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傷寒瘟疫條辨》~ 卷一 (9)
卷一 (9)
1. 溫病瘟疫之訛辨
《傷寒論》曰:凡治溫病,可刺五十九穴。只言溫病,未有所謂瘟疫也。後人省「氵」加「疒」為瘟,即溫字也。省「彳」加「疒」為疫,即役字也。又如病證之「證」,後人省「登」加「正」為證,後又省「言」加「疒」為症,即證字也。古文並無「瘟」字、「疫」字、「證」字、「症」字,皆後人之變易耳。
不可因變易其文,遂以溫病瘟疫為兩病。序例以冬之伏寒,至春變為溫病,至夏變為暑病。又以冬時有非節之暖,名為瘟疫。春分後,秋分前,天有暴寒者,名為寒疫病熱云云。(自叔和伏寒暴寒之論定,而後世諸家循沿舊聞,喻氏謂一盲引眾盲,相將入火炕,甚是之謂歟。———眉批)其後《活人書》以冬傷於寒,因暑而發為熱病,若三月至夏為晚發傷寒。
白話文:
《傷寒論》中說:凡是治療溫病,都可以針刺五十九個穴位。書中只提到溫病,並沒有提到所謂的瘟疫。後人省略了「水」字旁加上「病」字旁變成「瘟」,其實就是「溫」字;省略了「行」字旁加上「病」字旁變成「疫」,其實就是「役」字。
同樣的,像病證的「證」字,後人省略了「登」字加上「正」字變成「證」,後來又省略了「言」字加上「病」字旁變成「症」,其實都是「證」字。古文中並沒有「瘟」字、「疫」字、「證」字、「症」字,這些都是後人為了方便而做出的改變。
我們不能因為字形的變化,就認為溫病和瘟疫是兩種不同的疾病。《傷寒論》的序例中說明,冬天的伏寒到了春天會變成溫病,到了夏天就會變成暑病。又說,冬天如果出現非季節性的暖和天氣,就叫做瘟疫。春分之後,秋分之前,如果天氣突然變冷,就叫做寒疫,也就是說,寒氣使人發熱。
(眉批:自從叔和提出伏寒、暴寒的論點後,後世醫家都沿用他的說法,喻氏說這就像一個瞎子帶著一群瞎子,互相牽引著走向火坑,真是太過分了。)
後來,《活人書》中提到,冬天受寒,到了夏天就會發熱,導致熱病。如果是在三月到夏天發病,就叫做晚發傷寒。
又以非其時有其氣,責邪在四時專令之藏,名為春溫、夏溫、秋溫、冬溫。云岐子以傷寒汗下過經不愈,如見太陽證,頭痛發熱惡寒,名為太陽溫病;見陽明證,目痛鼻乾不眠,名為陽明溫病;見少陽證,胸脅痛,寒熱嘔而口苦,名為少陽溫病;見三陰證,名為三陰溫病云云。又以發斑,名為溫毒。
汪氏以春之溫病有三種,有冬傷於寒,至春變為溫病者;有溫病未已,再遇溫氣而為瘟疫者;有重感溫氣,相雜而為溫毒者。又以不因冬傷於寒,不因更遇溫氣,只於春時感春溫之氣而病,可名春溫云云。諸如此類,敘溫者絡繹不絕,議溫者紛紜各異,其憑空附會,重出疊見,不唯膠柱鼓瑟,且又罪及無辜。果爾,則當異證異脈,不然,何以知受病之原不一也。
白話文:
中醫認為,在非特定季節出現特定氣候時,邪氣會侵入人體,影響五臟,分別稱為春溫、夏溫、秋溫、冬溫。岐伯認為,傷寒病患者在汗出過多或治療不當後,若出現太陽證,如頭痛、發熱、惡寒,稱為太陽溫病;若出現陽明證,如目痛、鼻乾、失眠,稱為陽明溫病;若出現少陽證,如胸脅痛、寒熱交替、口苦嘔吐,稱為少陽溫病;若出現三陰證,則稱為三陰溫病。此外,若伴隨發斑,則稱為溫毒。
汪氏認為,春季的溫病可分為三種類型:一是冬天受寒,到春天轉為溫病;二是溫病未癒,再次遇熱氣而演變成瘟疫;三是重度感染溫熱之氣,混合而形成溫毒。他還認為,若非冬天受寒,也非再次遇熱氣,而是春天直接感染春溫之氣而發病,則可稱為春溫。
關於溫病的描述和論述眾說紛紜,很多都是憑空附會,重複出現。這種做法不僅固執己見,而且還可能會誤診。實際上,不同的病症應該有不同的脈象,否則如何判斷患者的病因不同呢?
