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傷寒瘟疫條辨》~ 卷一 (7)
卷一 (7)
1. 溫病與傷寒根源辨
西漢張仲景著《卒病傷寒論》十六卷,當世兆民賴以生全。至晉代不過兩朝相隔,其《卒病論》六卷已不可復睹,即《傷寒論》十卷,想亦劫火之餘,僅得之讀者之口授,其中不無殘闕失次。賴有三百九十七法,一百一十三方之名目,可為校正。而溫病失傳,王叔和搜討成書附以己意,指為伏寒,插入異氣,似近理而彌亂真。
其序例有曰:冬時嚴寒雜厲之氣,中而即病者為傷寒;中而不即病,寒毒藏於肌膚,至春變為溫病,至夏變為暑病。成無己注云:先夏至為病溫,後夏至為暑病,溫暑之病本於傷寒而得之。由斯以談,溫病與傷寒同一根源也,又何怪乎!後人治溫病,皆以傷寒方論治之也。殊不知溫病另為一種,非寒毒藏至春夏變也。
自叔和即病不即病之論定,而後世名家方附會之不暇,誰敢辯之乎!余為撥片云之翳,以著白晝之光。夫嚴寒中人頃刻即變,輕則感冒,重則傷寒,非若春夏秋風暑濕燥所傷之可緩也。即感冒一證之最輕者,尚爾頭痛身痛,發熱惡寒,四肢拘急,鼻塞痰喘,當即為病,不能容隱。
今為嚴寒殺厲所中,反能藏伏過時而變,誰其信之?更問何等中而即病?何等中而不即病?何等中而即病者,頭痛如破,身痛如杖,惡寒項強,發熱如炙,或喘或嘔,煩躁不寧,甚則發痙,六脈如弦,浮緊洪數,傳變不可勝言,失治乃至傷生?何等中而不即病者,感則一毫不覺,既而挨至春夏,當其已中之後,未發之前,神氣聲色不變,飲食起居如常?其已發之證,勢更烈於傷寒,況風寒侵入,未有不由肌表而入,所傷皆同榮衛,所中均系嚴寒。
一者何其靈敏,感而遂通?一者何其癡呆,寂然不動?一本而枝殊,同源而流異,此必無之事,歷來名家無不奉之為祖,所謂千古疑城,莫此難破。然而孰得孰失,何去何從,芸夫牧豎亦能辨之。(人皆知仲景之法自叔和而明,不知亦自叔和而晦,溫病之壞始此矣。後賢先傳,後經附會闡發,為叔和功臣,非仲景功臣也。
茲欲溯仲景淵微,必先破叔和藩籬。譬諸五穀雖為食寶,設不各為區別。一概混種混收,鮮不貽耕者食者之困矣。——眉批)再問何等寒毒藏於肌膚?夫肌為肌表,膚為皮之淺者,其間一毫一竅,無非榮衛經行所攝之地,即偶爾脫衣換帽所冒些小風寒,當時而嚏,尚不能稽留,何況嚴寒殺厲之氣,且藏於皮膚最淺之處,反能容忍至春,更歷春至夏發耶?此固不待辯而自屈矣。(慄山曰:予頗明讀書之利害,王安石遵信《周禮》,何如前人蹈弊。
醫雖小道,是乃仁術也,所以辯之親切懇至乃而。——旁批)乃又曰:須知毒烈之氣,留在何經而發何病,前後不答,非故自相矛盾,其意實欲為異氣四變,作開山祖師也。後人孰知其為一場懵懂乎?予豈好辯哉,予不得已也。(此曰毒烈之氣留在何經而發何病卻是正論,卻是翻自己的案。
白話文:
西漢張仲景寫的《傷寒論》十六卷,當時的人們都靠它來保全性命。到了晉朝,只隔了兩代,他的《傷寒論》六卷就已經看不到了,僅存的《傷寒論》十卷,大概也是從大火中搶救出來,靠著人們口頭傳授才得以保存,其中難免有殘缺或錯亂的地方。幸好還有三百九十七種治療方法,一百一十三個藥方名稱可以作為校正的依據。然而,溫病卻失傳了。王叔和搜集整理了相關資料,加入了自己的見解,認為溫病是潛伏的寒邪引起的,插入了外來的異氣,表面上似乎有道理,但實際上更加混淆了真相。
