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元御

《難經懸解》~ 書新刻黃氏遺書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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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新刻黃氏遺書後

1. 書新刻黃氏遺書後

上書三種,昌邑黃坤載先生所著也。

先生博極群書,尤邃於《易》,諸子百家,靡不精熟。中年偶患目疾,頗為醫工所誤,乃專致於黃帝、岐伯、越人、仲景四聖之書。探賾索隱,抉其陰陽升降之理,著書十一種,今《四庫全書存目》中所著錄者是也。

先生嫉近代諸醫家離經畔道,多逞私說,反復辨難,闢其乖謬,緣是為世詬病,故其書屏不傳。

嘉慶中葉,吾鄉先輩張皋聞、翰風二先生昆仲,同客京師。一日,皋聞於廠肆廢麓中得先生所著醫書一冊,以示翰風,曰:其文駕魏晉上。翰風素工醫,讀之曰:豈特其文,其於醫,直仲景後一人而已。即之廠肆,編索他冊,不可得。

道光己丑,翰風權知山東館陶縣事。掖校官張君蘊山,昌邑人也,得先生所著《素靈微蘊》、《傷寒懸解》、《四聖心源》、《長沙藥解》、《傷寒說意》、《金匱懸解》,錄以授翰風。館陶鮮刻工,翰風乃郵寄其尤要者刻於京師,世所傳《宛鄰書屋叢書》中《黃氏遺書四種》是也。

未幾,翰風先生歸道山,令子仲遠同年,承先志將南歸,丐其友董子遠孝廉、楊用明外翰兼程赴昌邑,擬盡錄先生所著書。值先生子姓亦有喪,子遠、用明窮一日夜之力,僅錄得《四聖懸樞》、《玉楸藥解》,以報仲遠。邇年徐受衡侍郎刻於閩,歐陽曉岑觀察刻於皖,彭器之觀察刻於蜀,世所稱《黃氏遺書八種》,皆轉輾從仲遠錄出者也。

而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、《難經》三懸解,卒鮮傳本,近更喪亂,昌邑亦經兵燹,先生之書,將不可過問矣。

今歲正月,吾鄉馮賡廷國學正於廠肆中得先生生平著述鈔本數冊,則三懸解具在焉。賡廷固精於醫,而有志於振興斯道者,既幸先生之醫書得此而大備,而此三書者,世無刻本,急思公諸同好,以廣其傳。聞崇樸山將軍藏宋刻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新校正本,假以校讎,爰付剞劂,而屬(曾向)識其緣起如此。

翰風先生嘗曰:醫學盛於上古,衰於後世。蓋自劉朱之言盈天下,舉世惟知滋陰熄火之為急,以此毒天下,而民從之,誠咄咄怪事!先生所為,表闡四聖之旨,而於近代之邪說詖辭,拒之必力也。孟子曰:予豈好辯哉,予不得已也,先生有焉。或謂先生論醫,偏於扶陽,考之《素問·生氣通天論》,重言陽氣者五,《傷寒論·少陰篇》曰:少陰負趺陽者,為順也,陽貴陰賤,古訓昭然,先生豈臆說哉!

是故欲知醫,必盡通四聖之書,欲通四聖之書,必先讀先生之書。今先生之書十一種俱刊行於世,是天心之仁愛斯人,不忍以斯人之疾病生死,終聽之於二三庸妄之說,而特啟先生,以昌明四聖之學。後之君子,舉金元以來謬種流傳諸書付之一炬,獨守先生之言,與晉唐諸名醫參互考訂,以直接四聖心傳,庶幾民無夭札,世登壽域。此則先生之志,亦即賡廷刊是書之志也夫。

同治十一年秋八月陽湖趙曾向謹書

白話文:

這篇文章記述了昌邑黃坤載先生的醫學著作的流傳過程,以及後人對其醫學思想的推崇。

黃先生學識淵博,尤其精通《易經》,對各家學說也十分熟稔。中年時,他因眼疾被庸醫耽誤,轉而專研黃帝、岐伯、越人、張仲景四位醫聖的著作。他深入研究,探究陰陽升降的道理,著書十一種,其中一部分被收錄在《四庫全書存目》中。

