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靈樞懸解》~ 卷二 (2)
卷二 (2)
1. 逆顧(八)
黃帝問於伯高曰:余聞氣有逆順,脈有盛衰,刺有大約,可得聞乎?伯高曰:氣之逆順者,所以應天地陰陽四時五行也。脈之盛衰者,所以候血氣之虛實有餘不足也。刺之大約者,必明知病之可刺,與其未可刺,與其已不可刺也。黃帝曰:候之奈何?伯高曰:無迎逢逢之氣,無擊堂堂之陣。
《刺法》曰:無刺熇熇之熱,無刺漉漉之汗,無刺渾渾之脈,無刺病與脈相逆者。黃帝曰:候其可刺奈何?伯高曰:上工刺其未生者也,其次刺其未盛者也,其次刺其已衰者也。下工刺其方襲者也,與其形之盛者也,與其病之與脈相逆者也。故曰方其盛也,勿敢毀傷,刺其已衰,事必大昌。
故曰上工治未病,不治已病,此之謂也。逢,音蓬。熇,音囂。漉,音鹿。
逢逢,盛也。熇熇,熱旺也。漉漉,汗多也。渾渾,脈大也。方襲,邪方感襲也,言已非未生時矣。
白話文:
黃帝問伯高說:「我聽說氣有逆順的變化,脈有強弱的差別,針刺治療也有其原則,可以說給我聽聽嗎?」
伯高回答:「氣的逆順,是為了配合天地陰陽、四季和五行的變化。脈的強弱,是為了了解血氣的虛實、有餘和不足。針刺的原則,一定要清楚知道疾病可以針刺、還不能針刺,以及已經不能針刺的情況。」
黃帝問:「如何判斷這些情況呢?」
伯高說:「不要去迎擊氣勢正盛的邪氣,不要去攻擊像大軍一樣強大的病勢。」《刺法》說:「不要針刺發高燒的時候,不要針刺汗流不止的時候,不要針刺脈象混亂不清的時候,不要針刺疾病和脈象相反的時候。」
黃帝問:「如何判斷可以針刺的情況呢?」
伯高說:「高明的醫生在疾病還沒發作時就開始治療,其次是疾病剛開始發作但還不嚴重時就治療,再次是疾病已經開始衰退時才治療。下等的醫生則是在疾病正要侵襲時才治療,或者是疾病正盛時才治療,或者是疾病和脈象相反時才治療。所以說,當疾病正盛的時候,不要輕易地傷害它,要在疾病衰退的時候才去治療,事情一定會成功。」
所以說,高明的醫生治療還沒發生的疾病,而不是治療已經發生的疾病,這就是這個道理。
(「逢」音同「蓬」,「熇」音同「囂」,「漉」音同「鹿」)
「逢逢」,是指盛大的樣子。「熇熇」,是指熱勢正旺。「漉漉」,是指汗出很多。「渾渾」,是指脈象粗大。「方襲」,是指邪氣正要侵襲,表示疾病已經不是剛開始發生的時候了。
2. 行針(九)
黃帝問於岐伯曰:余聞九針於夫子,而行之於百姓,百姓之血氣,各不同形,或神動而氣先針行,或氣與針相逢,或針已出氣獨行,或數刺乃知,或髮針而氣逆,或數刺病益劇。凡此六者,各不同形,願聞其方。岐伯曰:重陽之人,其神易動,其氣易往也。黃帝曰:何謂重陽之人?岐伯曰:重陽之人,熇熇高高,言語善疾,舉足善高,心肺之臟氣有餘,陽氣滑盛而揚,故神動而氣先行。黃帝曰:重陽之人,而神不先行者何也?岐伯曰:此人頗有陰者也。
黃帝曰:何以知頗有陰也?岐伯曰:多陽者多喜,多陰者多怒,數怒而易解,故曰頗有陰,其陰陽之離合難,故其神不能先行也。黃帝曰:其氣與針相逢奈何?岐伯曰:陰陽和調而血氣淖澤滑利,故針入而氣出,疾而相逢也。黃帝曰:針已出而氣獨行者,何氣使然?岐伯曰:其陰氣多而陽氣少,陰氣沉而陽氣浮者內藏,針已出,氣乃隨其後,故獨行也。
黃帝曰:數刺乃知,何氣使然?岐伯曰:此人之多陰而少陽,其氣沉而氣往難,故數刺乃知也。黃帝曰:刺入而氣逆者,何氣使然?岐伯曰:其氣逆與其數刺病益甚者,非陰陽之氣浮沉之勢也,此皆粗之所敗,上之所失,其形氣無過焉。熇,音枵。熇熇高高,氣高而揚也。數怒而易解,數怒而易消也。
