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藥治通義》~ 卷一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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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3)

1. 用藥有方土之宜

孫真人曰。凡用藥皆隨土地所宜。江南嶺表,其地暑濕熱,肌膚薄脆,腠理開疏,用藥輕省。關中河北,土地崗濿,其人皮膚堅硬,腠理閉實,用藥重複。(千金方。)

俞守約曰。昔聞老醫云。治北方之疾,宜以攻伐外邪為先。治南方之疾,宜以保養內氣為本。蓋北方風氣渾厚,稟賦雄壯,兼之飲食倍常,居室儉素,殊少戕賊元氣之患。一有疾病,輒以苦寒疏利之,其病如脫,而快意通神矣。若夫東南之人,體質柔脆,腠理不密,而飲食色欲之過侈,與西北之人迥異。概以苦寒之劑攻之,不幾於操刃而殺人乎。余因其言,而推廣之曰。北人稟氣固厚,安能人人皆實。南人稟氣雖薄,安能人人皆虛。學者當以權變處治,因其虛實而藥之,斯無一偏之弊矣。(續醫說○按此說,古今醫統,引丹溪,當考。)

徐洄溪曰。人稟天地之氣以生,故其氣體隨地不同。西北之人,氣深而厚,凡受風寒,難於透出,宜用疏通重劑。東南之人,氣浮而薄,凡遇風寒,易於疏泄,宜用疏通輕劑。又西北氣寒,當用溫熱之之藥。然或有邪縕於中,而內反甚熱,則用辛寒為宜。東南地溫,當用清涼之品。然或有氣隨邪散,則易於亡陽,又當用辛溫為宜。至交廣之地,則汗出無度,亡陽尤易,附桂為常用之品。若中州之卑濕,山陝之高燥,皆當隨地制宜。故入其境,必問水土風俗,而細調之。不但各府各別,即一縣之中,風氣亦有迥殊者。並有所產之物,所出之泉,皆能致病,土人皆有極效之方,皆宜詳審旁察。若恃己之能,執己之見,治竟無功,反為土人所笑矣。(醫學源流論。)

按岐伯有異法方宜論,而五常政大論,辨高下溫涼之異。自來諸家所說,其意大約相同,仍不繁引。夫皇國六千餘里之幅員,西海北陸,其藥猶不無斟量,而今之醫有篤信邈焉絕域之術,以欲療此地之人者,惑矣哉。(往年琉球信使來朝,時方寒凍,從者頻病,彼醫守其國套法,專施辛溫,斃者甚多。然則人入他鄉,必為風土所移,亦不可不知也。)

白話文:

用藥之道應考慮各地差異

孫思邈說:「凡是用藥,都應該依照各地區的環境特性來調整。江南和嶺南一帶,因為地處炎熱潮濕,人們皮膚薄而脆弱,毛孔也比較疏鬆,用藥應該輕劑量。關中和河北一帶,地勢高而乾燥,人們皮膚比較堅硬,毛孔緊密,用藥就應該加大劑量。」

俞守約說:「我聽老醫師說過,治療北方人的疾病,應該先以攻伐外邪為主;治療南方人的疾病,應該以保護體內元氣為根本。北方氣候強勁,人們體格健壯,加上飲食量大,居住環境簡樸,很少有損傷元氣的情況。一旦生病,用苦寒藥疏通發散,疾病就會像脫離身體一樣迅速痊癒,讓人感到非常舒適。至於東南地區的人,體質柔弱,毛孔不夠緊密,而且飲食和性慾過度放縱,與西北地區的人截然不同。如果用苦寒的藥物來攻伐他們,不就像拿刀殺人一樣嗎?我從這句話推論,認為北方人雖然氣血固厚,但並不是每個人的體質都屬於實證;南方人雖然氣血較弱,但並不是每個人的體質都屬於虛證。學習醫術的人應該懂得靈活變通,根據病人的虛實情況來用藥,這樣才能避免偏頗的弊端。」

徐洄溪說:「人稟天地之氣而生,因此體質會因地區而異。西北地區的人,氣息深厚,如果受到風寒,難以發散出來,應該用疏通的重劑。東南地區的人,氣息輕浮而薄弱,如果遇到風寒,容易發散出去,應該用疏通的輕劑。而且,西北地區氣候寒冷,應該用溫熱的藥物。但如果體內有邪氣鬱積,反而會出現內熱,這時就應該用辛涼的藥物。東南地區氣候溫熱,應該用清涼的藥物。但如果因為邪氣散失導致氣隨之洩散,容易出現陽氣虛脫,這時又應該用辛溫的藥物。至於交州和廣州一帶,人們容易大量出汗,更容易陽氣耗竭,附子和肉桂是常用的藥材。至於中原地區的潮濕,山陝地區的乾燥,都應該根據各地情況來調整用藥。所以,到了新的地方,一定要詢問當地的水土風俗,仔細進行調整。不只是各個府之間有所不同,即使在同一個縣裡,風氣也可能差異很大。連當地的特產和泉水,都可能導致疾病,當地人往往有非常有效的偏方,都應該仔細考察。如果自恃才能,固執己見,治療最終不會有效,反而會被當地人嘲笑。」

