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~ 中國醫學源流論 (37)
中國醫學源流論 (37)
1. 鈴醫秘方
中國醫術,當以唐宋為一大界。自唐以前,醫者多守專門授受之學,其人皆今草澤鈴醫之流。(《史記》所載扁鵲,正是鈴醫中之有名者,即華佗亦此類人。後乃倨傲,欲自比於士大夫,又不改鈴醫好利之習,故為魏武一怒所殺。)其有以士大夫而好研方術,若張仲景、皇甫士安、葛稚川、陶隱居、孫真人、王燾者,代不數人耳。自宋以後,醫乃一變為士夫之業,非儒醫不足見重於世。
所謂草澤鈴醫者,其格日卑,其技亦日劣,蓋此輩大都不通文義,罕能著書,僅恃師授,無復發明。(趙恕軒所謂專恃祖方為長技。)而師說傳之歲久,必不免於訛謬亡失;其技愈劣,則世視之也愈卑,則其人益不自重,而技日以劣,二者實相因也。(又此等人,大抵專守一科,不能會合各科互相考校,故其術亦難於精進。
試觀前世瘍醫之法,多未盡善,至近世合內外而一之,而其術遂日臻美備,可知也。此為以士夫研究醫術之長處,蓋惟士夫,然後能多讀書多得友也。吾嘗譬之鈴醫,若西漢之今文家,其學確有師承,多微言大義之存,而不免於專己守殘之陋;儒醫若東漢之古文家,其人皆有才識,有博通綜貫之美,而不免於師心自用之嫌。)然古代專家之術,實有存於是者,就其精者,往往非士大夫蒐羅書籍、據理推求所能得。
(以醫學發明之始,本根據於實驗故。)徒以鄙夷其人,不肯更加研究,遂令古代專門之術,日以失亡,良可慨也。近世惟趙恕軒性本好奇,於江湖方技搜輯至多。其時又適有宗柏云者,挾是術遍遊南北,遠近震其名。恕軒遂從問其術,參以前此所得,以成《串雅》一篇,其治法雖不盡純,而實於古義為近。
(治外以刺灸勝,治內以頂、串、禁、截勝。頂者上行,故多吐;串者下行,故多瀉。截,絕也,使其病截然而止。此即汗、吐、下三法,鈴醫以配三才。)不惟足資國醫之攻錯,亦且足為考古者參證之資,實可寶也。
白話文:
[鈴醫祕方]
中國的醫學,在唐代與宋代之間有著顯著的轉折點。在唐代以前,醫生們多遵循傳統的師徒傳授方式學習,他們大多是像鈴醫一樣,生活在鄉野間的人。(根據《史記》記載的扁鵲,就是鈴醫中的一位名人,甚至華佗也屬於這一類。但後來,他們變得驕傲自大,想要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到與士大夫平起平坐,同時又不願放棄鈴醫追求利益的習慣,因此最終遭到曹操的憤怒殺害。)當時,以士大夫身份深入研究醫學的人,如張仲景、皇甫士安、葛洪、陶弘景、孫思邈、王冰等,屈指可數。到了宋代之後,醫學成為了士大夫的專業,只有具備儒學背景的醫生才能受到社會的高度認可。
所謂的鄉野鈴醫,他們的地位日益低下,技術也逐漸退步,因為這類人通常不懂文辭,很難有人能寫作出版,只能依賴師傅口述的經驗,無法進行創新。(正如趙恕軒所說,他們過分依賴祖傳的藥方作為看家本領。)隨著時間的流逝,師傅的教導難免出現誤解和遺失;他們的技能越差,世人對他們的評價就越低,導致他們自己也開始輕視自己,技能也就進一步下滑,這兩者是相互影響的。(此外,這些人往往只專注於某一門醫學分支,無法整合其他領域知識相互印證,所以他們的醫術很難得到提升。
看看過去的外科治療方法,大多數都不夠完善,直到近代,將內科與外科結合,醫術才逐漸達到完美的境界,這足以證明士大夫研究醫學的好處,只有士大夫才能大量閱讀書籍,廣泛結交朋友。我曾將鈴醫比喻為西漢時期的今文學派,他們的學問確實有師傅的傳承,保存了很多深刻的道理,但也不免有固步自封的缺點;而儒醫則類似東漢時期的古文學派,他們都有才華和見識,能夠融會貫通各種知識,但也有自以為是的傾向。)然而,古代專門學問的精髓,實際上仍保留在這些鈴醫中,那些精華的部分,往往不是士大夫搜尋書籍、根據理論推測就能獲得的。
(這是因為醫學的起源,本來就是基於實踐經驗的。)只是由於人們對這些鈴醫的鄙視,不肯進一步研究,使得古代的專門醫術逐漸消失,實在令人感慨。近代只有趙恕軒天性好奇,對於民間的醫療技巧搜羅甚廣。當時,正好有一位名叫宗柏雲的人,攜帶這種醫術遊歷南北各地,遠近聞名。趙恕軒便向他學習,再結合之前所學,完成了一篇《串雅》,雖然其中的療法未必完全純正,但確實接近古老的醫學理念。
(在外科治療上,針灸佔優勢;在內科治療上,則以頂、串、禁、截為主。頂法是向上施治,常引起嘔吐;串法是向下施治,常導致瀉痢。截法,意在斷絕,使疾病突然停止。這就是汗、吐、下三種治療方法,鈴醫將它們與天地人三才相配合。)這不僅可以作為官方醫生參考借鑒的資源,也是考古學家研究古代醫學的重要資料,實屬珍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