設使脈證大相懸殊,又當另立方論治法,然則脈證何異,方論治法又何立哉。所謂枝節愈繁而意愈亂,學者不免有多歧之惑矣。(見得真,說得透,放得倒。——眉批)夫溫者熱之始,熱者溫之終,故夏曰熱病,而春曰溫病也。因其惡厲,故名為疫癘。終有得汗而解者,故又名為汗病。
俗名為瘟疫者,蓋疫者役也,如徭役之役,以其延門合戶,眾人均等之謂也,非兩病也。此外,又有風溫、暑溫、濕溫、秋溫、冬溫之名,明明皆四序不節,所謂非其時有其氣,乃風、火、暑、濕、燥、寒之邪,天地之常氣為病也,與溫病何相干涉。總緣人不知天地間,另為一種疵癘旱潦之雜氣而為溫病,俗名雜疾是也。
白話文:
如果脈象和病症嚴重不符,就需要另立方劑和治療方法。但是,脈象和病症究竟有何差異,方劑和治療方法又該如何制定呢?就像枝節繁多反而讓人更加迷惑,學習者難免會產生各種疑問。溫病是熱病的初始階段,熱病是溫病的最終階段,因此夏天稱之為熱病,春天稱之為溫病。由於溫病具有很強的傳染性,所以又稱之為疫癘。最終能通過出汗來解除病症,所以又稱之為汗病。
民間俗稱瘟疫,是因為「疫」指的是役,如同徭役,表示這種病症蔓延到家家戶戶,人人平等,並非指兩種不同的疾病。除此之外,還有風溫、暑溫、濕溫、秋溫、冬溫等名稱,這些都只是四季不節的表現,即非其時有其氣,是風、火、暑、濕、燥、寒等邪氣,屬於天地間的常氣所致的病症,與溫病並無關聯。總之,人們不明白天地間另有一種雜氣,也就是溫病,民間俗稱雜疾。
(此句凡三見,非重出也,正是大聲連呼,喚醒世人處。——眉批)諸家愈說愈鑿,無所不至矣。噫!毫釐千里之謬,一唱百和之失,千古同悲。余故不辭固陋,詳為論辯,以就正於知物君子。《溫疫論》曰:溫病本於雜氣,四時皆有,春夏較多,常年不斷,不比凶年之盛且甚耳。
《序例》、《活人》、汪氏,悉屬支離,正如頭上安頭,伏寒異氣,原非溫病根源。云歧子則又指鹿為馬,並不知傷寒溫病原是兩途,未有始傷寒而終溫病者。若是溫病,自內達外,何有傳經?若果傳經,自是傷寒由外之內,而非溫病也。
又曰:溫病初起,雜氣熱鬱腠理,亦發熱惡寒,狀類傷寒,後但熱而不惡寒也,其脈不浮不沉,中按洪長滑數,甚則沉伏,晝夜發熱,日晡益甚,雖有發熱惡寒,頭痛身痛等證,而怫熱在裡,浮越於外,不可認為傷寒表證,輒用麻黃、葛根之類強發其汗,其邪原不在經,汗之反增狂躁,熱亦不減,此溫病之所以異於傷寒也。
白話文:
(這句話出現三次,不是重複,而是表示大聲疾呼,喚醒世人。——眉批)各家醫學流派越說越鑽牛角尖,無所不包了。哎呀!偏離真理千里之遙的謬論,一唱一和的錯誤,歷來都是人們的遺憾。所以我雖見識淺薄,仍要詳細地論辯,向博學君子請教。《溫疫論》說:溫病是因外邪之氣引起,四季皆有,春夏較多,一年四季不斷,只是與災荒年相比,流行較緩和而已。
《序例》、《活人書》、汪氏的觀點,都是支離破碎,就像頭上長頭一樣,都是伏寒異氣所致,本來就不是溫病的根源。歧子又指鹿為馬,根本不知道傷寒與溫病是兩種不同的疾病,沒有從傷寒轉變為溫病的。如果是溫病,是由內向外發展,怎會傳經?如果真是傳經,那一定是傷寒由外向內侵襲,而不是溫病。