黃先生痛恨近代醫家偏離經典,多以個人私見誤導世人,所以他多次反駁、辨析這些謬論,也因此遭到許多人的批評,導致他的著作未能廣泛流傳。

嘉慶年間,我同鄉的張皋聞、張翰風兄弟在京師時,張皋聞偶然在舊書攤上發現了黃先生的一本醫書,並給張翰風看,說文章寫得極好,可媲美魏晉時期。張翰風本身就懂醫術,讀後說,不僅文章好,他的醫學見解更是超越常人,可謂是張仲景之後第一人。他們便去舊書攤尋找其他冊,卻一無所獲。

道光年間,張翰風在山東館陶縣任職,他的一位同鄉,昌邑人張蘊山,將黃先生的《素靈微蘊》、《傷寒懸解》、《四聖心源》、《長沙藥解》、《傷寒說意》、《金匱懸解》等著作抄錄給他。館陶當地沒有刻工,張翰風就將這些書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寄到京師刊印,也就是現在流傳的《宛鄰書屋叢書》中的《黃氏遺書四種》。

不久,張翰風去世,他的兒子張仲遠繼承父志,準備返回南方。他請好友董子遠、楊用明二人趕赴昌邑,想盡可能地抄錄黃先生的著作。恰逢黃先生家裡也有喪事,董子遠、楊用明日夜趕工,只抄到《四聖懸樞》和《玉楸藥解》兩部,帶回去交給了張仲遠。後來,徐受衡侍郎在福建、歐陽曉岑觀察在安徽、彭器之觀察在四川,分別刊印了黃先生的著作,世人所稱的《黃氏遺書八種》,都是從張仲遠處輾轉流傳出來的。

然而,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、《難經》這三部醫書的懸解(闡釋)卻一直沒有傳本。加上近年來戰亂頻繁,昌邑也遭遇兵災,黃先生的著作可能將會失傳。

今年正月,我的同鄉馮賡廷在舊書攤上發現了黃先生的數冊著作抄本,這三部懸解赫然在其中。馮賡廷本身就精通醫術,且立志振興醫學。他欣喜於黃先生的醫書能夠如此完整地被發現,也深知這三部書世上沒有刻本,所以想把它們公開刊行,讓更多人學習。他聽說崇樸山將軍收藏有宋版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的校訂本,便借來校對,然後交給刊刻,並請我寫這篇序言,記錄事情的緣起。

張翰風先生曾說,醫學在上古時期最為興盛,後世則逐漸衰落。自從劉完素、朱丹溪的學說盛行天下後,世人只知滋陰降火,用錯誤的醫理危害百姓,百姓也盲目相信,實在是怪事!黃先生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闡明四聖的醫學宗旨,並極力駁斥近代的歪理邪說。這正如孟子所說:「我難道喜歡辯論嗎?我是不得已啊!」黃先生也是如此。有人說黃先生的醫論偏向扶陽,但仔細考究《素問·生氣通天論》,五次強調陽氣的重要性,《傷寒論·少陰篇》也說:「少陰陰脈能夠與陽脈相和,才是順應自然的表現」,陽氣珍貴,陰氣相對次之,這是古訓,難道黃先生的醫論是自己臆造的嗎?

因此,想要了解醫學,就必須徹底通曉四聖的著作;想要通曉四聖的著作,就必須先讀黃先生的書。現在,黃先生的十一種著作都能夠刊行於世,這實在是上天眷顧世人,不忍心讓百姓的生死掌握在庸醫的手中,所以特地啟發黃先生,來闡明四聖的醫學。後世的君子,應該將金元以來流傳的謬誤醫書全部焚毀,專心研讀黃先生的著作,並與晉唐名醫的著作相互參照考訂,以直接繼承四聖的醫學精髓,這樣才能使人民不再夭折,世人都能長壽。這不僅是黃先生的願望,也是馮賡廷刊印這部書的願望。

同治十一年秋八月,陽湖趙曾向敬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