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中梓

《本草通玄》~ 卷下 (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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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下 (13)

1. 硫黃

咸熱,有毒。主命門火衰,陽氣暴絕,陰症傷寒,陽道痿弱,老人虛秘,婦人血結,虛人寒利,心腹積聚。按:硫秉純陽之精,益命門之火,熱而不燥,能潤腸結,亦救危神劑。故養正丹用之,常收起死之功。能化鉛為水,修煉家尊為金液丹。寇宗奭云:下元虛冷,真氣將絕,久患泄瀉,垂命欲盡,服無不效,但中病當便已,不可盡劑。

番舶者良,取色鮮潔者,以萊菔剜空,入硫在內,合好,糠火煨熟,去其臭氣;再以紫背浮萍同煮,消其火毒;又以皂莢湯,淘去黑漿。一法:絹袋盛鹼水煮三日夜,取出清水漂淨用。畏細辛、醋、諸血。土硫,止可入瘡科,不堪服餌。壬子秋,余應試北雍,值孝廉張抱赤,久荒於色,腹滿如斗。

參湯送金匱丸,小便稍利,滿亦差減。越旬日而滿如故,肢體厥逆,仍投前丸,竟無裨也。舉家哀亂,惟治終事。抱赤泣而告曰:若可救我,當終其身父事之。余曰:即不敢保萬全,然餌金液丹至數十粒,尚有生理。抱赤連眼百粒,小便遄行,滿消食進,更以補中、八味並進,遂獲痊安。

故夫藥中肯綮,如鼓應桴。世之病是症,而不得援者眾矣。有如抱赤之傾信者,幾何人哉,況硫非治滿之劑,只因元陽將絕,而參附無功,藉其純陽之精,令陰寒之滯見暖冰消爾。

2. 膽礬

酸澀辛寒。性斂而能上升,湧吐風熱痰涎。治喉痹崩淋,能殺蟲,治陰燭。產銅坑中,磨鐵如銅者真。

3. 白礬

酸澀性涼。主消痰燥濕,解毒止血,定痛止痢,除咽喉口齒諸病,虎、犬、蛇、蠍百蟲傷。主治與膽礬同,收而燥濕,痰飲瀉痢,崩帶,風眼,皆用也。性能卻水,多服損肺。

4. 無名異

甘平鹹寒。治金瘡,療折傷,收濕氣,生肌肉。按:無名異,陽石也,善理折傷內損,止毒止痛,故臨杖人用以溫服三錢,則不甚傷。亦善收水氣,故煎煉桐油者,不可缺也。

5. 硼砂

甘涼微咸。退障除昏,開努肉;消瘕通膈,殺勞蟲,生津止嗽,治喉痹,口齒諸病。按:硼砂之性能柔五金而去垢膩,故治𦠉膈積塊,痰核努肉,目翳骨哽等症,但可療有餘,難施於不足,虛勞症中非所宜也。有二種,出西番者白如明礬,南番者黃如桃膠。能制永啞銅。

6. 用藥機要

醫之神良,識病而已;病之機要,虛實而已。虛甚者必寒,實甚者必熱,然常病易曉,變病難知。形衰神憊色夭,脈空而知其虛;形盛神鼓色澤,脈強而知其實,不待智者決也。至實有羸狀,誤補益疾;大虛有盛候,反瀉含冤。陽狂與陰躁不同,蚊跡與發斑有別,自非洞燭立微者,未易辨也。

居養有貴賤,年齒有老少,稟賦有厚薄;受病有久新,臟腑有陰陽,性情有通滯;運氣有盛衰,時令有寒暄,風氣有南北。六氣之外客不齊,七情之內傷匪一,不能隨百病而為變通,乃欲執一藥而理眾病,何可得也!故曰用古方治今病,譬猶拆舊料改新房,不再經匠氏之手,其可用乎?明於此者。始可與言醫也矣。

藥有君臣佐使,陶弘景以上品之藥為君,及考《內經》曰:主病之謂君,佐君之謂臣,應臣之謂使,非上下三品之謂也。張元素曰:為君者最多,為臣者次之,佐使又次之。由是而知陶為服食之說則是,治病之法為偏也。

藥有七情:獨行者,單方不用輔也。相須者,同類不可離也。相使者,我之佐使也。相惡者,奪我能也。相畏者,受彼之制也。相反者,兩不相合也。相殺者,制彼之毒也。相畏相反同用者,霸道也。相須相使同用者,王道也。有經有權,因時勢而斟酌也。

藥有五味:苦者入心,直行而泄;辛者入肺,橫行而散;酸者入肝,束而收斂;咸者入腎,甘而軟堅。甘者入脾,有和、有緩、有補、有瀉、可上、可下、可內、可外,土味居中而能兼五行也。淡之一味,五臟無歸,專入太陽而入小便。