易解是其陽多,數怒是其有陰,故曰頗有陰也。粗之所敗,上之所失,粗工之所敗,上工之所失也。
白話文:
黃帝向岐伯請教說:「我從您這裡學了九種針法,並在百姓身上施行,但百姓的血氣狀況各有不同,有的病患是精神一動,氣就先於針的運行;有的病患是氣與針同時到達;有的病患是針已取出,氣才獨自運行;有的病患是多次下針才能感知氣的運行;有的病患是剛下針,氣就逆行;有的病患是多次下針,病情反而加重。這六種情況各有不同,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。」
岐伯回答說:「陽氣旺盛的人,其精神容易波動,氣的運行也容易快速。」
黃帝問:「什麼是陽氣旺盛的人呢?」
岐伯說:「陽氣旺盛的人,他們總是精力充沛,聲音洪亮,講話快速,走路腳步輕快。這是因為他們心肺的臟氣有餘,陽氣旺盛且向上發散,所以精神一動,氣就先於針的運行。」
黃帝又問:「陽氣旺盛的人,但精神卻沒有先於氣而動,這是什麼原因呢?」
岐伯說:「這種人多少帶有一些陰氣。」
黃帝問:「如何知道他帶有陰氣呢?」
岐伯說:「陽氣多的人比較喜悅,陰氣多的人比較容易發怒,但發怒後又容易消解,所以說他帶有一些陰氣。這種人陰陽的離合難以調和,所以精神無法先於氣而動。」
黃帝問:「氣與針同時到達,又是怎麼回事呢?」
岐伯說:「這種人陰陽調和,血氣充足且暢通無阻,所以針入時,氣也快速跟上,同時到達。」
黃帝問:「針已取出,氣才獨自運行,這是什麼氣在作用呢?」
岐伯說:「這是因為他體內陰氣多而陽氣少,陰氣沉降而陽氣浮動於內,所以針已取出,氣才會隨後運行。」
黃帝問:「多次下針才能感知氣的運行,又是什麼氣在作用呢?」
岐伯說:「這是因為此人體內陰氣多而陽氣少,氣的運行沉滯而難以到達,所以需要多次下針才能感知氣的運行。」
黃帝問:「下針後氣反而逆行,又是什麼氣在作用呢?」
岐伯說:「氣逆行和多次下針病情反而加重,並不是陰陽之氣浮沉的緣故,而是因為施術者技術粗糙,沒有掌握要領所導致的,患者的形氣本身並沒有問題。所謂的『熇』,發音同『枵』。精力充沛、聲音洪亮,代表氣高而向上發散。容易發怒但又容易消解,是因為陽氣旺盛,而容易發怒,是因為帶有陰氣,所以說他帶有一些陰氣。技術粗糙的施術者會造成失敗,沒有掌握要領的上工也會造成失誤。」
3. 血絡論(十)
黃帝曰:願聞其奇邪而不在經者。岐伯曰:血絡是也。黃帝曰:刺血絡而僕者何也?血出而射者何也?血少黑而濁者何也?血出清而半為汁者何也?髮針而腫者何也?血出若多若少而面色蒼蒼者何也?髮針而面色不變而煩悗者何也?多出血而不動搖者何也?願聞其故。
血絡,邪中於絡,氣阻而血壅者也。
岐伯曰:脈氣盛而血虛者,刺之則脫氣,脫氣則僕。血氣俱盛而陰氣多者,其血滑,刺之則射。陽氣蓄積,久留而不瀉者,其血黑以濁,故不能射。新飲而液滲於絡,而未合和於血也,故血出而汁別焉。其不新飲者,身中有水,久而為腫。陰氣積於陽,其氣因於絡,刺之血未出而氣先行,故腫。
陰陽之氣,其新相得而未合和,因而瀉之,則陰陽俱脫,表裡相離,故脫色而蒼蒼然。刺之血出多,色不變而煩悗者,刺絡而虛經,虛經之屬於陰者,陰脫,故煩悗。陰陽相得而合為痹者,此為內溢於經,外注於絡,如是者,陰陽俱有餘,雖多出血,而弗能虛也。
脈之氣盛而血虛者,刺之則脫其氣,脫氣則身僕。血氣俱盛而陰氣多者,陰氣逼束,其血滑利,刺之則射,見竅而奔也。陽氣蓄積,經血久留而不瀉者,堙瘀腐敗,其血黑以濁,膠而莫流,故不能射。新飲水而液滲於絡,未經和合於血,故血出而清汁別焉。其不新飲者,身中宿有積水,久則流溢經絡,而為腫脹。