《溫疫論》又說:溫病初期,外邪熱氣鬱結在肌膚腠理,也會發熱惡寒,狀似傷寒,後來只有發熱而不惡寒,脈象既不浮也不沉,中按洪大有力、滑數,病情嚴重時會沉伏,晝夜發熱,傍晚更加嚴重,雖然有發熱惡寒、頭痛身痛等症狀,但熱氣鬱結在內,向外浮越,不可認為是傷寒的表證,隨便用麻黃、葛根之類的藥物發汗,其邪氣本來就不在經絡,發汗反而會加重煩躁,熱度也不會減輕,這就是溫病與傷寒不同的原因。
按:又可《溫疫論》以溫病本於雜氣,徹底澄清,看到與傷寒判若雲泥,諸名公學不逮此,真足啟後人無窮智慧。獨惜泥於邪在膜原半表半裡,而創為表證九傳之說,前後不答,自相矛盾,未免白圭之玷,然不得因此而遂棄之也,余多擇而從之。
白話文:
按:
《溫疫論》一書中,認為溫病本源於雜氣,並將其與傷寒病徹底區分開來,論述清晰明瞭,令人耳目一新。許多名醫學者都未能達到此書的深度,實在是開啟後人無窮智慧的寶典。
然而,此書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,比如過於拘泥於邪氣停留於膜原,半表半裡的說法,並以此創立了表證九傳的理論,前后論述不一致,自相矛盾,如同美玉上的瑕疵。
雖然如此,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完全否定這本書的價值。我個人在閱讀此書時,多有選擇性地採納其精華部分。
2. 四損不可正治辨
凡人大勞大欲,及大病久病,或老人枯槁,氣血兩虛,陰陽並竭,名曰四損。真氣不足者,氣不足以息,言不足以聽,或欲言而不能,感邪雖重,反無脹滿痞塞之證;真血不足者,通身痿黃,兩唇刮白,素或吐血、衄血、便血,或崩漏產後失血過多,感邪雖重,面目反沒赤色;真陽不足者,或厥逆,或下利,肢體畏寒,口鼻氣冷,感邪雖重,反無燥渴譫妄之狀;真陰不足者,肌膚甲錯,五液乾枯,感邪雖重,應汗不汗,應厥不厥,辨之不明,傷寒誤汗,溫病誤下,以致津液愈為枯涸,邪氣滯澀,不能轉輸也。凡遇此等,不可以常法正治,當從其損而調之。
調之不愈者,稍以常法正治之,正治不愈者,損之至也。一損二損尚可救援,三損四損神工亦無施矣。
白話文:
【凡人如果進行大規模勞動,或者有過度的慾望,或者長期患病,或者老年人體質衰弱,這會導致氣血兩虛,陰陽雙方都失去平衡,我們稱之為「四損」。如果真氣不足,就會出現呼吸困難,說話聲音微弱,甚至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的情況。即使遇到嚴重的邪氣,他們反而不會表現出腹脹、堵塞的症狀。如果真血不足,身體會呈現萎靡、黃疸的狀態,兩脣會變得蒼白。他們可能有吐血、鼻血、便血,或者月經過多,生產後失血過多的情況。即使遇到嚴重的邪氣,他們臉色反而會變得紅潤。如果真陽不足,可能會出現四肢冰冷,口鼻氣息寒冷的情況。即使邪氣很嚴重,他們也往往不會表現出口渴、神志混亂的症狀。如果真陰不足,肌膚會變得粗糙,五種體液會乾枯。即使邪氣很嚴重,他們應該出汗時卻不出汗,應該昏厥時卻不昏厥。辨別這些情況時如果出現錯誤,誤用解表藥導致傷寒病,誤用下藥導致溫熱病,就可能讓津液更加乾涸,邪氣停留阻滯,無法流通。遇到這些情況時,不能使用常規的治療方法進行正治。應該根據他們的損失來調整治療策略。