藥有四氣:溫者應春生之氣而主發育,熱者應夏長之氣而主暢遂,涼者應秋收之氣而主清肅,寒者應冬藏之氣而主殺伐。故虛弱之人,不足之症,當以生長為先。壯實之人,有餘之邪,當以肅殺為要。兩者易而為治,是為實實虛虛,損不足而益有餘。如此死者,醫殺之耳。叔季之世,人民虛薄,受補者常多,受克者常少。

故補中、還少,日就增多;承氣、抵當,日漸減少。奈何?夫人之病十有九虛,醫師之藥百無一補,猶且矜獨得之妙,夭枉者比比,終不悔悟,良可悲夫!溫暖之藥,象類陽明,苟有過則人皆見之;寒涼之藥,象類陰柔小人,國祚已移,人猶莫覺其非。凡用滋補藥,病不增即是減,內已受補故也;用克伐藥則不減即是增,內已受伐故也。

七方者:大、小、緩、急、奇、偶、復。大方之說有三:有藥力雄猛之大;有品味數多之大;有分兩數多之大。此治下焦,療大病之法也。小方之說有三:有病勢輕淺,不必雄猛之小;有病在上焦,宜分兩輕微之小;有病無兼症,宜君一臣二之小。緩方之說有六:有甘以緩之之緩,有緩則治本之緩,有丸以緩之之緩,有品味眾多之緩,有無毒治病之緩,有氣味俱薄之緩。

急方之說有五:有急症須急治之急,有湯液盪滌之急,有毒藥之急,有氣味俱厚之急,有急則治標之急。奇方之說有二:有獨用一物之奇,有一、三、五、七、九之奇。奇方宜下不宜汗。偶方之說有三:有兩味配合之偶,有二方合用之偶,有二、四、六、八、十之偶。偶方宜汗不宜下。

桂枝汗藥,反以五味成奇。承氣下藥,反以四味成偶。豈臨時制宜,當別有法乎?複方之說有三:有二、三方及數方相合之復,本方之外復加他藥之復,有分兩均齊之復。王太僕以偶為復,今七方有偶又有復。豈非偶乃二方相合,復乃數方相合乎?

十劑者:宣、通、補、泄、輕、重、滑、澀、燥、濕。宣劑,宣可去壅,生薑橘皮之屬。壅者,塞也;宣者,布也,散也。鬱塞之病,不升不降,必宣布敷散之。如氣鬱有餘,則香附、蕪芎以開之,不足則補中益氣以運之。火鬱微則山梔、青黛以散之,甚則升陽解肌以發之。

濕鬱微則蒼朮白芷以燥之,甚則風藥以勝之。痰鬱微則南星、橘皮以化之,甚則瓜蒂、藜蘆以湧之。血鬱微則桃仁紅花以行之,甚則或吐或下以逐之。食鬱微則山楂神麯以消之,甚則上湧下泄以去之,皆宣劑也。通劑,通可去滯,通草防己之屬。滯者,留滯也。濕熱留於氣分而痛痹癃閉,宜淡味下降,通利小便而泄氣中之滯,通草是也。

濕熱留於血分而痛痹癃閉,宜苦寒下引,通其前後而泄血中之滯,防己是也。補劑,補可去弱,人參羊肉之屬。形不足者,補之以氣,人參是也。精不足者,補之以味,羊肉是也。泄劑,泄可去閉,葶藶、大黃之屬。閉字作實字看。實者瀉之,葶藶瀉氣實而利小便,大黃瀉血實而通大便。

輕劑,輕可去實,麻黃葛根之屬。表閉者,風寒傷營,腠理閉密而為發熱頭痛,宜麻黃輕揚之劑發其汗,而表自解。里閉者,火熱抑鬱,皮膚干閉而為煩熱昏瞀,宜葛根輕揚之劑,解其肌而火自散。上閉有二:一則外寒內熱,上焦氣閉,發為咽痛,宜辛涼以揚散之。一則飲食寒冷,抑遏陽氣在下,發為痞滿,宜揚其清而抑其濁。

下實亦有二:陽氣陷下,裡急後重,至圊不能便,但升其陽而大便自順,所謂下者舉之也。燥熱傷肺金,金氣膹郁,竅閉於上,而膀胱閉於下,為小便不利,以升麻之類探而吐之,上竅通小便自利,所謂病在下取之上也。重劑,重可去怯,磁石、鐵粉之屬。重劑凡四:有驚則氣亂魂飛者,有怒則氣上發狂者,並鐵粉、雄黃以平其肝。