水中陰氣積於陽分,其氣因於絡脈,已將作腫,刺之血未出而陰氣先行,充塞絡中,故發腫滿,不俟日久而四溢也。陰陽之氣,其新相得而未和合,彼此環抱不堅,因而瀉之,則陰陽俱脫,無以榮華皮膚,故脫色而面蒼蒼然。刺之血出多,色不變而煩悗者,刺其絡而虛其經,經為陰,虛其經之屬於陰者,陰脫,故生煩悗。
陰陽相合而為痹者,隧道堙阻,此為氣血內溢於經,外注於絡,如是者,陰陽俱有餘,雖多出血,而弗能虛也,故不動搖。
黃帝曰:相之奈何?岐伯曰:血脈者,盛堅橫以赤,上下無常處,小者如針,大者如箸,則而瀉之,萬全也,故無失數矣。失數而反,各如其度。黃帝曰:針入而肉著者何也?岐伯曰:熱氣因於針則針熱,熱則肉著於針,故堅焉。
失數而反,各如其度,苟失其數則反其道,而各如其度也。
白話文:
黃帝問:我想知道那些不循著正常經脈運行的奇怪邪氣是什麼?岐伯回答:那是血絡。黃帝問:為什麼刺血絡會導致人昏倒?為什麼血會噴射而出?為什麼血量少、顏色黑而混濁?為什麼血出來是清澈的,還會分出汁液?為什麼針刺後會腫起來?為什麼出血時多時少,臉色卻會蒼白?為什麼針刺後臉色不變,卻會感到煩躁?為什麼大量出血身體卻不動搖?我想知道這些原因。
血絡,就是邪氣侵入血絡,導致氣血阻塞瘀積的現象。
岐伯說:脈氣旺盛但血虛的人,刺血會導致氣脫,氣脫就會昏倒。氣血都很旺盛但陰氣偏多的人,他們的血比較滑溜,刺血就會噴射而出。陽氣積聚,久留不散的人,他們的血會又黑又濁,無法噴射。剛喝水,水液滲入血絡,還沒和血液融合,所以血出來會和汁液分開。如果不是剛喝水的人,是因為身體裡有積水,久了就會造成腫脹。陰氣積聚在陽氣,它的氣循著血絡運行,刺血時還沒出血,氣就先跑出來,所以會腫。
陰陽之氣,剛開始結合還沒融合,這時刺血,會導致陰陽之氣都脫失,表裡分離,所以臉色蒼白。刺血後出血很多,臉色不變卻感到煩躁,是因為刺血絡卻傷到經脈,經脈屬於陰,傷到屬於陰的經脈,陰氣脫失,就會感到煩躁。陰陽相合形成痹症,這是因為氣血在經脈內溢出,又外注到血絡,這樣的人陰陽都還有餘,即使出血很多,身體也不會虛弱。
脈氣旺盛但血虛的人,刺血會導致氣脫,氣脫就會昏倒。氣血都很旺盛但陰氣偏多的人,陰氣會束縛血,使血滑利,刺血就會像水流一樣噴射而出。陽氣積聚,經脈中的血久留不散的人,瘀積腐敗,他們的血會又黑又濁,黏稠難流,所以無法噴射。剛喝水,水液滲入血絡,還沒和血液融合,所以血出來會和清澈的汁液分開。如果不是剛喝水的人,是因為身體裡有積水,久了會流溢到經絡,造成腫脹。
水中陰氣積聚在陽氣,它的氣循著血絡運行,已經要腫了,刺血時還沒出血,陰氣就先跑出來,充滿血絡,所以會腫脹,而且很快就四處蔓延。陰陽之氣,剛開始結合還沒融合,彼此不夠穩固,這時刺血,會導致陰陽之氣都脫失,無法滋養皮膚,所以臉色會蒼白。刺血後出血很多,臉色不變卻感到煩躁,是因為刺到血絡卻傷到經脈,經脈屬於陰,傷到屬於陰的經脈,陰氣脫失,就會感到煩躁。
陰陽相合形成痹症,這是因為氣血流通的管道被阻塞,氣血在經脈內溢出,又外注到血絡,這樣的人陰陽都還有餘,即使出血很多,身體也不會虛弱,所以身體不會動搖。
黃帝問:那該怎麼判斷呢?岐伯說:血脈呈現飽滿、堅硬、橫張、呈紅色,位置不固定,小的像針尖,大的像筷子,就可以刺血治療,這樣就能萬無一失,不會有差錯。如果刺的次數不對,反而會產生不好的後果。黃帝問:為什麼針刺入肉中,肉會黏在針上?岐伯說:因為針接觸到熱氣,針也會跟著發熱,發熱就會導致肉黏在針上,所以會覺得堅硬。
