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~ 中國醫學源流論 (16)
中國醫學源流論 (16)
1. 傷寒學學派
諸古書中,諸家言錯簡最甚者,尤莫如《傷寒》。按:傷寒二字,古有二義,一為外感之總稱,一為專指外感中之傷於寒者。《難經》云:(第五十八難。)傷寒有五,有中風、有傷寒、有濕溫、有熱病、有溫病。傷寒有五之傷寒,是總稱外感兼包風寒濕熱而言。有傷寒之傷寒,指外感中之傷於寒者也。
(《外臺》許仁則論天行病,謂此病方家呼為傷寒,亦指總稱外感之傷寒言之。)《外臺》所集論傷寒者凡八家,張仲景、王叔和、華佗、陳廩、丘範、《小品》、《千金》、《經心錄》,惟仲景有專書傳世。仲景之書十六卷,論傷寒者居其十,此十卷之盛行,又遠非論雜病之六卷所及。
蓋天行之病,傳染廣而死亡多,其危險又非雜病比也。夫天行之病,變化萬端,原無從執古方以治今病,況古代諸家存者,惟一仲景,而其書又竄亂訛奪,不盡可據乎。其有待於後人之張皇補苴,固不俟論。
故自宋而後,論傷寒之書亦獨多,成氏《明理論》而外,其著稱者,有若龐安時之《傷寒總病論》,許叔微之《傷寒發微論》、《百證歌》,朱肱之《南陽活人書》,韓祗和之《傷寒微旨》,楊士瀛之《傷寒活人總論》,郭雍之《傷寒補亡論》,或闡其義,或補其方。於仲景書,原不盡主墨守,即明代支離滅裂如陶節庵,(《節庵六書》,曰明理讀論、曰截江網、曰一提金、曰殺車捶法、曰家秘的本、曰瑣言,皆偭越規矩,毫無師法。又有《傷寒全生集》四卷,乃其晚年作以教子者,時為正統十年,節庵年已七十七矣。
)亦未嘗以錯簡為言,乃自方中行著《傷寒論條辨》後,而喻嘉言之《尚論篇》繼之,始謂叔和編次,於原書次第,已有改移,無己作注,又多竄亂,遂各以己意更定。(方氏為言《傷寒論》錯簡者之首,自喻氏書後,而方氏之書漸微。康熙甲寅,順天陳起龍為重刻之,並痛詆喻氏之攘善,然喻氏實未嘗全襲方氏,其書中亦未嘗不及方氏,初未嘗掠為己有也。
後鄭重光又有《傷寒論條辨續注》之作,據方氏書,參以喻氏及黃坤載、程郊倩二家,仍題中行之名,喻氏書有論無方,其徒徐忠可為補之。徐氏之學,傳諸南昌羅子尚,羅以傳進賢舒馳遠,再重訂《傷寒論集註》十卷,一以喻書為主,而以徐方附之。)自是以後,此風大扇,張路玉則有《傷寒纘論》及《緒論》,黃坤載則有《傷寒懸解》,吳儀洛則有《傷寒分經》,(言傷寒錯簡者,當以黃氏為最有心得。張吳二書,多以喻氏為據。
)周禹載則有《傷寒論三注》,(兼採方喻。)程郊倩則有《傷寒論後條辨》,(攻叔和序例最烈,其文字支離蔓衍,幾於遊騎無歸。昔人譏其學金聖嘆未得,為醫中魔道,誠不誣也。)章虛谷則有《傷寒論本旨》,(依喻氏分篇。)無不以錯簡為言,其說亦不為無見。然以此論醫理,則可謂各抒所得;以此治古方,則未免憑虛臆斷。
白話文:
在古代醫書中,最容易出現錯簡、錯亂情況的,就屬《傷寒論》這本書。所謂「傷寒」二字,在古代有兩種含義:一是泛指所有外感疾病,二是特指外感中感受寒邪的病症。《難經》裡提到,傷寒有五種,包括中風、傷寒、濕溫、熱病、溫病。這裡的「傷寒有五」是指廣義的外感,涵蓋了風、寒、濕、熱等病因;而「傷寒」中的「傷寒」則是指狹義的,感受寒邪引起的外感。
