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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~ 中國醫學源流論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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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醫學源流論 (6)

1. 張景岳學派

繼東垣而起者為景岳,景岳之學,既攻河間、丹溪,亦攻東垣。東垣曰:相火為元氣之賊。景岳則云:相火為元氣之本。一以補陽為主,後來醫家,不分內傷外感,動云補正,補正則所以祛邪,實景岳有以開之。又時引《易》理以言醫,較之但言運氣者,尤為誕謾。然所著《景岳全書》,網羅諸科,僭稱謨典,幾有包括一切之概,醫家之崇奉其說者亦頗多。

白話文:

繼劉完素之後,出現了張景嶽。張景嶽的學說既攻擊劉河間、朱丹溪,也攻擊劉完素。劉完素主張:相火是元氣的敵人。而張景嶽卻說:相火是元氣的根本。劉完素以補陽為主,後世的醫家不分內傷、外感,動不動就說「補正」,認為「補正」可以驅除邪氣,這實際上是張景嶽開創的。張景嶽還常引用《易經》的道理來談醫學,比那些只談論氣血運行的人更加荒誕不經。然而,他所著的《景嶽全書》網羅了各科醫學知識,自稱是權威典籍,幾乎包含了所有醫學內容,因此有許多醫家崇奉他的學說。

(《景岳全書》,曰傳忠錄,曰脈神章,曰傷寒典,曰雜證謨,曰婦人規,曰小兒則,曰痘證詮,曰外科鈐,曰本草正,曰新方八陣,曰古方八陣,曰婦人小兒痘疹外科方,凡六十四卷。)

白話文:

《景嶽全書》包含了以下作品:

  • 傳忠錄:中醫理論與實踐的記錄
  • 脈神章:脈象診斷指南
  • 傷寒典:傷寒病的診治方法
  • 雜證謨:各種疾病的治療策略
  • 婦人規:女性疾病的治療
  • 小兒則:兒童疾病的治療
  • 痘證詮:痘瘡的診治
  • 外科鈐:外科手術的技術
  • 本草正:中草藥的分類和功效
  • 新方八陣:新的治療方法
  • 古方八陣:傳統的治療方法
  • 婦人小兒痘疹外科方:針對婦女、兒童、痘疹和外科疾病的治療方法

全書共六十四卷。

2. 薛立齋學派

明代醫家有網羅各科之概者,無如薛立齋。立齋本世為太醫,其治法不免貌似中庸,而實流於鄉愿。徐靈胎以其用藥偏於剛燥,遂與景岳連類而同譏,其實非也。觀其十三科一理貫之之論,外感遵仲景,內傷宗東垣,熱病用河間,雜病主丹溪之說,則原欲奄有眾長,特志有餘而才識俱不足,遂不免流為鄉愿耳。

白話文:

明代醫家之中,沒有像薛立齋這樣精通各科的醫生了。薛立齋本來是太醫,他的治療方法看起來中規中矩,但實際上流於迎合世俗。徐靈胎認為他用藥偏於燥熱,因此把他和張景嶽歸為同一類批評,其實不然。看薛立齋提出的「十三科一理貫之」理論,他治療外感病遵循張仲景的原則,治療內傷病遵循李東垣的原則,治療熱病用劉河間的方法,治療雜病以朱丹溪的理論為主,可見他的本意是想兼收各家之長。只可惜他意圖過大,而才智不足,結果難免流於迎合世俗。

世所行《薛氏醫案》,於十三科之學,幾於靡所不包,正骨一科,前此傳書極少,薛氏書中獨有之。清修《醫宗金鑑》傷科之書,即取於是,其功亦未可沒也。(《薛氏醫案》,凡七十八卷,其自著者,為《外科樞要》四卷、《原機啟微》三卷、《內科摘要》二卷、《女科撮要》二卷、《癰瘍機要》三卷、《正體類要》二卷、《保嬰粹要》一卷、《口齒類要》一卷、《保嬰金鏡錄》一卷,訂正前人之書,為陳自明《婦人良方》二十四卷、不著撰人《外科精要》三卷、王綸明《醫雜》六卷、錢乙《小兒真訣》四卷、陳文中《小兒痘疹》一卷、杜引《傷寒金鏡錄》一卷、立齋《文鎧保嬰撮要》二十卷。)

白話文:

現世流行的《薛氏醫案》,涵蓋了十三科的醫學知識,幾乎無所不包,其中獨有正骨一科。清代《醫宗金鑑》中的傷科部分,也來源於薛氏的著作,他的貢獻不可磨滅。(《薛氏醫案》共七十八卷,由薛氏親自撰寫的有:《外科樞要》四卷、《原機啟微》三卷、《內科摘要》二卷、《女科撮要》二卷、《癰瘍機要》三卷、《正體類要》二卷、《保嬰粹要》一卷、《口齒類要》一卷、《保嬰金鏡錄》一卷,此外,薛氏還訂正了前人的著作,包括陳自明《婦人良方》二十四卷、不著撰人《外科精要》三卷、王綸明《醫雜》六卷、錢乙《小兒真訣》四卷、陳文中《小兒痘疹》一卷、杜引《傷寒金鏡錄》一卷、立齋《文鎧保嬰撮要》二十卷。)