如果次數不對,反而會產生不好的後果,如果沒有刺對次數,就會偏離原來的效果。
4. 論勇(十一)
黃帝問於少俞曰:夫人之忍痛與不忍痛者,非勇怯之分也,夫勇士之不忍痛者,見難則前,見痛則止,夫怯士之忍痛者,聞難則恐,遇痛則動,夫勇士之忍痛者,見難不恐,遇痛不動,夫怯士之不忍痛者,見難與痛,面轉目盻,恐不能言,失氣驚悸,顏色變化,乍死乍生。余見其然也,不知其何由,願聞其故。
少俞曰:夫忍痛與不忍痛者,皮膚之薄厚,肌肉之堅脆緩急之分也,非勇怯之謂也。黃帝曰:願聞勇怯之所由然。少俞曰:勇士者,目深以固,長衡直揚,三焦理橫,其心端直,其肝大以堅,其膽滿以旁,怒則氣盛而胸張,肝舉而膽橫,眥裂而目揚,毛起而面蒼,此勇士之由然者也。
長衡直揚,「五變」則作長沖直揚,言其目突而眉直也。
黃帝曰:願聞怯士之所由然。少俞曰:怯士者,目大而不減,陰陽相失,三焦理縱,𩩲𩨗短而小,肝系緩,其膽不滿而縱,腸胃梃,脅下空,雖方大怒,氣不能滿其胸,肝肺雖舉,氣衰復下,故不能久怒,此怯士之所由然者也。𩩲,音揭。藇,音於。
減與緘通,收也。𩩲𩨗,蔽心骨也。梃,長也(松長不收)。
黃帝曰:怯士之得酒,怒不避勇士者,何臟使然?少俞曰:酒者,水穀之精,熟谷之液也,其氣剽悍,其入於胃中,則胃脹,氣上逆,滿於胸中,肝浮膽橫,當是之時,故比於勇士,與勇士同類,不知避之,氣衰則悔,名曰酒悖也。
悖,亂也。
白話文:
黃帝問少俞說:「人忍痛和不忍痛,並不是勇敢或膽怯的分別。勇敢的人不一定能忍痛,他們看到困難會勇往直前,但遇到疼痛就會退縮;膽怯的人反而可能忍痛,他們聽到困難會害怕,遇到疼痛會驚慌失措。真正的勇士能忍痛,他們看到困難不會害怕,遇到疼痛也不會動搖;而膽怯的人不能忍痛,他們看到困難和疼痛,會面色轉變、眼睛發直,嚇得說不出話,呼吸急促、心悸、臉色大變,甚至像死了一樣。我看到這些情況,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,希望你能告訴我原因。」
少俞回答說:「能忍痛和不能忍痛,是皮膚的厚薄、肌肉的強韌、鬆弛或緊繃的差異,和勇敢或膽怯無關。」
黃帝說:「我想知道勇敢和膽怯的原因是什麼?」
少俞說:「勇敢的人,眼睛深邃而有神,眉毛長而直且向上揚,三焦的紋理是橫向的,心性正直,肝臟大而堅實,膽囊充盈飽滿且擴張,發怒時氣血旺盛,胸膛擴張,肝臟上舉,膽囊橫張,眼角開裂,眼睛向上看,毛髮豎立,臉色發青,這就是勇敢的人之所以勇敢的原因。」
「長衡直揚」,有的版本寫作「長沖直揚」,是指眼睛突出,眉毛直立。
黃帝說:「我想知道膽怯的人是什麼樣的?」
少俞說:「膽怯的人,眼睛大卻無神,陰陽失調,三焦的紋理是縱向的,心骨的覆蓋物短而小,肝臟的繫帶鬆弛,膽囊不飽滿且下垂,腸胃鬆弛,脅下空虛,即使非常憤怒,氣也無法充滿胸膛,肝肺雖然上舉,氣卻會衰弱而下沉,所以不能長久憤怒,這就是膽怯的人之所以膽怯的原因。」
「𩩲」讀音同揭。「藇」讀音同於。
「減」和「緘」相通,有收縮的意思。「𩩲𩨗」是指心骨的覆蓋物。「梃」是指鬆散伸長的樣子。
黃帝問:「為什麼膽怯的人喝醉酒後,發怒時卻不害怕勇士?」
少俞說:「酒是水穀的精華,是熟透的穀物發酵而成的液體,它的氣味強烈。酒進入胃中,會使胃脹大,氣向上逆行,充滿胸膛,導致肝浮起,膽橫張,在這種情況下,膽怯的人會變得像勇士一樣,覺得自己和勇士是一類人,不再害怕,但是等酒氣消退後就會後悔,這種現象叫做酒悖。」
「悖」是錯亂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