岐伯有《異法方宜論》提出因地制宜的治病方法,而《五常政大論》也辨別了各地氣候的高下、溫涼差異。歷代醫家的說法,大致意思都是相同的,就不再多加引用了。我們的國土廣闊,東西南北相距六千多里,即使在國內,用藥都不能不仔細斟酌。而現在有些醫生卻迷信遙遠異域的醫術,想要用這些方法來治療本地的人,真是太迷惑了!(以前琉球使者來朝時,正值寒冷季節,隨行的人頻頻生病,琉球醫生堅持他們國家的治病方法,專用辛溫藥,結果導致許多人死亡。可見,人到了異地,一定會受到當地風土的影響,這是不可不知的。)

2. 用藥有貴賤之別

寇宗奭曰:貴豪之家,所養既與貧下異,憂樂思慮不同,當各遂其人而治之。後世醫者,直委此節閉不行,所失甚矣。嘗有一醫官,暑月與貴人飲。貴人曰:「我昨日飲食所傷,今日食減。」醫曰:「可餌消化藥;佗人當服十丸,公當減其半。」下咽未久,疏逐不已,幾致斃。以此較之,虛實相遼,不可不察。(《本草衍義》)

李念莪曰:大抵富貴之人多勞心,貧賤之人多勞力。富貴者膏粱自奉,貧賤者藜藿苟充。富貴者曲房廣廈,貧賤者陋巷茅茨。勞心則中虛,而筋柔骨脆;勞力則中實,而骨勁筋強。膏粱自奉者,藏府恆嬌;藜藿苟充者,藏府恆固。曲房廣廈者,玄府疏而六淫易客;茅茨陋巷者,腠理密而外邪難乾。故富貴之疾,宜於補正;貧賤之疾,利於攻邪。易而為治,比之操刃。雖然貧賤之家,亦有宜補,但攻多而補少;富貴之家,亦有宜攻,但攻少而補多。是又當以方宜為辨、稟受為別、老壯為衡、虛實為度,不得膠於居養一途,而概為施治也。(《醫宗必讀》)

馮楚瞻曰:富貴者,縱情極欲,慮遠思多,銷鑠無非心腎之脂膏。貧賤者,少怒寡欲,願淺易足,所傷無非日生之氣血。故富貴之病多從本,貧賤之病每從標,實有異耳。(《錦囊秘錄》)

張石頑曰:膏粱之治多難愈,以其豢養柔脆,痰涎膠固乎上,精神凋喪乎下。即有客邪,非參無以助諸藥之力。黎霍之患都易除,以其具體堅韌,表邪可以恣發,里邪可以峻攻。縱有勞傷,一術足以資百補之功。(《醫通》)

按《後漢書》郭玉對和帝,論療貴者有四難,其一為骨節不強,不能使藥。諸家所論,皆此意也。又陳藏器《本草拾遺》曰:「眾味則貴要,單行乃貧下。」(《證類本草序例》引。)葉石林《避暑錄話》曰:「古方施之富貴人多驗,貧下人多不驗。俗方施之貧下人多驗,富貴人多不驗。吾始疑之,乃卒然而悟曰:富貴人,平日自護持甚謹,其疾致之必有漸,發於中而見於外,非以古方術求之,不能盡得。貧下人,驟得於寒暑燥濕飢飽勞逸之間者,未必皆真疾,不待深求其故,苟一物相對,皆可為也。而古方節度,或與之不契云云。」二家之言,或有其理,仍錄備考。

又按人之稟賦強弱,固有不拘貴賤貧富者;更有上下之虛實不同者,與中外之寒熱不侔者,及宿疾有無,皆施治之際所宜加意也。且強人陽勝,弱人陰勝,此自然之勢,不街辨而知也。然又有體氣雖弱,陽氣素亢者;有體氣雖強,陰寒內伏者。古人所謂陽臟人、陰臟人者,即此謂也。

蘇老泉《幾策》審勢曰:「譬之一人之身,將欲飲藥餌石,以養其生,必先審觀其性之為陰、其性之為陽,而投之以藥石。藥石之陽,而投之以陰;藥石之陰,而投之以陽。故陰不至於涸,而陽不至於亢。苟不能先審觀己之為陰、與己之為陽,而以陰攻陰、以陽攻陽,則陰者固死於陰。」

白話文:

