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昌

《尚論後篇》~ 卷一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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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6)

1. 溫症中篇

謹將冬不藏精,春必病溫,分為一大例

人身至冬月,陽氣潛藏於至陰之中。《內經》教人於此時,若伏若匿,若已有得,重藏精也。若狀者,若抱雛養蟄,不遑食息也;若匿者,若逋逃隱避,不露蹤跡也;若已有得者,韜光鏟採,絕無觖望也,此何如鄭重耶!故謂冬不藏精,春必病溫。見病所由來,為一定之理,必然之事。

其辭甚決,蓋以精動則關開而氣泄。冬月關開氣泄,則寒風得入之矣。關屢開,氣屢泄,則寒風屢入之矣。而腎主閉藏者,因是認賊作子,賊亦無門可出,彌甚相安,及至春月,地氣上升,肝木用事,肝主疏泄,木主風,於是吸引腎邪,勃勃內動,而劫其家寶矣。然邪入既深,不能遽出,但覺憒憒無奈。

其發熱也,全在骨髓之間,自覺極熱,而捫之反不烙手,任行表散,汗出而邪不出,徒傷津液,以取危困,其候比之冬傷於寒一例,則倍重矣。

按:冬不藏精之例,乃《內經》之例,非仲景之例也。非仲景之例,言之未免為悖,然觀仲景之論溫症第一條,始不勝慶幸。而仲景已起發其端,昌可言之無罪矣。其曰:發汗已,身灼熱者,名曰風溫。風溫為病,脈陰陽俱浮,自汗出,身重多眠睡,鼻息必鼾,語言難出。

若被下者,小便不利,直視失溲;若被火者,微發黃色,劇如驚癇狀,時瘛瘲;若火熏之,一逆尚引日,再逆促命期。此一段至理,千古若明若昧,未經剖析,全不思既名溫病。即是時行外感,何又汗之、下之、火之,俱為逆耶?蓋熱邪久蓄少陰,腎中精水既為素傷,重加汗下火劫陰之法,乃為逆耳。其自汗出,身重多眠睡,鼻息鼾,語言難者,一一皆少陰之本症也。

膀胱為腎之府,故少陰症具。若被下,則膀胱之陰亦傷,而直視失溲者,腎精不上榮,腎氣欲外奪也;若被火劫,則陰愈虧,而邪愈無制,甚則如驚癇狀,而時為瘛瘲也。一逆再逆,言汗下火之誤,可一不可二,非汗而又下,而又汗之,為再誤也。由此觀之,冬不藏精之溫症,顯然昭著矣。

昌之比例,以分其治,而仲景之道,愈明矣,奚罪耶?

再按:仲景之論誤下,有結胸及痞,挾熱騖溏,臟寒不禁等症,從未說到小便不利,直視失溲。於此言之者,謂腎以膀胱為府,素不藏精之人,誤下則膀胱益虧,以故小便不利,直視失溲,其變亦倍重於膀胱也。況於風邪內熾,津液乾燥,大便難,通之未必通,徒令膀胱受累,而小便自遺。

試觀好色之人,多成癃淋,可類推矣。今之醫者,亦講於誤下而絕膀胱之化源,立取危困之理耶!

再按:發汗已身灼熱者,名曰風溫。此語將冬不藏精之溫症,形容殆盡。蓋凡外感之邪,發汗已則身熱自退,乃風溫之症。發汗已身始灼熱者,明明始先熱在骨髓,發汗已然後透出肌表也。至於風溫二字,取義更微,與《內經》勞風之義頗同。勞風者,勞其腎而生風也。然則冬不藏精之人,詎非勞其腎而風先內熾歟?故才一發汗即帶出自汗、身重、多眠、鼻鼾、語難,諸多腎經之症。設不發,則諸症尚隱伏不盡透出也。

白話文:

溫病中篇

謹慎地說,冬天沒有好好儲藏精氣,到了春天一定會得溫病,這可以歸納為一個重要的例子。

人到了冬天,陽氣應該潛藏在最陰暗的地方。《黃帝內經》教導人們這個時候,要像潛伏、隱藏起來一樣,好像已經有所收穫,非常重視儲藏精氣。所謂的「像潛伏」,就像抱著幼鳥養育、讓蟄伏的動物好好休息,忙碌得連吃飯休息的時間都沒有;所謂的「像隱藏」,就像逃亡者躲藏起來,不露出任何蹤跡;所謂的「好像已經有所收穫」,就是收斂光芒、隱藏鋒芒,絕不外露任何慾望。這樣做是多麼謹慎啊!所以說冬天不儲藏精氣,春天一定會得溫病。這說明了疾病的由來,是個一定的道理,必然會發生的事情。

