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濬

《傷寒瘟疫條辨》~ 卷一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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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8)

1. 溫病是雜氣非六氣辨

日月星辰,天之有象可觀;水火上石,地之有形可求;昆蟲草木,動植之物可見;寒暑風濕,四時之氣往來可覺。至於山嵐瘴氣,嶺南毒霧,兵凶旱潦熏蒸,鹹得地之濁氣,猶或可察,而唯天地之雜氣,種種不一,亦猶天之有日月星辰,地之有水人士石,氣交之有寒暑風濕,動植之有昆蟲草木也。昆蟲有龍蛇猛獸,草木有桂附巴豆,星辰有羅計熒惑,土石有雄硫硇信。

萬物各有善惡,雜氣亦各有優劣也。第無聲無形,不睹不聞,其來也無時,其著也無方,感則一時不覺,久則蓄而能通。眾人有觸之者,各隨其氣而為諸病焉。或時眾人發頤,或時眾人頭面浮腫,俗名大頭溫是也;或時眾人咽痛聲啞,或時眾人頸筋脹大,俗名蛤蟆溫是也;或時眾人吐瀉腹痛,或時眾人斑疹疔腫,或時眾人嘔血暴下,俗名攪腸溫、瓜瓤溫是也;或時眾人癭核紅腫,俗名疙瘩溫是也;或時眾人痿痹足重,俗名軟腳溫是也。

大抵病偏於一方,延門合戶,當時適有某氣專人某臟腑,某經絡,專發為某病,故眾人之病相同,不關人之強弱,血氣之盛衰。又不可以年歲四時為拘,(情理宛然。———眉批)是知氣之所來無時也。或發於城市,或發於村落,他處安然無有,是知氣之所著無方也。雖有多寡輕重不同,其實元處不有,(溫病本雜氣,在六氣外,來無時,著無方。

此論發千古未發之奇,啟後人無窮之智,業醫者大宜留心。——眉批)如瓜瓤溫、疙瘩溫,緩者三二日死,急者朝發夕死,在諸溫中為最重者,幸而幾百年來罕有之病,不可以常時並論也。

至於腫頭髮頤,喉痹咽腫,項強反張,流火丹毒,目赤斑疹,腹痛嘔瀉,頭痛身痛,骨痿筋搐,登高棄衣,譫語狂叫,不識人之類,其時村市中偶有一二人患此,考其證,甚合某年某處眾人所患之病,纖悉皆同,治法無二。此即當年之雜氣,但目今所鐘不厚,所患者稀少耳,此又不可以眾人無有,斷為非雜氣也。

況雜氣為病最多,然舉世皆誤認為六氣。(雜氣為病甚於六氣,以補河間《原病式》所未及。——眉批)假如誤認為風者,如大麻風、鶴膝風、歷節風、老幼中風、痛風、厲風、癇風之類,概作風治,未嘗一驗,實非風也,亦雜氣之一耳。誤認為火者,如療瘡發背,癰疽毒氣流注,目赤瘴翳,以及斑疹之類,概作火治,未嘗一驗,實非火也,亦雜氣之一耳。

誤認為暑者,如瘧痢吐瀉,霍亂轉筋,暴注腹痛,以及昏迷悶亂之類,概作暑治,未嘗一驗,實非暑也,亦雜氣之一耳。至誤認為濕燥寒病,可以類推。又有一切無名暴病,頃刻即亡,元因而生,無識鄉愚認為鬼祟,並皆雜氣所成,從古未聞者何也?蓋因來而不知,著而不覺,人唯向風寒暑濕燥火所見之氣求之,而不索之於無聲無形,不睹不聞之中,推察既已錯認病源,處方未免誤投藥餌。《大易》所謂,或繫之牛,行人之得,邑人之災也。

劉河間作《原病式》,百病皆原於風寒暑濕燥火六氣,殊不知雜氣為病更有甚於六氣者。蓋六氣有限,現在可測;雜氣無窮,茫然不可測也。專務六氣,不言雜氣,烏能包括天下之病歟?(此吳又可雜氣論也,余訂正之,更其名曰溫病是雜氣非六氣辨。)

白話文:

標題:[溫病是由雜氣而非六氣引起]

內容: 宇宙中的日月星辰,是天空可見的景象;地上的水火金石,是實體可觸摸的;昆蟲草木,是生物界的代表;寒暑風溼,是四季循環的氣候。至於山間的霧氣,嶺南的毒霧,戰爭和旱澇所帶來的燻蒸,都是地球濁氣的表現,這些都可被察覺。然而,天地之間的雜氣,種類繁多,就像天上有日月星辰,地上有水火金石,氣候變化有寒暑風溼,動植物界有昆蟲草木。動物中有龍蛇猛獸,植物中有桂附巴豆,星空中有羅計熒惑,土地中有雄硫硇信。

