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傷寒直指》~ 《傷寒直指》卷十六 (15)

1. 通一子傷寒說

（景岳：）按傷寒一證，感天地陰厲之氣，變態不測，最為凶候，治有一差，死生反掌。在古人垂訓之多，何止百家千卷，其中立法之善無出仲景，用藥之妙須遜節庵，凡於曲折精微，靡不詳盡，余復何言。然猶有不能已者，在於條目之浩繁，而後學求之不易也。觀陶氏家秘的本曰傷寒治法，得其綱領如拾芥，若求之多歧，則支離破碎，如涉海問津矣。

蓋脈症與理而已，斯言也，予殊佩之。然求其所謂綱領者，謂操其權要，切於時用者也。所謂多歧者，謂檢遍方書，無方可用者也。所謂詳證者，謂表裡陰陽，寒熱虛實之辨也。所謂理者，謂見之真法之要也。得其理，則治無一失矣。是以法必貴詳，用當知約，詳而不約，徒詳何益，誠若望洋，無所用之地矣。

予請約之，曰：凡治傷寒，其法有六：曰汗、吐、下、溫、清、補也。蓋吐中有發散之意，可去胸中之實，可舉下陷之氣。若是實邪在下者，不可用之，故所用既少，法亦無多。至於舍吐之外，而切於用者，唯汗、下、溫、清、補五法而已。所謂汗者，治表法也。寒邪在表，不汗從何而解。

然汗法有三：曰溫散，曰涼解，曰平解。溫散者，如寒勝之時，陰勝之臟，陽氣不充，則表不易解，雖身有大熱，亦必用辛溫，勿以寒涼為佐，即寒無犯寒之謂也。涼解者，如炎熱熾盛，表裡枯涸，則陰氣不榮，亦不能有汗，宜用辛涼，勿以溫熱為佐，即熱無犯熱之謂也。若病在陰陽之間，既不可溫，又不可涼，則但宜平用，求其解表而已。

然無表證者不可汗；似表非表者不可汗；咽中閉塞者不可汗；諸動氣者不可汗；淋家不可汗；諸亡血者不可汗；脈微弱者無陽也，不可汗；脈微惡寒者，陰陽俱虛也，不可汗、吐、下。其可汗者，如仲景云：凡發汗，溫服湯藥，其方雖云日三服，若病劇不解，當促之，半日中盡三服。又云：凡作湯藥，不可避晨夜，覺病須臾，即宜便治，不等早晚，則易愈。

此所以汗不嫌早也。所謂下者，攻其內也。實邪內結，不下何從而去。然表未解者不可下，諸虛者不可下，陽微者不可下，諸外實者不可下，咽中閉塞者不可下，動氣者不可下，脈弱者不可下，脈浮而大者不可下，病嘔吐者不可下，大便先硬後溏者不可下，非有大滿實燥堅者不可下，此所以下不嫌遲也。所謂溫者，溫其中也。

臟有寒氣，不溫之，何自而除。有客寒者，寒自外入者也。有主寒者，氣虛者也。蓋氣為陽，陽不足則寒生於中。寒即陰證之屬，溫即兼乎補也。所謂清者，清其熱也。有熱無結本非大實，不清之何由而散。表熱者宜於清解，裡熱者宜於清降，熱即陽氣之屬，清即類乎瀉也。

若此四者，古人發明已盡，余不過述其要耳。學者仍當由博而約，勿謂止於是也。惟補之一字，則所繫由切，而人多不易知。夫用補之法，豈止因於中氣，蓋實兼乎表裡，如表邪不解，屢散之而汗不出者，陰氣不能達也。蓋汗即水也，水既不足，汗自何來？人知汗屬陽分，升陽可以解表，而不知汗生於陰，補陰最能發汗。今有飲水而汗出者，即其義也。

白話文：

（景岳說：）我認為傷寒這種病症，是感受天地間陰寒厲烈的邪氣所致，變化難以預測，是最凶險的疾病。治療上稍有差錯，就會生死反轉。古人留下的教誨非常多，何止百家千卷，其中立法最完善的是張仲景，用藥最精妙的要數節庵（明代醫家）。他們對於病情的曲折精微之處，都詳盡闡述了，我還能說什麼呢？然而我還是忍不住要說，因為條文實在太繁雜，後學者很難掌握。我看了陶氏家傳秘本中關於傷寒的治法，認為他抓住了綱領，就像撿拾草芥一樣容易；如果求索於眾多歧途，就會支離破碎，像在海上問路一樣茫然。

