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素靈微蘊》~
1. 卷四
2. 消渴解
吳智淵,病消渴,胸膈燥熱如焚,日飲涼水石余,溲亦石余,溲下溫熱,將畢則寒,其色白濁,魄門失氣亦涼,天寒腿膝頗冷,善食善飢,數倍其常。
此緣濕土遏抑,風木疏泄。心火本熱,腎水本寒,平人火不上熱、水不下寒者,以水根於火、火根於水也。水根於火,則九天之上,陽極陰生,常肅然而如秋,火根於水,則九地之下,陰極陽化,常煦然而如春。蓋陽降而化濁陰,又含陽氣,陰升而化清陽,又抱陰精,此水火交濟之常也。
陰陽之升降,必由左右,左右者,陰陽之道路也。右為肺金,左為肝木,金不右降,則火逆而生上熱,木不左升,則水陷而生下寒,下寒則肝木鬱泄而善溲,上熱則肺金枯燥而善飲。而消渴之病,則獨責肝木而不責肺金,仲景《傷寒》、《金匱》:厥陰之為病,消渴。
以厥陰風木,生於癸水而長於己土,水寒土濕,生長不遂,木鬱風動,疏泄失藏,則善溲溺,風燥亡津,肺金不澤,則善消渴,溲溺不止者,乙木之陷也,消渴不已者,甲木之逆也。甲木化氣於相火,與手少陽三焦並歸癸水,而約小便。《靈樞·本輸》:三焦者,入絡膀胱,約下焦,實則閉癃,虛則遺溺。
手足少陽,秘藏癸水之中,則下不淋遺而上無消渴,癸水不藏,甲木上逆,則相火升炎,而病消渴,三焦下陷,則相火淪落,而病淋遺。蓋膀胱者,州都之官,津液藏焉,三焦者,決瀆之官,水道出焉,膀胱主藏,三焦主出,水善藏而火善泄,其性然也。三焦之火,秘於腎臟,則臟溫而腑清,三焦之火,泄於膀胱,則臟寒而腑熱,腑清則水利,腑熱則溺癃。
而三焦之火,不無盛衰,其火盛而陷者,則水腑熱澀,其火衰而陷者,則水腑寒滑,熱澀者,實則閉癃也,寒滑者,虛則遺溺也。膀胱寒滑,藏氣失政,故多溲溺。甲木之逆,三焦之陷,則皆乙木泄之也,是以獨責之厥陰。
而乙木之泄,則由太陰之濕陷,陽明之燥逆也。「陰陽別論」:二陽結,謂之消。二陽者,手足陽明,手陽明以燥金主令,足陽明從令而化燥,足太陰以濕土主令,手太陰化氣而為濕,濕濟其燥,則肺胃清降而上不過飲,燥濟其濕,則肝脾溫升而下不多溲,陽明燥結於上脘,故相火燔蒸而善渴,太陰濕鬱於下脘,故風木疏泄而善溺。《金匱》:男子消渴,飲水一斗,小便一斗者,腎氣丸主之。
相火在水,是為腎氣,附子補腎中陽根,召攝相火,相火蟄藏,則渴止而逆收,此反本還原之法也。地黃、丹皮,清乙木而潤風燥,澤瀉、茯苓,滲己土而退濕淫,桂枝達肝脾之遏陷,薯蕷、茱萸,斂精溺之輸泄,附子溫腎水之寒,制方精良,豪無缺欠矣。
然陰陽有進退,燥濕有消長,此非盡陽明之病也。消渴而水利者,燥多而濕少,當屬之陽明,消渴而溺癃者,濕多而燥少,宜屬之太陰。以土濕非旺,則風木疏泄而不藏,是以水利,土濕過甚,則風木疏泄而不通,是以溺癃。二陽結,謂之消,是陽明燥盛而水利者也,二陽之病發心脾,有不得隱曲,女子不月,其傳為風消,是太陰濕盛而溺癃者也。蓋乙木藏血而孕丁火,脾土濕陷,木鬱風生,必病消渴。