萬物都有善惡之分,雜氣也有優劣之別。只是它們無聲無形,看不見也聽不到,來去無定,感染時不易察覺,時間久了則能蓄積並引發疾病。當人們接觸到這些雜氣,就會根據雜氣的不同性質,產生各種疾病。有時大家會突然牙關緊閉,有時大家會面部浮腫,俗稱大頭溫;有時大家喉嚨痛聲音啞,有時大家頸部腫脹,俗稱蛤蟆溫;有時大家嘔吐腹瀉腹痛,有時大家出疹瘡腫,有時大家嘔血急下,俗稱攪腸溫、瓜瓤溫;有時大家甲狀腺紅腫,俗稱疙瘩溫;有時大家肢體沉重,俗稱軟腳溫。

總的來說,這種疾病通常只在某個地區流行,家家戶戶都受到影響,當時恰好某種特定的氣侵入人體的臟腑經絡,導致大家的病症相似,這與人的體質強弱無關。而且,發病的時間和地點沒有規律,這就是知道雜氣無時不在,無處不有。即使發病的程度有所不同,但實際上,到處都有可能被感染。

例如瓜瓤溫、疙瘩溫,病情較輕的會在兩三天內死亡,嚴重的早上發病晚上就去世,在所有溫病中是最嚴重的,幸運的是,幾百年來這種病很少見,不能和常見的疾病相提並論。

至於頭部腫脹,喉嚨腫痛,頸部僵硬,流火丹毒,眼紅疹子,腹痛嘔吐腹瀉,頭痛身痛,骨萎筋抽,登高脫衣,譫語狂叫,不認識人等病症,如果在鄉村或城市中偶爾有一兩個人患上這種病,他們的症狀和某一年某地大家所患的病完全一樣,治療方法也沒有區別。這就是當年的雜氣,只是現在這種氣的影響力不大,患者較少,但這並不能因爲大家都沒有,就斷定這不是雜氣引起的。

事實上,雜氣引起的疾病非常多,但全世界的人都誤以爲這是六氣所致。比如大麻風、鶴膝風、歷節風、老幼中風、痛風、厲風、癇風等,都被當作風病治療,從未見效,實際上並非風病,而是雜氣的一種。又如療瘡發背、癰疽毒氣流注、目赤瘴翳以及斑疹等,都被當作火病治療,從未見效,實際上並非火病,也是雜氣的一種。

再如瘧疾、痢疾、嘔吐腹瀉、霍亂、暴注腹痛、昏迷混亂等,都被當作暑病治療,從未見效,實際上並非暑病,也是雜氣的一種。至於認爲是溼燥寒病的情況,也可以類推。還有一切無名的急性病,瞬間致死,無從查起,無知的人認爲是鬼怪作祟,其實這些都是由雜氣造成的。爲什麼古時候沒有聽說過呢?因爲這些氣來了我們不知道,感染了我們沒感覺,人們只關注風寒暑溼燥火這些可見的氣,卻忽略了那些無聲無形,看不見也聽不到的氣。因此,對病因的推斷往往錯誤,處方難免用錯藥。《易經》所說的,有人牽着牛走,對行人來說是好事,對村裏的人來說卻是災難。

劉河間創作《原病式》,認爲所有疾病都源於風寒暑溼燥火六氣,但他不知道,雜氣引起的疾病甚至比六氣還要嚴重。因爲六氣有限,現在可以測量;而雜氣無窮,無法預測。專注於六氣,而不談雜氣,怎麼能涵蓋天下的所有疾病呢?

這是吳又可關於雜氣的理論,我在此進行了修訂,改名爲“溫病是由雜氣而非六氣引起”。

2. 雜氣所傷不同辨

夫所謂雜氣,雖曰天地之氣,實由方土之氣也。蓋其氣從地而起,有是氣即有是病,譬如天地生萬物,亦由方土之產也。但植物藉雨露而滋生,動物賴飲食而頤養,蓋先有是氣,然後有是物,推而廣之,有無限之氣,因有無限之物也。(雜氣為害甚於六氣,觀物益知人矣。人特習而不察耳,至其沉潛理窟,如話家常,又非淺學所能道。

