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吳醫彙講》~ 卷二 (3)
卷二 (3)
1. 讀《傷寒補天石》、《貫珠集》二書合記
傷寒一症，頭緒繁多，自仲景立法立方以來，叔和編次，無已註釋，理蘊為之一顯。迨後續為註釋者，不下數十家，互相訾低，殆無底止。余謂數十家中，吳蒙齋之《指掌》，固為捷徑，雖李士材亦以為善，然而奧義深微，末由參究。方中行起而《條辨》，洵為卓識。程郊倩拾其唾餘，徒滋浮衍。
白話文：
對於傷寒這種疾病，病症種類繁多，自從張仲景制定治療原則和藥方以來，唐朝孫思邈編排《千金方》，後人不斷為其添加註釋，使其要義更加清晰。後續添加註釋的，不下數十家，互相攻擊評論，幾乎沒有終止。我認為數十家註釋中，吳鞠通的《溫病條辨》是理解傷寒的捷徑，李士材也認為很好，但其中的深奧道理和精微義理，不得其門而入。方中行撰寫《傷寒條辨》，有獨到的見解。程郊倩拾取其餘下的片段，只會徒增繁冗。
柯韻伯立言雖暢，不免穿鑿。至如張路玉、周禹載諸君詮發，各極精詳，又或嫌其叢蔓。獨有喻氏之書，膾炙人口者，以其繁簡得宜，通乎眾耳。然以尤在涇先生《貫珠集》較之，則又徑庭矣。即如首篇云：「寒之淺者，僅傷於衛，風而甚者，並及於營；衛之實者，風亦難泄，衛而虛者，寒猶不固。
白話文：
柯韻伯提出的理論雖然暢達，但難免過於牽強附會。至於張路玉、周禹載等人的論述，雖然非常詳細，但可能會被認為過於繁雜。唯獨喻氏的著作，廣受歡迎，因為它的內容繁簡適當，能讓所有人都明白。然而，如果與尤在涇先生的《貫珠集》相比，那它們之間就差距很大了。就像首篇所說：「寒邪較輕時，只會損傷外衛；風邪較重時，會影響內營；外衛實時，風邪難以排出；外衛虛時，寒邪也不容易固定。」
但當分病症之有汗無汗，以嚴麻黃、桂枝之辨，不必執營、衛之孰虛孰實，以證傷寒中風之殊。」立為正治法、權變法、斡旋法、救逆法、類病法、明辨法、雜治法等，仲景著書之旨，如雪亮月明，令人一目瞭然，古來未有。何其《金匱心典》梓行於世，並採入《御纂醫宗金鑑》，而《貫珠集》一書，尚未傳播，良可惜哉。
白話文：
但是，應該分辨出有汗或無汗的症狀，仔細辨別麻黃和桂枝，不必拘泥於營衛虛實，以證實是傷寒還是中風的不同。「正治法、權變法、斡旋法、救逆法、類病法、明辨法、雜治法」等等，仲景著書的宗旨就像白雪覆蓋著皎潔的月亮，令人一看便知，古往今來都沒有人能比。可惜的是，《金匱心典》得以廣泛流傳，並被收錄在《御纂醫宗金鑑》中，而《貫珠集》一書卻還沒有傳播出來，真是遺憾。
至於變通其法而云今昔異宜者，如陶節庵、高鼓峰輩，雖亦代有傳書，而莫如戈存橘之《補天石》為最，舉凡四時感症，無論正傷寒、類傷寒，分條辨治，各極其妙，可謂博而詳，詳而約矣。
白話文：
至於有人主張靈活變通，認為古代和現代有不同的適宜治療方法，例如陶節庵、高鼓峯等人，雖然也代代相傳著作，但沒有《補天石》這本醫書更出色了。這本醫書收錄了一年四季的各種病症，無論是正傷寒還是類似傷寒的症狀，都分門別類進行診治，各具特點，可以說是既全面又詳盡，詳盡又簡約。
其書板廢之後，莫之再鏤者，余實不得其解，欲將戈、尤二君之書合鐫行世，一則由證以立法，一則由法以辨證，相為經緯，瞭如指掌，竊以為凡屬感症，止須讀此二書，思過半矣。無如力不從心，因循未鏤，今老矣，有志而不逮矣，愛紀數語，以俟諸同學，或有意見相同者否。
白話文：