血中溫氣,化火之根,溫氣抑遏,子母感應,心火必炎。相火者,君火之佐,君相同氣,有感必應,其勢如此。病起二陽而究歸心脾者,太陰之濕盛也。心火上炎,熱甚津亡,故常燥渴,脾土下陷,濕旺木鬱,故少溲溺。肝主筋,前陰者,筋之聚,其在男子,則宗筋短縮,隱曲不利,其在女子,出經血瘀澀,月事不來,總由風木盤塞而莫能泄也。
如此則宜減地黃而增丹皮,去附子而加芍藥,緣木鬱不泄,溫氣陷而生下熱,膀胱熱癃,則宜芍藥,經脈閉結,營血不流,則宜丹皮,去附子之助熱,減地黃之滋濕,藥隨病變,無容膠執也。《金匱》以八味治小便不利,是無下熱者。
後世庸工,或以承氣瀉火,或以六味補水,或以四物滋陰,述作相承,千秋一例,而《金匱》立法,昭若日星,何其若罔聞知也。至喻嘉言解《金匱·消渴》厥陰為病一條,以為後人從《傷寒》採入,其於《傷寒》、《金匱》,一絲不解,是又庸醫之下者矣。嘉言謂傷寒熱深厥深,與雜證不同,是襲傳經為熱之說,不通極矣。又以下消為熱,更謬。
經義淵微,固屬難解,仲景八味之法與岐伯二陽結義同符,特庸工不悟耳。
智淵病,用腎氣丸料煎湯冷飲,覆杯渴止,積年之苦遂除。
3. 氣鼓解
田龍章,初秋病痢,服藥數劑,痢愈而腹脹,得食更甚,脅內氣衝作痛。用溫中散滯之方,脹消,心緒煩亂,悅怒不平。又以忿恚而發,數發之後,臍內腫脹,遂成氣鼓,喘呼不臥,溲溺艱澀,諸味俱絕,食甘稍差。
此緣脾土濕陷,木鬱不達。腎司二便,而糞溺之輸泄,其職在肝,陽衰土濕,脾氣鬱陷,抑遏乙木升發之氣,下衝魄門,泄其積鬱,而傳道阻梗,是以病痢。過服寒泄,傷其脾陽,痢止土敗,不能升運,木氣猶遏,故多忿怒。怒傷肝氣,賊虛脾土,肝脾郁迫,不得發舒,故清氣壅阻,而為腫脹。
脾主消磨,肝主疏泄,飲食入胃,脾陽升磨,穀精上運,則化氣血,谷滓下傳,則為大便。而水之消化,全賴土燥,克以燥土,蒸而為氣,霧氣降灑,化而為水,以輸膀胱。糞溺蓄積,泄以風木之氣,水利於前,谷行於後,則後不至泄而前不至淋。水利土燥,脾升木達,清陽旋轉,腫脹所以不作也。
土濕不能蒸水化氣,乃與谷滓併入二腸,水停濕旺,土陷木鬱,木氣衝決,但沖二腸而為泄利,不開膀胱而導閉癃,是以後竅滑而前竅澀。前竅不開,濕無去路,肝脾日郁,此腫脹所由作也。
肺主氣而行水,脾氣陷塞,胃無下行之路,則肺金逆上,不能下降而為水,霧氣堙郁,故生痰喘。氣位於上,水位於下,上不病氣鼓、下不病水脹者,氣水各得其位也,惟水逆於上,則病水脹,氣陷於下,則病氣鼓。《金匱》:腰以上腫,當發其汗,腰以下腫,當利其小便,發其汗者,使積水化氣,泄於汗孔,利其小便者,使積氣化水,泄於膀胱也。
膀胱通塞,司於三焦,三焦之火,隨太陽下行,溫腎水而約膀胱,虛則遺溺而不藏,實則閉澀而不通。所謂實者,三焦之火陷於膀胱也,火陷於膀胱者,肝脾之不升也,肝木下陷,鬱而生熱,傳於脾土,土木合邪,傳於膀胱,膀胱瘀熱,故小便淋澀黃赤。黃者,土色之下行,赤者,火色之下現。
腎主蟄藏,三焦之火秘於腎臟,腎水暖則上生肝木,木之溫者,秉於水中之火也。肝木溫升,則化心火,肝木不升,溫氣遏陷,故生下熱。溫氣下陷,生意不遂,而愈欲疏泄,故相火失藏。