這個說法非常肯定,因為精氣一動,就會讓關卡打開而氣外洩。冬天關卡打開、氣外洩,寒風就會趁機侵入。關卡頻繁打開,氣頻繁外洩,寒風就會頻繁侵入。而腎臟主管封藏的,因此反而認賊作子,讓邪氣沒有辦法排出,反而更加安然地待在體內。等到春天,地氣上升,肝木開始主事,肝臟主管疏洩,木氣主風,於是就吸引腎中的邪氣,在體內開始猛烈活動,掠奪腎的精華。然而邪氣已經深入體內,無法馬上排出,只會覺得昏昏沉沉、非常難受。

這種疾病的發熱,完全在骨髓之間,自己覺得非常熱,但摸起來卻不燙手。如果用發汗的方法來治療,雖然出了汗,邪氣卻排不出去,只會白白耗損津液,導致病情更加危險。這種情況比冬天受寒而得病還要嚴重得多。

按:冬天不儲藏精氣會導致溫病的例子,是《黃帝內經》所說的,不是張仲景的理論。雖然不是張仲景的理論,說出來難免有些不合常理,但看了張仲景關於溫病的第一條論述,真是讓人感到非常慶幸。因為張仲景已經開啟了這個觀點,所以說出來也沒有錯。他說:「發汗之後,身體反而發熱的,叫做風溫。」風溫這種病,脈象陰陽兩方面都浮在表面,會自己出汗、身體沉重、嗜睡、打呼嚕、說話困難。

如果用瀉下的方法治療,會導致小便不利、眼睛直視、大小便失禁;如果用火攻的方法治療,會出現輕微發黃的現象,嚴重時會像癲癇一樣,時常抽搐;如果用火來熏烤,病情加重一天,可能就會縮短生命。這段至理名言,千百年來人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,從來沒有人深入剖析過。仔細想想,既然叫做溫病,就是一種時行的外感病,為什麼還用發汗、瀉下、火攻這些方法來治療,這些方法都是錯誤的呢?因為熱邪長期積蓄在少陰腎經,而腎中的精水已經虧損,再用發汗、瀉下、火攻這些耗損陰液的方法,當然是錯誤的。他所說的自己出汗、身體沉重、嗜睡、打呼嚕、說話困難,這些都是少陰經的本證啊。

膀胱是腎的府邸,所以少陰病症狀都會出現。如果用瀉下方法治療,膀胱的陰液也會受到損傷,導致眼睛直視、大小便失禁,這是因為腎精不能上榮、腎氣想要外洩。如果用火攻的方法治療,陰液會更加虧損,邪氣更加無法控制,嚴重的話就像癲癇一樣,時常抽搐。一次錯誤的治療就會導致病情加重,絕對不能再犯第二次錯誤。這裡說的「一逆再逆」,是指發汗、瀉下、火攻的錯誤,不是指發汗後又用瀉下,又用發汗的重複錯誤。從這裡可以看出,冬天不儲藏精氣所導致的溫病,是非常明顯的。

我用這個例子來說明,並以此來區分治療方法,就能夠讓張仲景的理論更加清楚,這樣說又有什麼錯呢?

再說,張仲景論述誤用瀉下會導致結胸、痞塊、挾熱腹瀉、臟腑虛寒等症狀,從來沒有提到小便不利、眼睛直視、大小便失禁。在這裡提到這些症狀,是因為腎臟以膀胱為府邸,平素不儲藏精氣的人,誤用瀉下會讓膀胱更加虧虛,所以才會出現小便不利、眼睛直視、大小便失禁,這種變化比單純膀胱受損還要嚴重。何況風邪在體內熾盛,津液乾燥,大便困難,即使想用通便的方法,也不一定能通暢,只會讓膀胱受到連累而導致小便失禁。

可以看看那些好色的人,大多會得癃閉、淋症,可以由此類推。現在的醫生,也應該知道誤用瀉下會切斷膀胱的化生之源,會導致危險的道理啊!

再說,「發汗之後,身體反而發熱的,叫做風溫」,這句話把冬天不儲藏精氣所導致的溫病,形容得非常到位。一般來說,外感邪氣,發汗後身體就會退熱,但風溫這種病,發汗後身體才開始發熱,這明顯是熱邪先在骨髓,發汗後才透出到肌表。至於「風溫」二字,取義更加微妙,和《黃帝內經》的「勞風」的含義很相似。「勞風」是指過度勞累腎臟而產生的風邪。這樣看來,冬天不儲藏精氣的人,難道不是因為過度勞累腎臟而讓風邪先在體內熾盛嗎?所以才會在發汗後,立即帶出自汗、身體沉重、嗜睡、打呼嚕、說話困難等許多腎經的症狀。如果沒有發汗,這些症狀還會隱藏著,不會完全顯現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