——眉批)但二五之精未免生剋制化,是以萬物各有宜忌,宜者益而忌者損,損者制也。故萬物各有所制,如貓制鼠,鼠制象之類。既知以物制物,既知以氣制物矣。以氣制物者,如蟹得霧則死,棗得霧則桔之類,此有形之氣,動植之物皆為所制也。至於無形之氣,偏中於動物者,如豬溫、羊溫、牛馬溫,豈但人溫而已哉。

然豬病而羊不病,牛病而馬不病,人病而禽獸不病,究其所傷不同,因其氣各異也,知其氣各異,故謂之雜氣。夫物者氣之化也,氣者物之變也。物即是氣,氣即是物,知氣可以制物,則知物之可以制氣矣。夫物之可以制氣者,藥物也,如蜒蛐解蜈蚣之毒,山甲補蟻瘻之潰。

此受物氣之為病,是以物之氣,制物之氣,猶或可測,至於受無形之雜氣為病,莫知何物之能制矣。惟其不知何物之能制,故勉用汗、吐、下、和四法以決之耳。噫!果知以物制氣,一病止用一藥,又何煩用四法,君臣佐使,品味加減,分兩輕重之勞,並用方投證不投證,見效不見效,生死反掌之苦哉。

白話文:

這段文字談的是「雜氣」,雖然我們稱之為天地之氣,實際上它是由各地區特有的環境氣候所產生的。就好比天地孕育萬物,每種生物的生存都受到所在地區環境的影響。植物依靠雨水和露水滋長,動物則靠飲食來維持生命,都是因為特定的環境氣候,才會有相應的生命存在,這個原則可延伸到無窮無盡的環境和生命形態。

環境氣候對生命的影響甚至比六氣(風、寒、暑、濕、燥、火)更為深遠。各種生物間存在著相剋相制的關係,就像貓可以制服老鼠,老鼠又可能威脅到大象一樣。同樣的,知道用一種生物來抑制另一種生物,也就能理解到利用特定的環境氣候來控制生物的概念。例如,螃蟹遇到霧氣就會死亡,棗樹遇到霧氣就會結果,這就是具體的環境氣候影響了生物的存活。而那些無法肉眼看到的環境氣候,對動物的影響更是無遠弗屆,如豬瘟、羊瘟、牛馬瘟等,這些疾病並非只感染人類。

然而,豬生病時羊不會生病,牛生病時馬不會生病,人類生病時禽獸未必會生病,這種差異是由於他們接觸到的環境氣候不同所致。因此,我們稱之為「雜氣」。生物是環境氣候的產物,環境氣候是生物的轉化。生物與環境氣候相互依存,瞭解環境氣候能控制生物,也就明白生物也能影響環境氣候。而用來控制環境氣候的工具,就是藥物,如蜒蚰能解蜈蚣的毒性,穿山甲能治療蟻瘻。

當生物受到環境氣候影響而生病,我們可以用藥物的氣味來抑制環境氣候的影響。然而,對於受到無形的環境氣候影響而生病的情況,我們就無法預知何種藥物能有效。在這種情況下,我們只能勉強使用發汗、催吐、瀉下、調和四種方法來判斷治療。如果能真正理解用藥物控制環境氣候的原理,那麼針對一種病只需用一種藥即可,就不必煩惱如何搭配使用多種藥物,計算各種藥物的分量,以及確定治療是否有效的問題,這樣就能減少病人生死懸於一線的痛苦。

3. 雜氣有盛衰辨

凶年溫病盛行,所患者眾,最能傳染,人皆驚恐,呼為瘟疫。蓋雜氣所鍾者盛也,以故雞溫死雞,豬溫死豬,牛馬溫死牛馬,推之於人,何獨不然。所以兵荒饑饉之歲,民多夭折,物皆疵癘,大抵春夏之交為甚。

蓋溫暑濕熱之氣交結互蒸,人在其中,無隙可避,病者當之,魄汗淋漓,一人病氣,足充一室,況於連床並榻,沿門闔境,共釀之氣,益以出戶屍蟲,載道腐墐,燔柴掩席,委壑投崖,種種惡穢,上溷空明清淨之氣,下敗水上汙濁之氣,人受之者,親上親下,病從其類。(經云清邪中上焦,濁邪中下焦,即親上親下,病從其類二語可徵矣。

所謂讀書有得者是也,豈傷寒外感表證所可同哉。——眉批)如世所稱大頭溫,頭面腮頤,腫如瓜瓠者是也;加味涼膈散。所稱蛤蟆溫,喉痹失音,頸筋脹大者是也;(增損雙解散。所稱瓜瓤溫,胸高脅起,嘔汁如血者是也;(加味涼膈散。)所稱疙瘩溫,遍身紅腫,發塊如瘤者是也;(增損雙解散,玉樞丹外敷。

