第十二條射干麻黃湯症狀的變化,並說明了它的治療方法。第十二條的症狀,是因為肺中的陰陽兩虛,導致胃中的濁陽和腎中的濁陰同時上犯。兩種濁氣相互搏擊,就會形成稠黏黃濁的痰液,積聚在肺和胃交會的地方。呼吸時,這些痰液會發出聲音,這就是喉嚨中發出像水雞叫的聲音,以及咳嗽、呼吸困難的原因。所以射干麻黃湯用款冬來升發陽氣,用紫菀來滋養陰液,讓肺這個主人先恢復功能,再用平胃安腎的藥物來輔助,這樣佔據肺的邪氣就會退去。這條所說的症狀,是因為心包(膻中)和肺部胸中的陽氣虛弱,導致胃腎的氣機同時上犯。心包和胸部屬於上焦,中下焦的氣上犯,所以脈象浮盛。脈浮,就表示病邪只在氣分,所以用小麥作為主藥來填補,和射干麻黃湯用款冬升陽的道理相同。而且脈浮,也表示與血分無關,所以比射干麻黃湯少了滋陰的紫菀。其中細辛、乾薑、五味子是用來安腎的,半夏、麻黃、石膏是用來平胃的,這些在前面的註解中已經說明。至於厚朴,能開拓胸中;杏仁,能疏通肺竅,這些明顯是取代了射干麻黃湯的藥物。
咳嗽呼吸困難,從臟腑來說是肺的問題,從部位來說是胸中和膻中的問題,病位最高,病位高,脈象就應該浮盛。如果脈象不浮反沉,沉是陰象,陰病會和水有關,陰分會和血有關。所以咳嗽呼吸困難,又和水寒之邪潛伏在血分,向上侵犯肺氣有關。肺的特性是厭惡寒冷和潮濕。所以用能迅速去除水邪的澤漆為主藥。用東流水來煎煮,是為了加強藥性,不讓藥物和潛伏的水邪一樣停滯。又怕峻烈的藥物會傷身,所以用補氣的人參,行陽的桂枝,溫胃的生薑,培土的甘草來輔助,不僅是用辛甘之性來輔助藥物的利水作用,也是用溫和的陽氣來調和藥性,使藥物不至於過於猛烈,成為正義之師。水寒之邪雖然潛伏在下焦的陰血中,但是它的氣已經侵犯到肺部,導致咳嗽、呼吸困難。如果沒有半夏辛溫燥烈的下降之性,就不足以驅散邪氣,所以將半夏作為輔助藥物,就像軍隊後方的掃蕩部隊一樣。至於白前,味道辛甘,形狀直長,辛甘之性能行走氣機,直長之性能下行,能使氣機直通下焦,就像下焦的嚮導一樣。紫參色紫入血,藥性快速能祛除瘀血,又借助白前作為下焦陰分的使者,就像嚮導中的精細人員。這又從想說明水邪的問題,把這個病症單純看作水邪的問題,是厚朴麻黃湯的變證。仔細分析前後兩種湯藥,其中的變化之微妙,猶如蜂巢蟻穴般難以察覺,又如彩虹晚霞般變化萬千。尤其是澤漆湯的配伍,更是一種奇特的創造。駱賓王在江浦舉起黃色的旗幟,恢復國家的功績還不算遠,但與澤漆湯的氣象相比還顯遜色。沒想到湯藥中,竟然有如此厲害的水師。
有人問我說,《素問》認為麥是心的五穀,屬於火;鄭玄認為麥子有殼,應該屬於木;許慎又說麥子當金氣旺盛時生長,當火氣旺盛時死亡,應該屬於金。楚醫李時珍辨別過,也沒有確切的根據。而你註解厚朴麻黃湯中的小麥,卻獨自遵從《素問》的說法,認為小麥屬於心的五穀,難道你有所見解嗎?
回答說,小麥在八月酉金時只是開始懷胎,還沒真正出生。麥子實在是十月亥月出生的。水火互生,金木互生,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道理。如果像許慎所說的,以懷胎在酉月就認為屬於金,那麼豈不是要把懷胎在午月的壬水認為是火,懷胎在子月的丙火認為是水了嗎?更何況,現在小麥實在是酉月開始懷胎,那又應該屬於丁火了。許慎認為小麥屬金的說法是錯誤的。至於懷胎在酉月,生長在戌月,出生在亥月,茂盛在卯月,死亡在午月,這確實是麥子的整個生命週期。鄭玄認為麥子屬木的說法比較接近事實。但不知道麥苗枯死的時候,麥子才真正成熟。麥苗是死於五月,但麥粒何曾一起死掉呢?所以說麥苗屬木,可以這樣理解,但說麥粒也屬木,就是只看問題的一半。天地自然的規律是,春天殘盡,神氣就轉為炎熱的朱明之氣;木氣結束,精華就化為光焰。當屬木的麥秸枯死時,屬火的麥粒就繼承成長,這才符合生生不息的規律。又豈止是只因為成熟時在午月,顏色是紅色,形狀是圓的,像心臟的樣子就認為它是心之穀呢?所以說,稱麥為心之穀,是上古聖人的定論,用麥子來治療心病,是中古神仙的創造。
來訪的人聽了,點頭表示贊同後就退下了。特此記錄下來,以供高明之士參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