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增訂通俗傷寒論》~ 紹興何廉臣先生增訂通俗傷寒論序 (1)
紹興何廉臣先生增訂通俗傷寒論序 (1)
1. 紹興何廉臣先生增訂通俗傷寒論序
國醫之學,導源於四千年前。雖秦漢所存軒岐《內》、《難》,炎帝《本經》,未必果為上古神聖所手定。要之天生烝民,既得衣裳粒食,一變邃古茹毛飲血、穴居野處之風,未免臟腑官能,漸以柔脆;肌膚腠理,漸以通疏。於是疾疢聿興,疴恙間作,聖人者出,為之醫藥,濟其夭死。
爰取草木偏頗之性質,以御陰陽迭勝之侵凌。縱使雜病繁多,或非一二人之心思才智所能透徹其癥結。然而即開其端,必有其繼,作者為聖,述者為明,數千百年,其術大備,蓋亦猶在唐虞三代之先,所以後之學者推本窮源,歸其功於在昔製作明備之聖皇,是為中古相傳,醫家者言,署名黃帝、神農所緣起。惜乎皇王時代,載籍留貽,百無一二,幾令先聖危微精一心傳,無以昭著於天下後世。
其幸而承先啟後,俾吾儕生乎今日,猶能窺見秦火以前,國學一線餘緒,未墮於地者,獨賴有建安紀元,吾宗長沙太守手集之《傷寒卒病論》一編。差堪考證三千年前,審脈辨證,選藥制方,具有軌範,而後六氣四時之沴戾,乃得藉人力以補救天災,仲師之功,不在禹下。逮乎六朝隋唐、宋金元明,群賢繼起,一脈相傳,孰不祖述仲師,篤信惟謹。
獨是運會遷流,古今不能無遞嬗之變,山川修阻,南朔不能無寒燠之殊,加以人事日繁,嗜欲日勝,凡足以干天和而致乖氣者,尤其層累疊出,變換靡窮,所以晚近病情,太半都非仲師本論固有之證狀。嘗考六朝唐人,已以溫病時行名稱獨標一目,藉以區別於仲聖傷寒,昭示同中之異。
然試推敲其治療之門徑,則桂麻柴葛,猶然步武南陽成規,無以拔幟立幟。金元之間,則又羌活九味、防風通聖等方,風靡一世,自謂通治四時。雖藥量固視經方為輕,而豈知辛燥溫升,相竟以劫汗為能,名為變則能通,實已大犯太陽禁例。學子因仍故習,多有利未可必,而害已隨之者,此固千百年來國醫之朱紫相淆,瑕瑜不掩,陳跡具在,何庸諱言。泊乎有清,人才輩出,凡百學術,胥有以駕前代而上之,談醫群彥,亦復遠邁近古。
康雍之時,如喻氏嘉言、徐氏洄溪諸賢,著書垂教,其精警處,已非宋金元明所能幾及。最近百年以內,更有浙之王氏孟英、吳之陸氏九芝,溫熱專家,審證精詳,治驗確當,尤推獨樹一幟,雖較之自唐以上不可知,而六七百年,斷然未有其匹,國醫之學,嘆觀止矣。
壽頤於二十年前,得見何廉臣先生增訂《廣溫熱論》《感症寶筏》兩編,皆注重於近今之病態變遷,究其原因,詳其現證,救偏補弊,闡發靡遺,不拘拘於《傷寒論》百十二方成法,而變化錯綜,無往而不合仲師矩矱。可以想見其經驗之富、識力之專,以之頡頏孟英、九芝兩家,差堪鼎峙成三而無愧色。
白話文:
中醫學的起源,可以追溯到四千年前。雖然秦漢時期流傳下來的《內經》、《難經》、以及《本草經》,不一定真的是上古時代的神聖親自撰寫的,但總而言之,當人類有了衣服和食物,不再像遠古時代那樣茹毛飲血、穴居野處之後,身體的內臟器官逐漸變得柔弱,皮膚的紋理也變得疏鬆。於是疾病開始出現,各種病痛也接連發生,聖人因此出現,發明了醫藥,來救治那些早夭的人。
他們選取草木藥材的偏性,來對抗陰陽失調所造成的疾病。縱然疾病種類繁多,也許不是一兩個人的智慧能夠完全理解的。但是只要開了個頭,就一定會有人繼續研究下去,寫書的人是聖人,闡述的人是賢明的人,經過數千年,醫術才變得如此完備。這就像在唐堯虞舜三代之前一樣,後世的學者追根溯源,將功勞歸於古代那些創造醫術的聖皇,這也是中古以來,醫家們所說的,署名為黃帝、神農的原因。可惜的是,皇王時代的文獻流傳下來的很少,幾乎沒有,使得先聖們危微精一的醫學傳承,無法彰顯於後世。
幸運的是,因為有前人啟發後人,使得我們今天還能夠窺見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前的醫學一線餘緒,沒有完全失傳,這都要歸功於東漢建安年間,張仲景所著的《傷寒雜病論》。這本書大致可以考證三千年前,診脈辨證、選藥制方的規範,之後六氣四時的邪氣,才能藉由人力來補救天災,張仲景的功勞,不亞於大禹。到了六朝、隋唐、宋金元明,許多賢能之人繼起,一脈相傳,沒有人不以張仲景為宗師,篤信並且嚴格遵守他的理論。
只是時代變遷,古代和現代的醫學理論不能沒有改變,山川阻隔,南方和北方的氣候也存在寒熱差異,加上人事日益繁雜,慾望日益增強,凡是會干擾自然和氣而導致疾病的因素,尤其層出不窮,變化無窮。因此近代出現的病情,大部分都不是張仲景《傷寒論》中原有的症狀。曾經考證過,六朝唐人,已經把溫病這種時行疾病,單獨列為一項,用來區別於張仲景所說的傷寒,表明它們之間的不同。
然而試圖推敲其治療的途徑,仍然是使用桂枝、麻黃、柴胡、葛根等,依然遵循著張仲景的規則,沒有建立新的治療標準。到了金元時期,羌活九味湯、防風通聖散等方劑,風靡一時,自稱能治療各種季節的疾病。雖然藥量比經方輕,但他們卻不知道,辛溫燥熱的藥物,競相使用發汗的方法,自以為變通就能夠解決問題,實際上已經犯了太陽病的禁忌。學子們沿襲舊習,往往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,反而帶來了危害,這也是千年來中醫界良莠不齊,優缺點並存的現象,是客觀存在的,沒有必要隱瞞。到了清朝,人才輩出,各個學術領域都超越了前代,醫學方面也是如此。
康熙雍正時期,像喻昌、徐靈胎等賢人,著書立說,他們的精闢見解,已經不是宋金元明時期的學者所能比擬的。近一百年內,更有浙江的王孟英、吳地的陸九芝,他們是溫熱病專家,診斷精確詳細,治療有效,尤其獨樹一幟。雖然與唐朝以前的醫學無法相比,但是近六七百年來,絕對沒有人能與他們匹敵,中醫學發展到這個地步,實在令人讚嘆。
我在二十年前,看到何廉臣先生增訂的《廣溫熱論》和《感症寶筏》兩本書,這兩本書都注重於近代疾病的變化,探究病因,詳細描述症狀,糾正偏差,彌補不足,闡發詳盡,不拘泥於《傷寒論》的一百一十二個方劑,而是能靈活運用,變化無窮,無一不符合張仲景的法則。可以想見他的經驗豐富,見解獨到,足以與王孟英、陸九芝兩家齊名,三足鼎立而毫不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