用藥有貴賤之別

寇宗奭說:富貴人家,因為生活條件和貧苦人家不同,他們所養成的身體狀況、以及所擔憂、思考的事情都不一樣,所以應該針對每個人的情況來治療。後代的醫生,直接忽略了這個差異,實在是很嚴重的錯誤。我曾經有個當醫官的朋友,夏天和一位貴人一起喝酒,貴人說:「我昨天吃壞了肚子,今天食慾不振。」醫官說:「可以吃一些幫助消化的藥。一般人吃十顆,你減半吃五顆就好。」結果貴人吃下去沒多久,就一直拉肚子,差點沒命。由此可見,虛實的差異很大,不能不仔細辨別。

李念莪說:一般來說,富貴的人多用心思,貧賤的人多出勞力。富貴的人吃的是精緻美味的食物,貧賤的人只能吃粗茶淡飯。富貴的人住在寬敞舒適的房子裡,貧賤的人住在簡陋的茅草屋裡。用心思的人容易內虛,筋骨也比較脆弱;出勞力的人身體比較紮實,筋骨也比較強健。吃精緻食物的人,五臟六腑比較嬌弱;吃粗茶淡飯的人,五臟六腑比較強壯。住在寬敞舒適房子的人,皮膚毛孔容易疏鬆,容易被風寒濕熱等外邪入侵;住在簡陋茅草屋的人,皮膚毛孔緊密,外邪不易侵入。所以,富貴人家得病,適合用補益的方法;貧賤人家得病,適合用攻邪的方法。這樣比較容易治療,就像用刀一樣。雖然貧賤的人也有需要補的時候,但通常攻邪的時候多,補益的時候少;富貴的人也有需要攻邪的時候,但通常補益的時候多,攻邪的時候少。這還是要根據具體情況,考慮體質、年齡和虛實等因素,不能只根據生活條件來用藥。

馮楚瞻說:富貴的人,放縱慾望,想得很多,耗損的都是心腎的精華。貧賤的人,比較少生氣,慾望也比較少,容易滿足,耗損的都是日常的氣血。所以富貴人生病,多從根本原因下手,貧賤人生病,多從表面症狀下手,兩者真的不一樣。

張石頑說:吃精緻食物長大的人,病很難治好,因為他們身體嬌嫩脆弱,體內痰液黏稠,精神也比較差。就算有外邪入侵,也要用人參等藥材來幫助其他藥物發揮作用。吃粗茶淡飯長大的人,病比較容易治好,因為他們身體強壯,表面的邪氣可以隨意發散,內在的邪氣可以用峻猛的藥物來攻克。就算有勞損,用簡單的方法就能達到很好的補益效果。

根據《後漢書》的記載,郭玉在跟漢和帝討論時,說到治療貴族有四個難處,其中一個就是貴族骨節不夠強健,身體無法承受藥力。其他醫家所說的,也都是這個意思。另外,陳藏器在《本草拾遺》中說:「用多種藥材就比較貴,單獨一種藥材就比較適合貧苦人家。」葉石林在《避暑錄話》中也說:「古代的藥方用在富貴人家身上,大多有效,用在貧苦人家身上,大多無效。民間的藥方用在貧苦人家身上,大多有效,用在富貴人家身上,大多無效。」我一開始覺得很奇怪,後來才明白,富貴人家平時都很注重養生,他們的病通常是慢慢累積而成的,病因藏在身體深處,需要用古代的醫術才能找到病根。而貧苦人家的病,通常是突然因為寒暑燥濕、飢餓勞累等原因造成的,未必是真正的疾病,所以不必深入探究病因,隨便用一些藥物就能見效。但古代的藥方,可能不適合他們的情況。這兩家的說法,或許有道理,所以也記錄下來作為參考。

再說,人的體質有強有弱,並不一定和富貴貧賤有關。而且人體上下的虛實不同,體內外的寒熱也不一樣,還有過去的疾病等等,這些都是在治療時應該注意的。強壯的人陽氣比較旺盛,虛弱的人陰氣比較旺盛,這是自然的規律,不需要特別說明就能明白。但也有體質虛弱,陽氣卻很旺盛的人;也有體質強壯,陰寒卻潛伏在體內的人。古人說的陽臟人和陰臟人,就是這個意思。

蘇老泉在《幾策審勢》中說,就好比一個人要吃藥來養生,一定要先觀察他的體質是陰性還是陽性,然後才給他吃適合的藥。如果他的體質是陰性的,就給他吃陽性的藥;如果他的體質是陽性的,就給他吃陰性的藥。這樣才能讓陰陽平衡,不會過於偏頗。如果沒有先搞清楚自己的體質是陰性還是陽性,就用陰性的藥來治療陰性體質,用陽性的藥來治療陽性體質,那陰性體質的人會因為陰氣過盛而死,陽性體質的人會因為陽氣過盛而死,這是無法挽救的。這段話雖然是比喻,但確實說出了深刻的道理。另外,前輩們也說過,在太平盛世和動盪時期,用藥也有區別,但從來沒有人深入探討過,所以這裡就不記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