有神不守舍而健忘不寧者,宜硃砂紫石英以鎮其心。有怒則氣下而如人將捕者,宜磁石、沉香以安其腎。滑劑,滑可去著,冬葵子榆白皮之屬。著者,有形之邪,留著於經絡臟腑,如屎溺濁帶、痰涎、胞胎,癰腫之類,宜滑劑以去其留滯之物。此與通以去滯相類,而實不同。

通草、防己淡滲,去濕熱無形之邪;葵子、榆皮甘滑,去濕熱有形之物。故彼曰滯,此曰著也。澀劑,澀可去脫,牡蠣龍骨之屬。脫者,氣脫、血脫、精脫、神脫也。脫則散而不收,用酸澀溫平以斂其耗散。夫汗出、便泄、遺溺皆氣脫也;腸風、崩下、血厥皆血脫也;精流、骨痿,精脫也。

牡蠣、龍骨、五味、五棓、訶子、粟殼、棕灰、石脂皆澀藥也。如氣脫,加參、耆;血脫,兼歸、地;精脫,兼龜、鹿。至夫脫陽者見鬼,脫陰者目盲,此神脫也。去死不遠,無藥可治。燥劑,燥可去濕,桑皮、赤小豆之屬。外感之濕,由於水嵐雨露;內傷之濕,由於酒茶蔬果。

夫風藥可以勝濕,淡藥可以滲濕,不獨桑皮、赤豆也。濕劑,濕可去枯,石英、紫石英之屬。濕字當作潤字看。枯者,燥也,血液枯而成燥。上燥則渴,下燥則結,筋燥則攣,皮燥則揭,肉燥則裂,骨燥則枯。養血則當歸、地黃,生津則門冬、五味,益精則蓯蓉、枸杞,不獨石英為潤劑也。

治熱以寒,溫而行之;治寒以熱,涼而行之;治溫以清,冷而行之;治清以溫,熱而行之。木鬱達之,火鬱發之,土鬱奪之,金鬱泄之,水鬱折之。氣之勝也,微者隨之,甚者制之;氣之復也,和者平之,暴者奪之,高者抑之,下者舉之,有餘折之,不足補之,堅者削之,客者除之,勞者溫之,結者散之,留者行之,燥者濡之,急者緩之,散者收之,損者益之,逸者行之,驚者平之。又曰:逆者正治,從者反治。

反之,熱因寒用,寒因熱用,塞因塞用,通因通用,必伏其所主,而先其所因。其始則同,其終則異。可使潰堅,可使破積,可使氣和,可使必已。又曰:諸寒之而熱者取之陰,熱之而寒者取之陽,所謂求其屬以衰之也。王太僕曰:粗工褊淺,學未精深,以熱攻寒,以寒療熱,治熱未已而冷疾已生,攻寒日深而熱病更起,熱起而中寒尚在,寒生而外熱不除,欲攻寒則懼熱不前,欲療熱則思寒又止。豈知臟腑之源,有寒熱溫涼之主哉。

《內經》曰:陰味出下竅,陽氣出上竅。清陽發腠理,濁陰走五臟;清陽實四肢,濁陰歸六腑。味厚為陰,味薄為陰中之陽;氣厚為陽,氣薄為陽中之陰。味厚則泄,薄則通。氣薄則發泄,厚則發熱。辛甘發散為陽,酸苦湧泄為陰。鹹味湧泄為陰,淡味滲泄為陽。元素曰:附子氣厚,為陽中之陽;大黃味厚,為陰中之陰。

茯苓氣薄,為陽中之陰,所以利小便,入太陽,不離陽之體也;麻黃味薄,為陰中之陽,所以發汗,入手太陰,不離陰之體也。肝苦急,急食甘以緩之(甘草),以酸瀉之,(芍藥),實則瀉子(甘草)。肝欲散,急食辛以散之(川芎),以辛補之(細辛),虛則補母(地黃)。

心苦緩,急食酸以收之(五味),以甘瀉之(參、耆),實則瀉子(甘草)。心欲軟,急食鹹以軟之(芒硝),以咸補之(澤瀉),虛則補母(生薑)。脾苦濕,急食苦以燥之(白朮),以苦瀉之(黃連),實則瀉子(桑皮)。脾欲緩,急食甘以緩之(甘草),以甘補之(人參),虛則補母(炒咸)。

肺苦氣上逆,急食苦以泄之(訶子),以辛瀉之(桑皮),實則瀉子(枳實)。肺欲收,急食酸以收之(芍藥),以酸補之(五味),虛則補母(五味)。腎苦燥,急食辛以潤之(知母),以咸瀉之(澤瀉),實則瀉子(芍藥)。腎欲堅,急食苦以堅之(知母),以苦補之(黃柏),虛則補母(五味)。

