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傷寒之研究》~ 卷五 (6)
卷五 (6)
1. 三權
醫之臨術也,有三權焉。何謂三權乎?一曰體位,二曰病位,三曰藥位。體有強壯羸弱之分,病有輕重緩急之勢,藥有大小多少之略。各辨其位,以識之於躬而蔽之,是之為三權也。三權之相持而不愆,是之謂能執術也。仲景氏之統脈證於陰陽,建之規則也,三權自具於其中焉。
而臨術之要,全盡於茲,不可不辨矣。若夫體之羸弱,而病之重且急,無乃危乎?病之重且急,而藥之小少,無乃不及乎?病之輕且緩,而藥之大多,無乃過乎?不及之與過,皆其術之已失也。及其甚也,不度強壯羸弱,輕為重,重為輕,緩乎急,急乎緩,小大失宜,多少異處,
豈其不忒乎?及其最甚也,或拘吐方,或泥下劑。拘吐方者,當汗必吐之,當下亦必吐之。泥下劑者,當汗必下之,當吐亦必下之。豈不乖乎?皆取之於己,而不辨三權者也。是以己雖誤之乎,不能自顧,人之爰死也,必歸之於命。嗟乎,誣之殊甚,惟其至於此乎,實己之由。
盍自恥自悔,為後治之戒乎?夫強壯羸弱之於分,輕重緩急之於勢,莫不隨其分之與其勢而制之,其何無大小多少之略也?若果拘泥乎一,則必有如割雞用牛刀者,此謂之過也。又必有似解牛用雞刀者,此謂之不及也。過與不及,固非術也。是故體與病之位在彼,惟藥之位在我也。
非辨我之與彼之位,以識之於躬而蔽之,何以相持而不愆乎哉?仲景氏之統脈證於陰陽,建之規則也,三權自具於其中焉。而臨術之要,全盡於茲,則我將辨之以仲景氏之規則。規則之體於我,三權盡是我之有已,然後如牛刀之直解牛,雞刀之直割雞也已矣。又何取之於己,
而拘泥乎一之為?
白話文:
當醫生在臨牀治療時,有三個主要的考量點,我們稱之為「三權」。這「三權」指的是什麼呢?第一是患者的身體狀況(體位),第二是病情的嚴重程度和緊急性(病位),第三是藥物的使用量(藥位)。患者身體有強壯與虛弱的差異,病情有輕微、嚴重以及緩急的不同,藥物則有大劑量與小劑量的選擇。醫生必須清楚地理解這些位置,並內化到自己的知識體系中,這就是所謂的「三權」。
當「三權」能夠相互配合,不出現錯誤,那麼就可以說醫生掌握了治療的技術。張仲景在《傷寒論》中把脈象和症狀歸納在陰陽理論中,建立了一套規則,「三權」的概念就包含在這之中。
臨牀治療的關鍵,全部都在這裡了,不能不明確地理解。如果患者身體虛弱,但病情嚴重且急迫,那不是很危險嗎?如果病情嚴重且急迫,但使用的藥物劑量卻很小,那不是效果不足嗎?如果病情輕微且緩慢,但使用的藥物劑量卻很大,那不是過度治療嗎?效果不足和過度治療,都是因為治療方法已經出錯了。
更糟糕的是,不考慮患者身體的強壯與虛弱,把輕症當成重症,重症當成輕症,把緩症當成急症,急症當成緩症,藥物的使用量不適合,劑量多寡用錯地方。
這樣怎麼會不出錯呢?更極端的情況下,有的人固守催吐的方子,或者死板地使用瀉下的藥物。固守催吐方子的人,無論病情是否適合,都一定會讓病人嘔吐;死板使用瀉下方子的人,無論病情是否適合,都一定會讓病人瀉下。這樣的做法,難道不違背了醫學原則嗎?這些做法,都是因為只根據自己既定的想法,沒有去區分「三權」的緣故。
因此,即使自己犯了錯,也不能自我反省。當病人死亡,必定會歸咎於命運。唉,這樣的誤解實在太嚴重了,都是因為到了這個地步。確實,這是自己的責任。
為什麼不感到羞愧和後悔,作為後世治病的警戒呢?對於患者身體的強壯與虛弱,病情的輕重緩急,都應該根據患者的情況來調整,怎麼可能沒有藥物使用量的考量呢?如果過於死板,就像用宰牛的刀來殺雞一樣,這就是過度治療。又或者像用殺雞的刀來宰牛,這就是治療不足。過度治療和治療不足,當然都不是正確的治療方式。
因此,患者的身體狀況和病情的位置在對方,而藥物的位置在我們手上。如果不明確地理解我方與對方的位置,並將其內化到自己的知識體系中,如何能確保不出錯呢?張仲景在《傷寒論》中把脈象和症狀歸納在陰陽理論中,建立了一套規則,「三權」的概念就包含在這之中。
臨牀治療的關鍵,全部都在這裡了。因此,我將按照張仲景的規則來理解這些,將規則融入我的思想中。「三權」的概念將成為我自己的知識。然後,就像用宰牛的刀直接宰牛,用殺雞的刀直接殺雞一樣,就不會再過度依賴自己的想法,而固守某種固定的治療方式了。
2. 仁術
後之業醫者,自許以仁術。曰:我之救民之疾苦,之著於今也,不類儒之閒然無事,之邈乎古也。嗟乎,何其言之謬且恣乎!此其視仁也,蓋取諸慈愛惻怛之心也。慈愛惻怛之心,固不足以盡仁矣。夫仁之至廣至大,之難言,固不可言於醫也。何則?先王之御邦家也,貫乎百爾者,特在於仁焉。
無論乎慈愛惻怛之心,使人人各得其所,事乎其事,以安其心,以終其身也。惟仁之化為然。及其化之及也,雨露之所降,舟車之所通,莫遠弗及焉。惟仁之化為然。豈非其至廣至大之難言乎?故仁者,合德與行之名也。雖德與行之名眾乎,莫有出於仁之上焉者也。又豈可言之於醫乎哉?