總而言之，就是脈象、症狀與病理而已，這句話我非常佩服。然而我所說的綱領，是指掌握關鍵、切合實用的部分。我說的歧途，是指翻遍醫書卻找不到可用方子的情況。我說的詳證，是指辨別表裡陰陽、寒熱虛實。我說的理，是指認識疾病本質、掌握治療要領。掌握了病理，治療就不會出錯。所以說，治療方法必須詳盡，用藥則應簡約，詳盡而不簡約，再詳盡也沒用，就像望洋興嘆，沒有用武之地。

我試著把它簡約一下，說：凡是治療傷寒，方法有六種：發汗、催吐、瀉下、溫補、清熱、滋補。催吐有發散的作用，可以去除胸中的實邪，可以提升下陷的氣機。如果邪氣實在下部，就不能用催吐，所以催吐用得很少，方法也不多。至於除了催吐之外，常用的方法只有發汗、瀉下、溫補、清熱、滋補五種。所謂發汗，是治療表證的方法。寒邪在表，不發汗如何解除？

發汗的方法有三種：溫散、涼解、平解。溫散適用於寒邪盛，陰氣盛的體質，陽氣不足，表邪不易解除，即使身上發高熱，也必須用辛溫的藥物，不要用寒涼的藥物輔助，這就是寒病不用寒藥的原則。涼解適用於炎熱熾盛，表裡乾燥，陰氣不足，不能出汗的情況，宜用辛涼的藥物，不要用溫熱的藥物輔助，這就是熱病不用熱藥的原則。如果病在陰陽之間，既不能溫，又不能涼，就只能用平和的方法，以解除表邪為目標。

但是，沒有表證的不能發汗；像表證又不是表證的不能發汗；咽喉堵塞的不能發汗；有動氣的（腹部有氣體衝動的感覺）不能發汗；有淋病的不能發汗；各種失血的不能發汗；脈象微弱的（表示陽氣不足）不能發汗；脈象微弱且惡寒的（表示陰陽俱虛）不能發汗、催吐、瀉下。可以發汗的情況，如同張仲景所說：凡是發汗，要溫服湯藥，藥方雖然說一天服用三次，如果病情嚴重不見好轉，應加快服用速度，半天之內服完三次。又說：凡是煎煮湯藥，不要避開早晚，感覺病情加重，應立即治療，不要等待早晚，這樣容易痊癒。

這就是發汗不嫌早的道理。所謂瀉下，是攻擊體內的實邪。實邪在體內結聚，不下瀉如何去除。但是，表證還沒有解除的不能瀉下，各種虛弱的不能瀉下，陽氣衰微的不能瀉下，各種體表實證的不能瀉下，咽喉堵塞的不能瀉下，有動氣的不能瀉下，脈象虛弱的不能瀉下，脈象浮大無力的不能瀉下，有嘔吐的不能瀉下，大便先硬後溏的不能瀉下，只有大便極度堅硬、燥結時才可以瀉下。這就是瀉下不嫌晚的道理。所謂溫補，是溫暖體內。

臟腑有寒氣，不溫暖它，怎麼能去除？有外來的寒邪，是從體外侵入的；有內生的寒邪，是由於氣虛引起的。氣屬於陽，陽氣不足就會在體內產生寒邪。寒邪屬於陰證，溫補也兼具補益作用。所謂清熱，是清除體內的熱邪。有熱但沒有結聚的，本來就不是大實證，不清熱怎麼能散去。表熱應該用清解的方法，裡熱應該用清降的方法。熱屬於陽氣，清熱就類似於瀉法。

以上這四種方法，古人已經闡述得很清楚了，我不過是複述重點而已。學者仍應當從廣泛學習到精要掌握，不要認為只有這些。只有補這個字，關係非常密切，而人們大多難以理解。運用補法，豈止是補養中氣，也包括兼顧表裡。比如表邪不解，多次發散都不能出汗的，是因為陰氣不能到達體表。汗就是水，水不足，哪來的汗？人們只知道汗屬於陽，升陽可以解表，卻不知道汗產生於陰，補陰最能發汗。現在有人喝水就出汗，就是這個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