3. 趙獻可學派

薛氏之流失,為趙獻可一派。《醫貫》一書,幾欲以八味六味二丸統治天下之病。徐靈胎著《醫貫砭》痛斥之。宗趙氏之學者,在清有高鼓峰、董廢翁、呂晚村。高氏《醫宗己任編》中四明心法一篇,於八味六味二方論列最詳,讀之可見此派宗旨之所在。《晚村東莊》一卷,凡五十八案,無一案不用人參、地黃者,可謂奇談。

廢翁有《西塘感證》三卷,其作法亦宗高、呂二家。(此三書有光緒十七年,施德、王汝謙補註合刻本。)

白話文:

薛氏一系的醫術,出自趙獻可那一派。《醫貫》這本書,幾乎想要用「八味丸」和「六味丸」兩種藥方來治理天下的疾病。徐靈胎寫了《醫貫砭》一書來痛斥趙氏學派。繼承趙氏醫學的學者,在清朝有高鼓峯、董廢翁、呂晚村。高氏在《醫宗己任編》中的〈四明心法〉一篇文章,對於「八味丸」和「六味丸」這兩種藥方論述得最為詳細,讀了這篇文章可以瞭解這個學派的宗旨所在。呂晚村的《晚村東莊》一書,記載了五十八個醫案,每一個醫案都用到了人參和地黃這兩種藥物,稱得上是奇談。

4. 李士材學派

明末諸家中雖無特見,而大體平正不頗者,當推李士材。《松江府志》列士材所著書,凡數十種。《江南通志》則惟載《傷寒括要》、《內經知要》、《本草通玄》、《醫宗必讀》、《頤生微論》五種。今行世者,此五種外,亦惟士材三書中之《診家正眼》、《病機沙篆》兩種而已。

白話文:

明末諸家醫者中雖沒有特別傑出者,但大體上平正中肯,應該推李士材為首。松江府志記載了李士材所著的書,共有數十種。然而,江南通志只記載了《傷寒括要》、《內經知要》、《本草通玄》、《醫宗必讀》、《頤生微論》五種。現在流傳的,除了這五種之外,也只有李士材《三書》中的《診家正眼》、《病機沙篆》兩種而已。

(其一為《本草通玄》。)疑《松江志》之言,不盡實也。諸書中,《醫宗必讀》通行尤廣,頗平易有裨初學,惟以諸血證書入虛癆,貽誤亦頗巨。凡士材書,原非盡出自撰也。士材之學,一傳為孫朗仲,再傳為馬元儀,三傳為尤在涇。《病機匯論》十八卷,本朗仲所輯,元儀晚年與在涇參訂成之。

白話文:

**其一:**我不認同《松江志》的說法。

在各種醫書中,《醫宗必讀》廣為流傳,容易理解,對初學者有幫助。但是,它將一些血虛的症狀歸為虛癆,這誤導了不少人。

其實,這本書並非全部出自一人之手。作者是士材,他傳授給孫朗仲,孫朗仲傳給馬元儀,馬元儀傳給尤在涇。他們共同編寫的《病機匯論》十八卷,原本是朗仲所編,後由元儀和在涇在元儀晚年共同修訂完成。

凡分六十門,首脈,次因,次證,次治,輯前賢方論,皆終於士材,實士材一派之學最完全之書也。(元儀《印機草》卷,附此書後。)

白話文:

這本書一共分為六十類,其中包括了脈象、病因、症狀和治療方法,蒐集了前人的醫學理論和方劑。此書是士材這一派中最完整的醫學著作。(元儀《印機草》卷,附在此書後。)

5. 唐宋學說之異

唐以前之醫家,所重者術而已,雖亦言理,理實非其所重也。宋以後之醫家,乃以術為不可恃,而必推求其理,此自宋以後醫家之長。然其所謂理者,則五運六氣之空理而已,非能於事物之理有所真知灼見也。惟重術,故其所依託者,為專門授受之大師,而不必謬托於神靈首出之人以為重。

白話文:

唐朝以前的醫學家,重視的只有技術,雖然也談論理論,但理論並非他們重視的重點。宋朝以後的醫學家,認為技術不可依賴,必須探求其中的道理,這是宋朝以後醫學家的進步。但是,他們所謂的道理,只是五運六氣的空洞理論,並不能真正瞭解事物背後的道理。因為重視技術,所以他們依賴的是獨門傳授的師父,而不是宣稱由神靈最早傳授的人以獲得重視。