)所稱絞腸溫,腹鳴乾嘔,水泄不通者是也;(增損雙解散。)所稱軟腳溫,便清瀉白,足重難移者是也。(增損雙解散、升降散皆可。)(升降散,溫病主方也,此六證可參用。——眉批)其邪熱伏郁三焦,由血分發出氣分,雖有表證,實無表邪,與正傷寒外感之表證全無干涉,人自不察耳。必分溫病與瘟疫為兩病,真屬不通。

蓋豐年閭里所患者不過幾人,且不傳染,並不知為溫病,以致往往誤事,蓋雜氣所鍾者微也。余自辛未歷驗,今三十餘年,傷寒僅四人,溫病不勝屈指。樂歲之脈證,與凶荒盛行之年纖悉無異,至用藥取效,毫無差別。輕則清之,重則瀉之,各行所利,未有不中病者。若認為傷寒時氣,誤投發散,為禍不淺,誤投溫補,更成痼疾。

所以陳良佐曰:凡發表溫中之藥,一概禁用。此尤不可不辨也。

白話文:

[對於雜氣盛衰的辨析]

在災荒之年,溫病特別流行,感染的人很多,這種疾病極具傳染性,使得人們都感到恐慌,稱之為瘟疫。這是由於雜氣影響力強烈,就像雞得了溫病會死雞,豬得了溫病會死豬,牛馬得了溫病也會死牛馬,以此推論到人類身上,又怎麼會不一樣呢?因此,在戰亂、飢荒的年代,人民容易早逝,物種也都生病,通常春夏交替時節情況會更加嚴重。

這是因為溫、暑、濕、熱等各種氣候互相交織蒸騰,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,根本無法避免。一旦有人病了,全身就會出汗,一個人的病氣就能充滿整個房間,更何況如果是一間屋裡同時有多人患病,甚至整個社區都是病患,那病氣更是濃厚。加上戶外屍體生蟲,路上腐敗的垃圾,燒柴、掩埋屍體,拋棄在山谷或懸崖上的屍體,各種骯髒污穢,這些都會污染清新的空氣,破壞水源,使得人們接觸到的空氣和水源都被污染,進而導致疾病。

疾病的傳播,通常都是親近的人先受到影響,而疾病的種類也會因人而異。(醫學上說,清潔的邪氣會影響上半身,污濁的邪氣會影響下半身,這就可以看出疾病的傳播方式和影響範圍。)

例如,俗稱的大頭溫,就是臉部、頸部、下巴腫脹如瓜果的症狀;可以使用加味涼膈散治療。蛤蟆溫,喉嚨疼痛到不能說話,脖子的筋肉腫脹,可以用增損雙解散來治療。瓜瓤溫,胸部突出,肋骨凸起,嘔吐的液體像血一樣,可以使用加味涼膈散。疙瘩溫,全身紅腫,長出像瘤子一樣的塊狀物,可以使用增損雙解散,再搭配外敷玉樞丹。絞腸溫,腹部發出響聲,乾嘔,水瀉不止,可以使用增損雙解散。軟腳溫,排便清稀,腳部沉重難以移動,可以使用增損雙解散或升降散治療。

這些疾病的邪熱潛伏在三焦,從血液中發出氣息,雖然可能有表面的症狀,但實際上並沒有表面的邪氣,和正常的傷寒外感症狀完全不同。很多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。必須明確區分溫病和瘟疫是兩種不同的疾病,否則會導致錯誤的判斷。

在豐收之年,一個村莊裡感染溫病的人數不會太多,而且不會傳染,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溫病,導致病情被忽視。這是由於雜氣的影響力較小。我從辛未年開始觀察,至今已有三十多年,遇到的傷寒病人只有四個,而溫病的病例卻多得數不清。在豐收和平的年代,病人的脈象和症狀,與災荒年份流行的溫病並無不同,至於用藥的效果,也沒有任何差異。輕微的病症可以使用清熱的藥物,嚴重的病症可以使用瀉下的藥物,根據病人的需求選擇合適的治療方式,都能達到良好的效果。如果把溫病誤認為是傷寒或時氣,錯誤地使用發汗藥物,後果不堪設想;如果錯誤地使用溫補藥物,可能會導致慢性疾病。

所以,陳良佐曾說:所有能發汗、溫中(提升體溫)的藥物,一律禁止使用。這一點必須要明確區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