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~ 中國醫學源流論 (5)
中國醫學源流論 (5)
1. 《神農本草經》考證
後世考古之士,斤斤焉欲求《神農本經》之真面目於百一者,其所據猶《證類本草》之黑白文也。《證類本草》清代所傳,凡有二本:一為明萬曆丁丑翻刻元大德壬寅宗文書院本,前有大觀二年仁和縣尉艾晟序,《書錄解題》稱為《大觀本草》蓋因此;一為成化戊子翻刻金泰和甲子晦明軒本,前有政和六年提舉醫學曹孝忠序,故此本亦稱《政和本草》。二本相較,大觀本朱書墨蓋,較為分明,而《四庫》轉以政和本著錄,非知言也。
厥後孫星衍及從子馮翼,(字鳳卿。)校輯《神農本草經》,所據者即大觀本之黑白文也。又就《御覽》所引,云生山谷川澤者,定為《本經》,其有郡縣名者,定為後人羼入,刻入《平津館叢書》中。然《神農本經》,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亦載其目,與孫氏所輯大異,其後顧觀光(字尚之。
)又別輯一本,刻入《武陵山人遺書》中,則皆以李氏所載為據者也。平心而論,時珍網羅雖富,辨別古籍,初非專長,其所釐定,豈能勝於唐慎微。然《開寶新詳定·序》已云朱字墨字,無本得同;舊注新注,其文互異。則慎微所定,又豈必近古乎。又況泰和中所刻政和本,有大定己酉麻革序及劉祁跋,並云:中陽張存惠,將寇宗奭《本草衍義》增入,而大德本亦然,蓋元人復刻時又從金本轉錄也。則今所傳《證類本草》又非唐氏之舊矣。
(日本望三英有刻本,雲系家藏舊本,未為張存忠所竄亂,不知信否。)如是而欲引為古據,不亦謬乎。要之古書之傳播愈廣者,其竄亂亦愈甚,今日醫家各種古籍,皆尚可從事校理,獨《本經》則竟無良策也。(《漢志》所謂經方家,當兼方藥二者言之,然後世方書,傳者極多,而本草則只此一種,且不必後世,即《漢志》所載十一家,其九家固為方書也。
《湯液大法》三十二卷,不知為方書抑藥書,《神農黃帝食禁》七卷,《周禮·賈疏》引作良藥,孫星衍謂禁字當訛,食藥即本草之類。又《周禮·鄭注》:五藥,草木蟲食谷也。其治合之劑,則存乎神農子儀之術。賈疏引《中經簿》,有《子儀本草經》一卷,或出陶氏所傳之外,然亦僅此耳。
蓋古代格物之學不明,只知用藥以療疾,而不復知考求藥性之本原,今人所謂知有術而未足與於學也。)
白話文:
《神農本草經》考證
後世研究《神農本草經》的人,費盡心思想要從眾多版本中找到真正原本的面貌,他們所依據的,往往是《證類本草》的不同版本。《證類本草》流傳至今的版本有兩個:一個是明朝萬曆年間翻刻元朝大德年間宗文書院的版本,前面有北宋大觀二年仁和縣尉艾晟的序文,《書錄解題》稱之為《大觀本草》;另一個是明朝成化年間翻刻金朝泰和年間晦明軒的版本,前面有北宋政和六年提舉醫學曹孝忠的序文,所以這個版本也稱為《政和本草》。兩個版本相比,《大觀本》的朱墨分色比較清晰,但《四庫全書》卻錄取了《政和本》,這是不對的。
後來孫星衍和他的兒子馮翼校輯《神農本草經》,所根據的就是《大觀本》的不同版本。他們又根據《御覽》的引用,凡是提到藥物產地是山、川、谷、澤的,就認為是《本經》原本記載的;如果提到郡縣名稱的,就認為是後人添加進去的,他們將校訂的版本刻入《平津館叢書》。然而,《神農本草經》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也記載了藥物目錄,與孫氏所輯版本大相徑庭。後來顧觀光又另外輯錄了一個版本,刻入《武陵山人遺書》中,這個版本是根據李時珍的記載而成的。平心而論,雖然李時珍收集的資料豐富,但他辨別古籍並不是他的專長,他所整理的版本,未必比唐慎微的好。然而,《開寶本草新詳定》的序文中已經說了,朱字墨字版本不一致,舊注新注,文字互相差異,那麼唐慎微所整理的版本,又怎能保證接近原本呢?況且,金朝泰和年間刻印的《政和本》,有大定年間的序文和劉祁的跋文,都說中陽人張存惠將寇宗奭的《本草衍義》增補進去,而大德本也是如此,可見元人重新刻印時又從金本轉錄。所以,現在流傳的《證類本草》也不是唐慎微原本的版本了。
(日本望三英有刻印的版本,說是家藏的舊本,沒有被張存惠竄改過,但不知真假。)想要以此作為古代的依據,不是很荒謬嗎?總之,古書流傳得越廣,竄改就越多,現在醫家各種古籍,都可以進行校理,唯有《本經》卻沒有好的方法。(《漢志》所謂經方家,應該兼指方劑和藥物兩方面,後世的方書,流傳很多,但本草只有這一種,而且不只是後世,即使《漢志》所記載的十一家,其中九家都是方書。
《湯液大法》三十二卷,不知道是方書還是藥書,《神農黃帝食禁》七卷,《周禮·賈疏》引作良藥,孫星衍認為“禁”字是錯誤的,“食藥”就是本草之類。又《周禮·鄭注》:五藥,草木蟲食谷也。其治療方法,就存在於神農氏的醫術之中。賈疏引用《中經簿》,有《子儀本草經》一卷,或許是從陶弘景傳下來的,但也僅此而已。
古代的格物之學不明確,只知道用藥治病,而不去探究藥性的本源,現在的人所謂懂得技法卻不夠深入研究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