《外台秘要》中,許仁則論述天行病時,提到當時的醫家稱這種病為「傷寒」,這裡也是指廣義的外感。在《外台秘要》中,收錄了八家關於傷寒的論述,包括張仲景、王叔和、華佗、陳廩、丘範、《小品》、《千金》、《經心錄》,其中只有張仲景有專門的著作流傳下來。張仲景的書共有十六卷,其中十卷論述傷寒,這十卷的流傳程度遠勝於論述雜病的六卷。
這是因為天行病的傳染性強、死亡率高,危險程度遠非一般雜病可比。天行病的變化非常複雜,本來就不能照搬古方來治療現代的疾病,更何況古代醫家留下來的,只有張仲景一人,而且他的書又經過錯亂、刪改,並不能完全相信。因此,需要後人加以整理補充,這是必然的。
所以,從宋朝以後,研究傷寒的書籍特別多,除了成無己的《傷寒明理論》之外,比較有名的還有龐安時的《傷寒總病論》,許叔微的《傷寒發微論》、《百證歌》,朱肱的《南陽活人書》,韓祗和的《傷寒微旨》,楊士瀛的《傷寒活人總論》,郭雍的《傷寒補亡論》等。這些著作有的闡述了《傷寒論》的義理,有的補充了方劑。他們對於仲景的學說,並不是完全墨守成規。即使像明代陶節庵這樣行事怪異、不守規矩的醫家(他寫了許多書,但都偏離了傳統,沒有遵循師法。他晚年寫了四卷《傷寒全生集》給他的兒子,當時他已經七十七歲了),也沒有說過《傷寒論》錯簡的問題。
直到方中行寫了《傷寒論條辨》之後,喻嘉言又寫了《尚論篇》,才開始提出王叔和整理的《傷寒論》已經改動了原文的順序,而且許多注釋也錯亂了,於是大家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來重新編排。《傷寒論》錯簡的說法,是由方中行開始的。喻嘉言的書出來後,方中行的書就逐漸被淡忘了。康熙年間,陳起龍重新刊印了方中行的書,並嚴厲批評喻嘉言盜取別人的成果,但事實上,喻嘉言並沒有完全抄襲方中行的觀點,他的書中也提到了方中行的觀點,並不是完全據為己有。
後來,鄭重光又寫了《傷寒論條辨續注》,他參考了方中行的書,以及喻嘉言、黃坤載、程郊倩三家的觀點,仍然沿用了方中行的名字。喻嘉言的書只有理論,沒有方劑,他的學生徐忠可為此進行了補充。徐忠可的學問傳給了南昌的羅子尚,羅子尚又傳給了進賢的舒馳遠,舒馳遠重新編訂了《傷寒論集注》十卷,主要以喻嘉言的觀點為主,並附上了徐忠可的方劑。
從此以後,這種認為《傷寒論》錯簡的風氣就盛行起來。像張路玉的《傷寒纘論》及《緒論》,黃坤載的《傷寒懸解》,吳儀洛的《傷寒分經》(其中黃坤載對傷寒錯簡的見解最為深刻。張、吳二人的著作,大多以喻嘉言的觀點為基礎),周禹載的《傷寒論三注》(兼採方中行和喻嘉言的觀點),程郊倩的《傷寒論後條辨》(他強烈批判王叔和整理的《傷寒論》的順序,他的文字支離破碎,漫無邊際,就像迷路的騎兵,沒有歸宿,以前的人譏笑他學金聖嘆沒有學到精髓,是醫界的邪魔歪道,一點都不冤枉他),章虛谷的《傷寒論本旨》(依照喻嘉言的分篇方法),這些著作無不以《傷寒論》錯簡為論點,而且他們所說的並非毫無道理。
如果從醫理的角度來探討,可以說他們各抒己見;但如果用這些觀點去解釋古方,就難免會主觀臆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