夫甘緩、酸收、苦燥、辛散、咸軟、淡滲,五味之本性,一定而不變者也。或補或瀉,則因五臟四時而迭相施用者也。溫、涼、寒、熱,四氣之本性也。其於五臟補瀉,亦迭相為用也。此特潔古因《素問》飲食補瀉之義,舉此以為例耳。學者宜因其意,而推廣變通之。元素曰:五臟更相平也。

一臟不平,所勝平之。

春宜辛溫,薄荷荊芥之類,以順春升之氣;夏宜辛熱,生薑、香薷之類,以順夏浮之氣;長夏宜甘苦辛溫,人參、白朮、蒼朮、黃柏之類,以順化成之氣;秋宜酸涼,芍藥、烏梅之類,以順秋降之氣;冬宜苦寒,黃芩、知母之類,以順冬沉之氣。所謂順時氣而養天和也。

春宜省酸增甘以養脾也,夏宜省苦增辛以養肺氣,長夏宜省甘增咸以養腎氣,此防其太過也。

王好古曰:四時總以芍藥為脾劑,蒼朮為胃劑,柴胡為時劑,十一經皆取決於少陽,為發生之始故也。補氣用參、耆,氣主煦之;補血須歸、地,血主濡之也。然久病積虛,雖陰血衰涸,但以參、耆、朮、草為主者,經所謂無陽則無以生陰也。是以氣藥有生血之功,血藥無益氣之理。

夫氣藥甘溫,法天地春生之令,而發育萬物,況陽氣充則脾土受培轉輸健運,由是食入於胃,變化精微,不特灑陳於六腑而氣至,抑且和調五臟而血生,故曰氣藥有生血之功也。血藥涼潤,法天地秋肅之令,而凋落萬物,又且黏滯滋潤之性,所以在上則泥膈而減食,在下則腸滑而易泄,故曰血藥無益氣之理也。

每見俗醫,療虛熱之症,往往四物主之,或兼知、柏、芩、連而投之,遂使脾土受傷,上嘔下泄,至死不悟,良可悲也?

藥有宜陳久者,如枳實、橘皮、半夏、麻黃、吳茱萸狼毒之類。藥有宜新者,如人參、白朮、當歸、澤瀉之類,陳則氣味失矣,何效之有?詩云:老醫迷舊病,朽藥誤新方,其斯之謂與。

丸、散、湯、液,當顧名思義。湯者蕩也,盪滌其邪鋒。丸者緩也,緩養其正氣。散者散也,解散其結塞。丸有丸法。治下焦者,宜大而堅。中焦者,次之;上焦者,宜小而鬆。如蒸餅稀糊為丸,取其易化者,滴水猶為易化也。如蒸飯麵糊為丸,取其遲化,煉蜜亦取其遲化,而循行經絡也。蠟丸者,取其難化,而治下焦之藥也。

凡製藥貴得中,不及則無功,太過則損性。煅則通紅,炮則煙起,炒則黃而勿焦,烘與焙同,燥而不黃是也。酒製升提,咸制潤下,姜取溫散,醋取收斂。便制減其溫,蜜制潤其燥,壁土取其歸中,麥麩資其穀氣,酥炙取其易脆,去穰者寬中,抽心者除煩。

病在上焦者,先食而後藥;病在下焦者,先藥而後食。病在上者,不厭頻而少;病在下者,不厭頓而多。少服則滋榮於上,多服則峻補於下。

煎藥用水,各有其宜。中虛者,當用春雨水,取其生生之氣;火旺者,宜用冰雪水,取其陰寒下降;氣滯血凝痰阻便閉者,宜急流水,取其行而不停;失血遺精溺多便滑者,宜井華水,用清早初汲,取其凝結而不流;吐逆喘嗽脹滿者,宜東流水,取其順下;陰不升陽不降者,宜甘瀾水以調之。

煎藥忌銅鐵器,宜銀瓦器,令謹慎者看守,務須清潔,水用新汲。補藥須封固,文火細煎。利藥須露頂,武火速煎。溫服之劑宜冷服,寒涼之劑宜熱服。上焦藥,徐徐服;下焦藥,宜急服。凡服膏子藥,噙在口,俟其自化而下,所謂在上不厭頻而少之意。若湯調湯頓服,甚非古人設膏之本旨,何不隨煎隨服,乃用煉火之膏耶。

凡煉蜜,每斤加水四兩,待滾掠去沫淨,煎至滴水不化為度,庶經久不壞。藥滓再煎,殊非古法。味有厚薄,氣有輕重。若取二煎,其厚且重者,尚有功力,其輕且薄者,已無餘味,安在其君臣佐使之為哉。愚謂將二煎合第一煎和服,庶氣味不大輕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