那本醫書的木刻板毀壞後，沒有人再重新雕刻出版，我實在不明白。我想把戈載、尤怡兩位名醫的著作合編成冊出版，就可以從治法中驗證辨證，從辨證中確定治法，兩者互相印證，一目瞭然。我私下認為，凡是感應症狀，只要讀這兩本書，思考後就能解開一半的疑惑。可惜我心有餘而力不足，遲遲未能雕刻出版，如今我已年老，恐怕沒有能力完成了。我寫下這幾句話，期待有與我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，不知道有沒有呢？
2. 妊娠陰脈小弱論
《內經》言手少陰脈動甚謂之有子，陰搏陽別謂之有子，曰動、曰搏，皆有力之象也；而《金匱》復以「陰脈小弱，其人渴，不能食，無寒熱」者為妊娠，二說何其相反耶？蓋《內經》所云者，一謂手中之少陰腎脈，血聚氣盛故脈動，一謂陰得胎氣而強，故陰脈搏指，而陽脈反與之有別，此皆於三月之胎診之始驗。
白話文：
《黃帝內經》上說：手少陰脈搏動得很厲害，表示將會有孩子；陰脈壓制陽別脈，也表示將會有孩子。說的「動」、「搏」，都是力量充足的表現。
而《金匱要略》卻說：「陰脈細小虛弱，本人感到口渴，不能吃東西，沒有寒熱」這是懷孕的表現。這兩種說法怎麼會這麼相反呢？
因為《黃帝內經》所說的，一是說手上的少陰腎脈，由於氣血聚盛，所以脈搏跳動；一是說陰脈得到胎氣而變得強盛，所以陰脈搏指有力，而陽脈反而與之有區別。這些都是三個月胎兒診斷時的初始表現。
其《金匱》所云者，謂下焦之氣血驟為胎蝕，暫似有虧，故脈小弱，此惟於兩月左右驗之，過此則不然矣，是以下文有「於法六十日當有此證」句。由是觀之，二書似反而實同也，然更以《千金》所云「初時寸微小，呼吸五至，三月而尺數」之語，合而參之，斯得圓通之妙焉。
白話文：
《金匱要略》中提到的，是指下焦的氣血突然被胎兒吸收，暫時出現虧損，因此脈象會變小變弱。這種情況只在懷孕前兩個月左右會出現，過了這個時間就不會了。所以，文章後面有「按法則在懷孕六十天時應該會出現這種症狀」的句子。這樣看來，兩本書的說法雖然好像相反，但實際上是一致的。再結合《千金要方》中提到的「懷孕初期，寸脈微小，呼吸五次，到了第三個月尺脈會顯得數」這句話，綜合參照後，就能得到全面的理解。
3. 讀書十則（有小序）
嘗讀喻西昌書，有曰「邇來習醫者眾，醫學愈荒，無方之書全不考究，有方之書奉為靈寶」云云，可知吾儕之學問，全在乎無方之書為根本也，然而《典》、《墳》具在，蘊奧良多，何以考之，何以究之哉？聊紀數則，以為引伸之鑑。
白話文：
我曾讀過喻西昌的著作，其中提到：「近年來學習醫術的人很多，但醫學卻越來越不精通了。沒有藥方的書籍完全不研究，有藥方的書籍就奉為至寶。」由此可知，我們學習醫術，最根本的依據是沒有藥方的書籍啊。然而，《傷寒論》、《黃帝內經》等經典著作都在，其中蘊含著豐富精妙的知識，我們應該如何去研究探究呢？且舉幾條案例來說明，以此作為借鑑。
4. 讀書須看反面
丹溪曰：方書瘦胎飲一論，為湖陽公主作也，予族妹苦於難產，予甚憫焉，視其形肥而勤於針黹，構思旬日，忽自悟曰，此正與湖陽公主相反。彼奉養之人，其氣必實，耗其氣使和平，故易產。今形肥，知其氣虛，久坐，知其不運，今其有孕至五六月，遂於大全方紫蘇飲加補氣藥，與十數貼，因得男兒甚快。烈按同一難產，而有虛實之別，補氣之方，反從瘦胎飲悟出。
白話文：
朱丹溪說：「《方書》中有一篇『瘦胎飲論』，是為湖陽公主所寫。我的表妹難產，我非常同情她。觀察她的體型肥胖，卻勤於女紅，思慮了幾天，突然醒悟，這恰恰與湖陽公主相反。湖陽公主養尊處優，身體肯定氣實，因此讓她的氣平和就能順利生產。現在這個病人體型肥胖，說明氣虛，久坐不動，說明氣血運行不暢。現在她懷孕五、六月了，於是我在《大全方》中的紫蘇飲中加入補氣藥，給她服用了十幾帖，果然順利生下男孩。」張景嶽評論說：同為難產，卻有虛實之分，補氣的方子竟然從瘦胎飲中悟出來。