(如孫真人時,江南諸師所秘要方,皆云出自仲景是也。又如前所載王勃《難經·序》,雖亦溯其源於黃帝、湯、文,然其意在自詡其授受之有本,與宋儒之所謂道統,自謂遙接二帝三王及周孔之心傳者不同。)惟重理,乃以儒家所謂道統者,移而用之於醫家,於是神農、黃帝,猶儒家之二帝三王,仲景、元化,猶儒家之有周公、孔子矣。於是言醫者,必高語黃、農,侈談《靈》、《素》,舍是幾不足與於知醫之列矣。

白話文:

就像孫思邈的時代,江南地區的名醫們所祕藏的良方,大家都說它們源自張仲景的醫術。又像前面提到的王勃所寫的《難經序》,雖然他也追溯醫學的起源到黃帝、湯、文王,但他的意圖是自詡自己所學有源頭,這與宋代儒家學者所說的「道統」,自稱遙接堯舜禹湯和周公孔子的心傳,有所不同。重視理氣理論的醫家們,便把儒家所說的「道統」概念移用到醫學上,於是神農、黃帝猶如儒家的堯舜禹湯,張仲景、元化猶如儒家的周公、孔子。因此,討論醫學的人,一定要高談黃帝、神農,大談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,否則幾乎不具備成為醫生的資格。

率是道而行之,其第一步必以己意註釋古書,而蔑棄前此專家相傳之說;其第二步必且以己意竄改古書,或刪其衍,或補其亡,或移易其篇第矣。此風也,其在儒家開於宋,而橫決於金元,醫家亦然。

白話文:

盲目地遵循既定的道路,第一步一定是憑藉自己的想法為古書做註解,並且輕視之前專家傳授的說法;第二步一定就會憑藉自己的想法篡改古書,或刪除多餘的,或補充缺失的,或變更其篇次。這種風氣,在儒家始於宋朝,並在金元朝大肆盛行,醫家也一樣受到影響。

6. 宋學之弊

宋學末流之弊,在於過尊空想,遂致憑臆見以進退,古人所謂六經皆我註腳,實其致誤之原也。夫為學之道,一本散為萬殊,萬殊歸於一本。孔子所謂一以貫之,孟子所謂博學而詳說之,將以反說約也。名學家歸納演繹二法,實即此理。宋學之興,原因漢唐儒者過於泥古,而不復能推求其所以然,以致窮而思變,故其為學之法,莫不偏重於演繹。

白話文:

宋朝學術後期出現的弊病在於過度尊崇空想,導致憑藉個人主觀臆測來左右論點。古人常說的「六經皆我註腳」,正是造成這種錯誤的根源。學習的道理,本來是一個本體散發為萬千現象,萬千現象又歸於一個本體。孔子所說的「一以貫之」,孟子所說的「博學而詳說之」,都是要宣揚這種從分散現象中反推統一本體的道理。名家提出的歸納和演繹兩種方法,實際上也是這個道理。宋朝學術的興起,是因為漢唐時期的儒家過於拘泥於古訓,不再能夠深入探究事物的本質,導致學術走向窮途末路而不得不尋求變革。因此,宋朝學者治學的方法,大都偏重於演繹。

夫推論事物,必有其所憑之理,猶幾何學之有公理也,本公理以釋題,必有所據之理,所據之理不誤,而後其所釋之題不誤。《語》不云乎:差以毫釐,謬以千里。宋學之始,雖或偏重空想,然其所執之理,固猶從推求事物而得,雖有差謬,不至大甚也。及其後來,乃不復推求事物,而惟執宋儒所說之理以為理,即就此理推衍之,以得其所謂理者,更執此推衍所得之理,以為推衍之資,而其差謬有不可勝窮者矣。宋學末流之橫決,弊實由此。

白話文:

要推論事情,一定有它的道理依據,就像幾何學有公理一樣。用公理來解釋命題,必須有依據的道理。依據的道理沒有錯,推論出來的命題纔不會錯。《論語》裡不是說: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。宋學剛開始,雖然可能偏重空想,但是他們堅持的道理,還是從推求事物而來的。即使有錯誤,也不會太嚴重。到了後來,卻不再推求事物,只拿宋朝儒家所說的道理當道理,從這些道理推導出他們所謂的道理,再拿這些推導出來的道理,當作推導的依據,這樣錯誤就多得不得了。宋學後期的極端偏激,根源就在這裡。

我國古代專門授受之醫學,魏晉而後,統緒久亡。自宋以後之醫學,實由醫家以意推闡得之。其人多本治儒學,即非儒家,亦不能無囿於風氣,遂移儒者治經談道之說,以施之於醫,而其紛紜不可究詰矣。

白話文:

在我國古代,專門傳授的醫學知識從魏晉時代開始,就已經久遠失傳了。從宋朝以後的醫學,實際上都是由醫家根據自己的見解來推廣和闡述的。這些醫家大多出身於儒學背景,即使不是儒家子弟,也難免受到儒家風氣的影響。於是,他們就把儒家研究經典、談論道義的方法應用到醫學上,導致醫學理論紛雜不一,難以窮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