《傷寒論》序例說:冬天嚴寒夾雜著邪厲之氣,侵入人體後立刻發病的,就是傷寒;如果沒有立刻發病,寒毒就潛藏在皮膚肌肉裡,到了春天就會變成溫病,到了夏天就會變成暑病。成無己注解說:夏至之前發病的稱為溫病,夏至之後發病的稱為暑病,溫病和暑病都是由傷寒引起的。按照這種說法,溫病和傷寒是同一個根源,這有什麼奇怪的呢!後世的人治療溫病,都用治療傷寒的方法來治療,卻不知道溫病是另一種病,不是寒毒潛伏到春夏才發作的。
自從王叔和提出「即病」和「不即病」的理論後,後世的名家都忙著附會他的說法,有誰敢反駁呢!我來撥開這層迷霧,讓真相大白。寒冷侵入人體,很快就會發病,輕則感冒,重則傷寒,不像春夏秋季的風、暑、濕、燥等邪氣侵入人體那樣可以緩慢發病。即使是最輕微的感冒,也會出現頭痛、身體疼痛、發熱、怕冷、四肢僵硬、鼻塞、咳嗽等症狀,應該馬上就發病,不能隱藏。
現在卻說嚴寒侵入人體,反而能潛伏過一段時間才發病,誰會相信呢?再問問,什麼樣的情況是立刻發病?什麼樣的情況是不立刻發病?立刻發病的情況是,頭痛得像裂開一樣,身體疼痛得像被棍子打一樣,怕冷、脖子僵硬、發熱得像被火烤一樣,或者喘氣、嘔吐、煩躁不安,嚴重的話還會抽搐,脈象像琴弦一樣繃緊,浮、緊、洪、數,變化多端,難以言盡,如果治療不及時甚至會喪命。而不立刻發病的情況是,剛開始一點感覺都沒有,到了春夏才發病,在發病之前,神情、氣色、聲音、飲食、起居都和正常人一樣?而發病後的症狀卻比傷寒還要嚴重,況且風寒侵入人體,沒有不是從皮膚表面進入的,所傷害的都是人體的營衛之氣,所感受的都是嚴寒。
一個是如此靈敏,一感受就馬上發病;一個是如此遲鈍,寂然不動?一個根源卻有不同的枝幹,同一個源頭卻有不同的流向,這一定是沒有道理的,歷代名家卻都奉為圭臬,這真是千年難解的謎團。然而孰對孰錯,何去何從,即使是農夫牧童也能分辨出來。(人們都認為張仲景的醫學方法是因為王叔和才得以發揚光大,卻不知道也是因為王叔和才被蒙蔽了,溫病的錯誤就是從這裡開始的。後來的賢人先傳播,後再附會發揮,是王叔和的功勞,不是張仲景的功勞。
現在想要追溯張仲景醫學的精髓,必須先打破王叔和的藩籬。好比五穀雖然是重要的食物,如果不加以區分,全部混雜種植收割,一定會給耕種和食用的人帶來麻煩。——眉批)再問,什麼樣的寒毒潛藏在皮膚肌肉裡?皮膚肌肉是人體的最外層,其中每一絲一毫,每一個孔竅,都是營衛之氣運行的通道,即使偶爾脫下衣服或帽子,感受一點點風寒,當時都會打噴嚏,都不能停留在皮膚,更何況是嚴寒邪厲之氣,竟然能潛藏在皮膚的最淺層,反而能忍耐到春天,甚至經歷春天到夏天才發病嗎?這根本不需要辯論,就自己站不住腳了。(栗山說:我十分明白讀書的利害,王安石信奉《周禮》,和以前的人犯了同樣的錯誤。
醫學雖然是小道,卻是仁愛之術,所以我才如此懇切地進行辯論。——旁批)又說:必須知道毒邪之氣停留在哪條經脈會發什麼病,前後說的都不一致,不是故意自相矛盾,他的意思其實是想為異氣四時變化,開創新的理論。後人有誰知道這只是一場糊塗的說法呢?我難道喜歡辯論嗎?我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。(這裡說毒邪之氣停留在哪條經脈會發什麼病,卻是正確的理論,卻是推翻了他自己的觀點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