故凡前賢議論，必明其正義，又必於反面構思，方不為其所囿，可見讀書不可獨泥於正面也。
5. 讀書須悟對面
趙養葵《五行論》曰：「世人皆曰金生水，而予獨曰水生金。夫肺出氣也，腎納氣也。凡氣從臍下逆奔而上者，此腎虛不能納氣歸元也，毋徒從事於肺，或壯水之主，益火之源，肺向水中生矣」。烈按：水生金，乃金生水之對面也，世人但知其一面，而不知又有彼一面，凡此之類，自在人善悟之耳。
白話文：
趙養葵在《五行論》中說：「世人都說金生水，但我認為是水生金。肺部呼出氣，腎臟吸納氣。凡是氣從臍下衝上來的，是因為腎虛不能將氣歸回本源啊，不要只從肺部著手，可以壯大腎臟的主氣，滋養腎臟的火源，這樣肺就能生長在水中。」烈按：水生金，就是金生水的相反說法。世人只知道金生水的一面，卻不知道還有水生金的一面。凡是這類道理，在於人善於領悟。
6. 讀書須識正旨
《素問·通評虛實論》曰：「帝曰：腸澼便血何如？岐伯曰：身熱則死，寒則生。」吳鶴皋注云：「身熱則血敗，而孤陽獨存，故死。」烈按：腸澼便血之身熱有三：一則表邪下陷於陽明，藥中加葛根，胃氣得升即愈；一則陰盛格陽，雖為危候，亦有用溫藥而得生者；惟陰氣已竭之身熱，於法不治。
白話文：
《素問·通評虛實論》記載：「黃帝問：腸胃出血該怎麼辦？岐伯答：如果身體發熱就會死亡，如果身體發冷還能活。」吳鶴皋註解說：「身體發熱說明血氣潰敗，只剩陽氣獨存，所以會死亡。」我認為：腸胃出血時的身體發熱有三種情況：第一種是外邪侵入陽明經，可以使用葛根等藥物，讓胃氣升上去就可以治癒；第二種是陰氣過盛阻滯陽氣，雖然是很危險的徵兆，但也有使用溫熱藥物而存活的案例；只有陰氣已經耗盡導致的身體發熱，按照醫理是無法治癒的。
吳鶴皋但注得孤陽獨存，可知陽陷與格陽不在此例也，苟使泥於吳注，幾疑此症惟有孤陽獨存矣，並疑凡身熱者皆死矣。故曰讀書須識正旨。
白話文：
吳鶴皋只註解了「孤陽獨存」，可知道「陽陷」和「格陽」不屬於這個例子。如果死板地遵循吳鶴皋的註解，幾乎會懷疑這種疾病只有「孤陽獨存」，並懷疑所有發熱的人都會死亡。所以說，讀書必須理解正確的主旨。
7. 讀書必須匯參
李念莪《腫脹論》引《內經》實脹四條，虛脹二條，寒脹三條，熱脹一條，又五運六氣各有腫脹。然有提其綱者，曰，「諸濕腫滿，皆屬於脾。」又曰：「其本在腎，其末在肺，皆聚水也。」又曰：「腎者胃之關也，關門不利，故聚水而從其類也。」可見諸經皆有腫脹，無不由於脾肺腎三者。
白話文：
李念莪在《腫脹論》中引用《內經》中關於腫脹的論述，包括：實脹四條、虛脹二條、寒脹三條、熱脹一條。此外，五運六氣也會導致腫脹。
然而，有一個總綱可以概括這些論述，那就是「所有濕熱引起的腫脹，都與脾有關。」另外，還說：「腫脹的根本原因在腎，最終表現出來則在肺，這都是因為水液積聚的緣故。」「腎是胃的關口，如果關口失利，就會導致水液積聚，並歸屬於同類的器官。」由此可見，所有經絡中都會出現腫脹，但都離不開脾、肺、腎這三者。
烈按：今醫之各有所偏者，因看書時不能參考異同，以致囿於一說，遂為成見。張路玉《醫通》凡例曰：「從古立言，止就一端而論」，誠哉是言也，故引此以為讀書必須匯參之法。
白話文：
烈氏注：現在的醫生各有所偏，原因是他們看書時不能參考各種不同的看法，導致只侷限於某一種說法，於是就形成了成見。張路玉在《醫通》的凡例中說：「自古以來的言論，只就其中一端而論」，這話說得非常對，所以引此作為讀書時必須參照不同看法的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