此宜燥土升陷,而達木氣,土燥陽升,消化水穀,水能化氣而氣復化水,下注膀胱,水道清利,濕氣滲泄,肝脾升達,腫脹自消。庸工見其小便熱澀,而以黃柏、知母清瀉膀胱之熱,脾陽更敗,濕陷益增,是拯溺而投之以石也,豈不謬與!若臟腑之中,濕旺氣結,久而不行,化生腐敗,腐敗瘀填,則用疏滌五臟之法,去其菀陳。腐敗全消,脾陽升布,則精氣動薄,神化回潏,壽命永固,長生不老,此除舊布新之法也。
人生於火而死於水,以陽生而陰殺也。土者,火之子而水之夫,所以制水而救火。太陰濕土,雖名剋水,而濕性易發,輒為水侮,故仲景立方,第有泄濕之論,而無補水之條。至劉朱二家,專事瀉火,而鼓脹一門,亦謂濕熱,不知濕熱之原,何由而成,此井蛙夏蟲之見耳。
薛氏加減腎氣之法,地黃滋其土濕,牛膝陷其脾陽,附子不能補水中之火,反以益肝膽膀胱之熱,服之病輕者效,病重者死,非氣鼓之良法也。其減地黃、附子,增車前而倍茯苓,亦恐其滋濕而生熱,而不知為濕熱之媒,譬猶遺蓋而逃雨也,無之而非濕矣。庸工見八味助火,改事寒涼,殺人更捷。
此劉朱之遺禍,至今不息,良可悲夫!
龍章病,用燥土達木、行郁升陷之味,十餘日全瘳。
白話文:
田龍章在初秋時得了痢疾,吃了幾帖藥後,痢疾雖然好了,卻開始腹脹,吃東西後更加嚴重,胸脅內部有氣衝擊疼痛。用了溫中散氣滯的藥方後,腹脹消除了,但情緒卻變得煩躁,容易發怒。這種情況反覆發作,每次都因為生氣而引起,多次發作後,肚臍內部腫脹,最後形成了氣鼓,呼吸急促,無法躺臥,小便困難,各種味道都感覺不到,只有吃甜的東西稍微好一點。
這是因為脾土濕氣下陷,肝氣鬱結無法疏通。腎臟主管大小便,而大便的排泄功能在於肝臟,陽氣衰弱、脾土濕氣重,脾氣鬱滯下陷,抑制了肝木的升發之氣,向下衝擊魄門,想要排泄積鬱,卻因為通道阻礙,所以得了痢疾。過度服用寒涼瀉下的藥物,損傷了脾陽,痢疾雖然止住了,但脾土功能受損,無法運化,肝木之氣仍然鬱結,所以常常發怒。發怒會傷肝氣,損耗虛弱的脾土,肝脾鬱悶迫塞,無法舒展,所以清氣壅塞,形成腫脹。
脾主消化,肝主疏泄,飲食進入胃部,脾陽上升運磨,將食物精華向上運送,就能化生氣血,將食物殘渣向下傳導,就形成大便。而水的消化,全靠脾土的燥性,依靠燥土的克制作用,蒸發成氣,霧氣下降,化成水,輸送到膀胱。大小便的排泄,要依靠肝木的疏泄之氣,水在前順利排出,食物在後順利運行,就不會出現大便泄瀉或小便淋漓不盡的情況。水利、土燥,脾氣上升、肝氣疏達,清陽之氣周流運行,腫脹自然不會發生。
現在脾土濕氣重,無法蒸發水液化為氣,就和食物殘渣一起進入大小腸,水停留在體內,濕氣旺盛,脾土下陷,肝木鬱結,木氣衝擊,只衝擊大小腸而導致腹瀉,無法疏通膀胱而導致小便不暢,所以出現大便滑脫而小便澀滯的情況。小便不通暢,濕氣沒有排出的管道,肝脾鬱結日漸加重,這就是腫脹發生的原因。