醫藥之設,肇於先王,則其仁在於先王焉。而醫之所任,不在於仁,而在於其職焉。乃其於職也,猶百工之各以其事,以供上之用,以應下之需也。乃其於術也,亦不能無巧拙。於是分祿秩之差,以為五等,此先王之制也。雖今之不似古之制,而祿秩之差,率從其巧拙,則近之矣。
若其無官祿者,為人治其疾,則人必報之以幣也。或賜祿,或受幣,食於其業則一也。故醫之食於業也,亦猶百工之食於事也。豈可獨私於仁,而緣飾己之小技乎哉?縱令辭其幣,施藥於四鄰,惟是一小惠,未足以煩仁之名也。而今不惟受其幣,而其稍菲薄,或怒而咎之,則惠之名,
猶無有也。而況於仁之至廣至大之難言乎?醫之伍之於下,謂為小數小技,非必賤之也。蓋聖人之御邦家也,莫不包裹焉。是以一技之蕞,舉以備數,醫亦與焉。皆聖人之用也。聖人之用,廣矣大矣。以此而觀乎彼,則何技之不小乎?此其所以謂為小數小技也。醫之既為我之任也,
系人之命期,則研究之入於腹心,精核之徹於骨髓,而後可以發之於其術矣。是之謂共天職也。然則醫之任於我,孰大焉?故苟居業於此也,豈可小以自視,而賤夫天職乎哉?不可不慎矣。夫醫之任,之系人之命期之重也,不在於仁焉,而在於天職焉。惟天職之慎,而研究精核之務,
夫然後庸與否,有命之在。知命而安焉,雖身為賤業,無害乎為君子矣。又民者,君上之辭也,而非吾儕小人可呼之稱也。已儳業於醫,何免於民?既不免於民,呼人以民,可謂僭妄矣。故民者,非對君上,則不可呼之稱也。因此而觀之,所謂仁術及救民,皆君上之事,而惟儒之所修,
其不可言於醫也審矣。
白話文:
[仁術]這段文字談的是後世從醫的人,他們自認為是在行仁術,說自己正在解救百姓的病痛,不像那些儒生,只是悠閒地做些古板的事,沒有實際作為。然而,這種想法是多麼錯誤且放肆啊。他們所理解的仁術,不過是出於慈愛憐憫的心,但僅僅有慈愛憐憫之心,是不足以完全體現仁術的深意的。仁術的範圍和意義,廣大且深奧,確實無法單單用醫學來解釋。
醫藥的起源,可以追溯到古代帝王時代,當時的仁心就體現在這裡了。而醫生的職責,並不在於追求仁心,而在於他們的專業。他們的專業就像各種工匠一樣,各自專注於自己的工作,以供應上層的需求,滿足下層的要求。醫術的高低,也會影響到他們的待遇,這是古代帝王的制度,即使現代的制度跟古代不同,但待遇的高低仍然跟醫術的好壞有關。
對於那些沒有固定收入的醫生,他們為人治病,人們自然會以金錢回報。接受酬勞或金錢,都是他們靠這個行業謀生的方式。因此,醫生靠這個行業謀生,就跟各種工匠靠工作謀生一樣,他們不能只顧著追求仁心,而忽略了自身的技藝。即使他們拒絕金錢,免費為周遭的人提供藥物,這只是一種小恩小惠,不足以配得上仁心的名號。
然而,有些醫生不僅要求金錢,如果病人給的金錢少,還會生氣,這樣的話,他們連小恩小惠的名聲都得不到,更不用說仁心的廣大深奧了。醫生被視為低層的職業,被稱為小技小術,這並不是貶低他們,而是因為聖人在治理國家時,總是會把所有的小技小術都納入考量,醫學也不例外。這些小技小術,都被聖人善加利用,發揮其作用,由此可見,聖人的智慧確實廣大且深奧。
醫生既然擔負著治病救人的責任,必須深入研究醫學,精確診斷,才能在醫術上有所表現。這就是他們的天職。醫生的責任如此重大,他們怎麼能輕視自己,看不起自己的天職呢?這絕對是不能忽視的。醫生的責任重大,他們的天職纔是關鍵,而不是仁心。只有謹慎地履行天職,深入研究醫學,精確診斷,才能判斷自己的醫術是否高明,是否符合天命。即使身處低層職業,只要明白自己的天命,也能成為一個有道德的人。
此外,'民'這個詞是君主對臣民的稱呼,不是我們普通人可以隨便使用的。既然選擇了醫生這一行,就難免會被人稱為'民'。既然難免被人稱為'民',那麼稱他人為'民'就是越權的行為。因此,'民'這個詞,除非對君主而言,否則不能隨便使用。由此可見,所謂的仁術以及拯救百姓,都是君主的責任,只有儒學家才會去研究。這就是為什麼仁術不能單純用醫學來解釋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