如果調整治療仍不能見效,可以稍微使用常規的治療方法。如果正治也無法見效,那麼損失已經達到極端。即使只有一損或者兩損,還有可能進行救援,但如果到了三損和四損,即使是神妙的醫術也無能為力了。】
按:病有純虛純實,非清則補,有何乘除?設有既虛且實者,清補間用,當詳孰先孰後,從少從多,可緩可急,才見醫家本領。余丙子在毫,生員張琴斯正,年過六旬,素多鬱結,有吐血證,歲三五犯,不以為事也。四月間,忽而發熱頭痛身痛,不惡寒而作渴,乃溫病也。至第二日,吐血倍常,更覺眩暈,大熱神昏,手足戰掉,咽喉不利,飲食不進。
病家醫家但見吐血,便以發熱眩暈神昏為陰虛,頭痛身痛戰掉為血虛,非大補不可救,不察未吐血前已有發熱作渴,頭痛身痛之證也。余曰舊病固溫病發,血脫為虛,邪熱為實,是虛中有實證也,不可純補。
白話文:
病症有純粹虛弱的,也有純粹實證的,虛則補之,實則清之,這是基本原則,不用多說。但如果既有虛弱又有實證,就需要清熱和補虛並用,關鍵在於要仔細判斷先清熱還是先補虛,補虛要從少到多,清熱要緩急適當,這樣才能展現醫者的真本事。我丙子年在毫州,有一位名叫張琴斯的秀才,年過六旬,平時鬱結很多,經常吐血,每年三四次,他也不以為意。四月間,突然發熱頭痛身痛,不惡寒但口渴,這是溫病的症狀。到了第二天,吐血比平時更嚴重,還感到頭昏眼花,發高燒神志不清,手腳顫抖,咽喉不利,飲食不下。
病人家屬和醫生只看到吐血,就認為發熱頭昏神志不清是陰虛,頭痛身痛手腳顫抖是血虛,認為一定要大補才能救治,沒有注意到吐血之前就已經有發熱口渴,頭痛身痛的症狀。我說他的舊病本來就是溫病發作,現在吐血是虛證,邪熱是實證,這是虛中有實的症狀,不能單純用補藥。
余用炙甘草湯去桂枝,加歸、芍、熟地黃、五味、犀、丹、殭蠶、蟬蛻,二服血已不吐,諸證減去七分,舉家歸功於參,均欲速迸,余禁之竟不能止,又進一服,遂覺煩熱頓作,胸腹痞悶,遍體不舒,終夜不寐,時作譫語。余曰:諸證皆減,初補之功也。此乃本氣空虛,以實填虛,不與邪搏;所餘三分之熱,乃實邪也,再補則以實填實,邪氣轉熾,故變證蜂起。遂與升降散作丸服,微利之而愈。
白話文:
我用炙甘草湯,去掉了桂枝,添加了當歸、芍藥、熟地黃、五味子、犀角、丹參、殭蠶、蟬蛻,服用兩劑後,血已經不再吐了,其他症狀也減輕了七成,全家人都感謝參藥的功效,都想要快速服用完藥。我制止他們,但他們還是忍不住,又服用了一劑,結果馬上感到煩熱,胸腹悶脹,全身都不舒服,整晚睡不着,還時不時說胡話。
我說:「諸多症狀都減輕了,這是最初補藥的功效。現在是因為原本身體虛弱,用補藥去填補虛弱,並沒有與邪氣抗衡;剩下的三分熱氣,是實邪。再補藥的話,就等於用實補實,邪氣就會加重,所以才會出現新的變化。 」
於是,我用升降散製成丸藥給他服用,稍微瀉瀉他,病就好了。
後因勞復,以參柴三白湯治之而愈。後又食復,以梔子厚朴湯加神麯六錢而愈。引而伸之,觸類而長之,可以應無窮之變矣。
白話文:
後來因為過度勞累復發,用參柴(三白湯)治療後痊癒了。後來又因爲飲食不當再次發作,用了梔子厚朴湯加上神曲六錢進行治療也痊癒了。將這些知識延伸並推廣到其他類似的情況,就可以應對無窮無盡的變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