肺主氣而行水,現在脾氣下陷堵塞,胃氣沒有下降的通路,那麼肺氣就會逆向上行,無法向下輸送水液,霧氣也因此鬱積,所以會產生痰喘。氣在上、水在下,如果上下氣水各得其位,就不會上病氣鼓、下病水腫,只有水逆向上,才會得水腫病,氣陷於下,才會得氣鼓病。《金匱要略》說:腰以上的腫脹,應當發汗;腰以下的腫脹,應當利小便。發汗,是讓積聚的水液化成氣,通過汗孔排出;利小便,是讓積聚的氣化成水,通過膀胱排出。
膀胱的通暢與否,由三焦控制。三焦的陽火,隨著太陽經下行,溫煦腎水並約束膀胱,如果陽火虛弱,就會遺尿無法控制;如果陽火過盛,就會小便閉塞不通。所謂過盛,是指三焦的陽火下陷於膀胱,而陽火之所以下陷,是因為肝脾之氣無法上升。肝木下陷,鬱結而生熱,傳給脾土,脾土和肝木共同為邪,再傳到膀胱,膀胱產生瘀熱,所以小便淋漓澀痛,顏色黃赤。黃色是脾土下行的顏色,紅色是火熱下現的顏色。
腎主收藏,三焦的陽火秘藏於腎臟,腎水溫暖,就能向上滋養肝木,肝木的溫煦,是來源於腎水中的陽火。肝木溫煦上升,就能化生心火,如果肝木不能上升,溫煦之氣就會被阻遏下陷,產生下焦的熱象。溫煦之氣下陷,升發的生機無法順暢,反而會更加想要疏泄,所以相火失去收藏。
這種情況,應該要燥土升陷,使肝木之氣能夠疏達。脾土燥熱陽氣上升,就能消化水穀,水能夠化氣,而氣又能化水,向下注入膀胱,水道清利,濕氣得以滲泄,肝脾之氣升達,腫脹自然就會消失。庸醫看到小便熱澀,就用黃柏、知母等清瀉膀胱之熱,導致脾陽更加虛敗,濕陷更加嚴重,這就如同想要救溺水之人,反而投擲石頭下去一樣,實在是太荒謬了!如果臟腑之中,濕氣旺盛、氣機鬱結,久久無法運行,就會化生腐敗之物,腐敗之物淤積堵塞,就要用疏通滌蕩五臟的方法,去除舊的、陳腐的物質。腐敗物質完全清除,脾陽上升散布,精氣就會蓬勃有力,神氣也會恢復活力,這樣才能長壽不衰老,這就是除舊佈新的方法。
人因陽火而生,因陰水而死,這是因為陽氣主生,陰氣主殺。土是火的兒子,又是水的丈夫,所以能夠制約水而救助火。太陰濕土,雖然名義上克制水,但濕性容易發散,常常被水反侮,所以張仲景的方子,只有泄濕的論述,而沒有補水的條文。到了劉完素、朱丹溪兩家,專門使用瀉火的方法,治療鼓脹病也說是濕熱,卻不知道濕熱的根源是如何產生的,這真是井底之蛙、夏蟲不可語冰的見識啊。
薛己加減腎氣丸的方法,用熟地黃滋膩加重土濕,用牛膝引氣下行反而下陷脾陽,用附子不能補腎水中的陽火,反而會增益肝膽膀胱的熱邪,服用後病情輕微的或許有效,病情重的就會死亡,這不是治療氣鼓的好方法。他減少熟地黃、附子的用量,增加車前子、加倍茯苓的用量,也是擔心滋膩生濕而生熱,卻不知道這些藥物本身就是導致濕熱的媒介,就像遺失了雨傘,卻想要逃避雨淋一樣,無處不是濕氣。庸醫看到八味丸助火,就改用寒涼的藥物,這樣殺人的速度更快。
這是劉完素、朱丹溪遺留的禍害,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,真是可悲啊!
田龍章的病,用燥土疏達肝木、疏理鬱氣、升提下陷的藥物,十幾天就完全痊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