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元御

《素問懸解》~ 卷九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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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 (2)

1. 著至教論(六十八)

黃帝坐明堂,召雷公而問之曰:子知醫之道乎?雷公對曰:誦而頗能解,解而未能別,別而未能明,明而未能彰,足以治群僚,不足治侯王。願得受天之度,四時陰陽,合之星辰與日月光,以彰經術,後世益明,上通神農,著至教,擬於二皇。

四時陰陽,星辰日月,天地之度也。雷公願受天之度,法其四時陰陽,合之星辰日月,以彰經術,使後世益明,上通神農,著為至教,擬於二皇之法也(二皇:羲、農)。

帝曰:子不聞《陰陽傳》乎?曰:不知。曰:三陽為業,上下無常,合而並至,偏害陰陽。雷公曰:三陽莫當,請聞其解。帝曰:三陽獨至者,是三陽並至,太陽脈至,洪大以長,陽明脈至,浮大而短,少陽脈至,乍數乍疏,乍短乍長,並至如風雨,上為巔疾,下為漏病。而陽氣當隔,隔者當瀉,不亟正治,粗乃敗之,故陽蓄積病死。

太陽脈至乍短乍長七句,舊誤在「平人氣象論」。陽氣當隔至蓄積病死五句,舊誤在「生氣通天論」。《陰陽傳》,古書。

三陽為性(業,性也,《南史》:慧業文人,言慧性也),上下無常,手之三陽,自手走頭,平則上升,病則下陷,足之三陽,自頭走足,平則下降,病則上逆,三氣相合而並至,勢必偏害陰陽,上逆則害陽,下陷則害陰也。三陽莫當,升降倒置,不當其位也。「陰陽類論」:三陽獨至,期在石水,三陽獨至者,是三陽並至也(但有三陽而無三陰,是謂獨至)。太陽脈至,洪大以長,陽之終氣也。

陽明脈至,浮大而短,陽之中氣也。少陽脈至,乍數乍疏,乍短乍長,陽之初氣也。三陽並至,勢如風雨,上逆則為巔頂之疾,下陷則為漏泄之病,是陽氣之上下阻隔而不旋轉也。而陽氣當阻隔之時,其隔礙不通者當瀉而通之,不亟按法正治,粗工乃反扶邪助虐而益敗之,故陽氣蓄積而病死也。

雷公曰:請受道,諷誦用解。帝曰:三陽者,至陽也,上下無常,病起疾風,至如霹靂,並於陽則為驚,陽氣滂溢,嗌乾喉塞,並於陰則薄為腸澼,此謂三陽直心,坐不得起臥者,便身全三陽之病。病傷五臟,筋骨以消,腎且絕,惋惋日暮。從容不出,人事不殷,外無期,內無正,不中經紀,診無上下,以書別,何以別陰陽,應四時,合之五行!不知合之四時五行,因加相勝,釋邪攻正,絕人長命。不知合之四時五行至末,舊誤在「離合真邪論」。

三陽者,至陽也(至,極也),上下無常,病起捷若疾風,病至勢如霹靂,所謂並至如風雨也。並於陽分,則魂神失根,而為驚悸,陽氣滂溢,嗌乾喉塞,是上為巔疾之由也。並於陰分,則薄迫沖決而為腸澼,是下為漏病之原也。此謂三陽之直心(直心,猶言真性),以至但能危坐而不能起臥者(上逆則不得臥,下陷則不得起),便身全三陽之病。病傷五臟陰精,筋骨以之消爍,腎陰且絕,惋惋日暮,勢不久存。

而從容既不出(脈法不精),人事又不殷(殷,篤至也),外無刻期,內無證據(正與證通),其法不中經紀,則診無上下,以志分別(三陽之上下不能診別之),何以別其陰陽,應乎四時,合之五行!不知合之四時五行,因加相勝,以伐正氣,釋邪攻正,適以絕人長命耳。

雷公曰:臣治疏愚,說意而已。陽言不別,陰言不理,請起受解,以為至道。帝曰:善。無失之,此皆陰陽表裡上下雌雄相輸應也。子言不明不別,不知合至道以惑師教,是世之學盡矣。夫道,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中知人事,語子至道之要,子若受傳,且以知天下,以教眾庶,亦不疑殆。醫道論篇,可以為寶,可傳後世,可以長久。

陽言不別,陰言不理,陰陽之微言不能辨別而分理也。至道之要,陰陽分表裡,配上下,殊雌雄,別彼此,相輸應也。子言不明不別(解而未能別,別而未能明),不知合至道以惑師教,是妙理不傳,世之醫學自此盡矣。夫道,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中知人事,語子至道之要,子若受傳,且以遍知天下之奧,何止醫也,醫理既精,以教眾庶,亦不疑殆。醫道之論篇,可以為寶,並可傳之後世,長久不泯也。

2. 示從容論(六十九)

黃帝燕坐,召雷公而問之曰:汝受術誦書,若能覽觀雜學,及於比類,通合道理,為余言子所長。五臟六腑,膽胃大腸小腸脾胞膀胱,此皆人之所生,治之過失,子務明之,可以十全,即不能知,為世所怨。

及於比類,通合道理,援引比類而通合於道理也。五臟六腑之中,膽胃大腸小腸脾胞(女子胞)膀胱,此皆人之所生,治之多致過失。唯務明之,可以十全,即不能知,必將為世所怨也。

雷公曰:臣請誦《脈經》、《上下篇》,甚眾多矣,別異比類,猶未能以十全,又安足以明之?帝曰:子別試通五臟之過,六腑之所不和,針石之敗,毒藥所宜,湯液滋味,具言其狀,悉意以對,請問不知。

別異,別其異也。比類,比其類也。通,窮究也。

雷公曰:肝虛腎虛脾虛,皆令人體重煩冤,當投毒藥刺灸砭石湯液,或已或不已,願聞其解。帝曰:公何年之長而問之少?余真問以自繆也。吾問子窈冥,子言《上下篇》以對,何也?夫脾虛浮似肺,腎小浮似脾,肝急沉散似腎,此皆工之所時亂也,然從容得之。若夫三髒土木水參居,此童子之所知,問之何也?

肺脈浮,而脾之虛浮似肺,脾脈亦浮,而腎之小浮似脾,腎脈已沉,而肝之急沉散似腎,此皆工之所時淆亂也,然從容之法得之,從容,脈法也。

雷公曰:於此有人,頭痛筋攣骨重,怯然少氣,噦噫腹滿,時驚不嗜臥,此何臟之發也?脈浮而弦,切之石堅,不知其解,復問所以三臟者,以知其比類也。帝曰:夫年長則求之於腑,年少則求之於經,年壯則求之於臟,夫從容之謂也。今子所言皆失,八風菀熱,五臟消爍,傳邪相受。

夫浮而弦者,是腎不足也。沉而石者,是腎氣內著也。怯然少氣者,是水道不行,形氣消索也。咳嗽煩冤者,是腎氣之逆也。一人之氣,病在一臟也,若言三臟俱行,不在法也

年長者,腸胃日弱,容納少而傳化遲,腑病為多,故求之於腑。年少者,起居不謹,風寒襲而營衛閉,經病為多,故求之於經。年壯者,情欲不節,勞傷積而氣血敗,臟病為多,故求之於臟。此之求法,夫乃從容之謂也。雷公所言頭痛筋攣諸證,皆失之。八風侵凌,經絡菀(菀與郁同)熱,以致津液枯乾,五臟消爍,是由外邪內傳,裡氣受傷而成,則年少求之於經者也。夫所謂浮之而弦者,是腎精不足,風木失滋也(水枯木槁,郁動不已,故脈弦浮)。

沉之而石者(切之石堅,沉取也),是腎氣內著,陽根失居也(火升陽泄,孤陰下陷)。怯然少氣者,是水道不行,形氣消索也(火炎水敗,形消氣乏)。咳嗽煩冤者,是腎氣之逆,相火上泄也(膽火升泄,不根腎水)。蓋腎者主水,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(「上古天真論」語),熱盛陰亡,雖五臟皆傷,而腎居其重,故病歸腎家。

由此言之,是一人之氣(年少之人),病在一臟也(腎臟),若言三臟俱行(肝腎脾三臟俱虛),不在診法也。

雷公曰:於此有人,四肢懈惰,喘咳血泄,而愚診之,以為傷肺,切脈浮大而緊,愚不敢治,粗工下砭石,多出血,血止身輕病愈,此何物也?帝曰:子所能知,治亦眾多,與此病失矣,譬以鴻飛,亦衝於天。夫聖人之治病,循法守度,援物比類,化之冥冥,循上及下,何必守經。

今夫脈浮大虛者,是脾氣之外絕,去胃外歸陽明也。夫二火不勝三水,是以脈絕亂而無常也。四肢懈惰,此脾精之不行也。喘咳者,是氣並陽明也。血泄者,脈急血無所行也。若夫以為傷肺者,由失以狂也。不引比類,是知不明也。

子所能知,治亦眾多,獨與此病失矣,譬以鴻飛,亦衝於天,何其遠也,是緣守經而不化耳。夫聖人之治病,循法守度,援物比類,雖順其常,不遺其變,及其化之冥冥,則循上及下,因時制宜,何必守經,拘而不化也。今夫脈浮大而虛者,是脾氣之外絕,去離胃腑而外歸陽明之經也。

蓋陽衰濕旺,脾氣不能上達,去胃腑而病下陷,故外絕本經,而見虛象。脾陷則胃逆,陽明之經不降,故見浮大。其浮大而上逆者,太陰之濕歸於陽明也。陽明上逆,則君相二火不歸,以其三水在裡也。水起於腎,泛於胃,溢於肺,是謂三水。夫二火不勝三水,則陽不根陰,而浮蕩無歸.是以脈亂而無常也。

四肢秉氣脾胃,四肢懈惰,此水泛土濕,脾精之不行也。肺隨胃土右降,喘咳者,是水氣並於陽明,胃土上逆,而肺無降路也。心主脈,脈藏血,血泄者,是心火上炎,經脈緊而血無所行也(火炎脈緊,血不得從容流布,故從便泄。以水寒土濕,風木鬱陷故也)。若夫以為傷肺者,由失以狂惑也。

不引比類以考證之,是知不精明也。

夫傷肺者,脾氣不守,胃氣不清,經氣不為使,真臟壞決,經脈旁絕,五臟漏泄,不衄則嘔,此二者不相類也。譬如天之無形,地之無理,白與黑相去遠矣。

夫傷肺者,脾氣陷而不守,胃氣逆而不清,臟腑倒置,則經氣不為所使,真臟壞決於內,經脈旁絕於外,五臟漏泄,不衄則嘔,由肺金失斂,是以上溢,此二者一為上逆,一為下陷,不相類也。天有文,地有理,以不類為類,譬如上窮九天,以至無形,下窮九地,以至無理,幽明異象,白與黑相去遠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