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大烈

《吳醫彙講》~ 卷五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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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(2)

1. 題費建中《救偏瑣言》

是書也,今人家置一編,而究竟解悟者亦少,夫既云「救偏」,原為爾時偏尚溫補者說法。集中雖虛實並舉,而虛症作賓,意以人所共知者,不妨從略也;實症作主,意以人所未悉者,不嫌縷述也。苟順口唸去,眼光都註定實火一邊,直以痘為有實無虛矣。又每條詳載治驗,全以大黃、石膏等收功,然其詳述病情處甚明,無一症非身熱如火,躁亂異常,口膩如脂者。

夫身熱而日如火,陽明熱盛也;躁亂而曰異常,三陽熱極也;口燥咽乾,亦少陰中急用承氣湯症也。建中治法,原自中款,況所述痘點,不日形色紫黯,即日按之板實,可知脈象亦必滑數實大,實火有餘,於茲可悟。然則表症苟非壯熱之極,內症苟非躁亂之極,咽中苟非乾燥之極,痘粒苟非紫黯板實之極,脈象苟非滑數實大之極者,斷不宜參用大黃、石膏等藥矣。

建中未始非錚錚者,即所著《瑣言》,亦一片婆心,惜語意太責重熱毒,治驗復多誇盪滌,且又雜撰覆釜、鱗座,及遊蠶、疊錢,諸名目,概用寒涼攻發,全不顧慮氣血,和其陰陽,俾灌漿周浹,以偏救偏,語㓨㓨不能休,使無識者,奉為指歸,更無隅反,則建中與有罪焉。

嘗考吳又可論治疫而及痘症,專以承氣為制勝之法,且云「諸家論痘,從未言及,但知揚湯止沸,不思釜底抽薪,則古來小兒不死於正命者多矣。」此論當為建中開山之祖。顧下奪之法,雖不可偏廢,只是全體中一隅,古人如萬密齋、聶久吾方書,何嘗無三一承氣湯、桂枝大黃湯、敗毒和中飲等法,只取數語,該括救偏全部,其餘按症列方,變化生心,未嘗印定後人眼目也。

效密齋、久吾不得,當不失為中醫,刻鵠不成,尚類鶩焉;效又可、建中不得,必致殺人無筭矣。即又可著《瘟疫論》時,因明季辛巳、壬午之疫起見;而喻嘉言《寓意草》又言辛巳、壬午時疫盛行,道殣相望,各處醫者,發汗和中藥內惟用人參,多以活人。更有發斑一症最毒,惟用人參入消斑藥內,全活者多。

由此觀之,南昌去蘇郡雖遠,或症治自當不同,然安知喻氏所謂活者,入又可手而不誤藥耶?著書垂後,為萬世計也。病變何常,而師心自用,據目前得效之方,自詡為不易之法,多見其不知量耳。

白話文:

這本書,現在幾乎每家都有一本,然而真正理解其中深意的人卻不多。書名為「救偏」,原本就是為了當時過度推崇溫補療法的情況而寫的。書中雖然同時提到了虛實兩種病症,但虛證被當作次要的,因為這些都是大家熟知的,所以可以簡略一些;而實證被當作主要的,因為這些是人們還不夠瞭解的,所以就不厭其煩地詳細描述。如果只是順口讀過去,眼光可能都會集中在實火上,甚至認為痘疹只有實證而沒有虛證了。此外,書中的每條治療經驗,都全靠大黃、石膏等藥物取得成效,然而在詳細描述病情的地方非常清楚,沒有哪一種病症不是身體熱如火,躁動不安,口脣乾燥如塗了油脂。

身體熱如火,這是陽明經熱盛的表現;躁動不安到異常的程度,這是三陽經熱極的現象;口燥咽乾,也是少陰經中急用承氣湯的症狀。費建中的治療方法,原本就來自中醫的傳統,而且他描述的痘疹,如果不是顏色紫暗,那麼一按就會感覺到硬實,可以推測脈象也必定是滑數實大的,實火過剩,從這裡就可以看出。然而,如果表症不是極度高熱,內症不是極度躁亂,咽喉不是極度乾燥,痘疹不是極度紫暗和硬實,脈象不是極度滑數實大,那就不應該使用大黃、石膏等藥物。

費建中並不是無能之輩,他所寫的《救偏瑣言》,也充滿了關懷之心,可惜他的語言太過強調熱毒,治療經驗又過度誇張清熱解毒的功效,而且還創作了覆釜、鱗座,遊蠶、疊錢等名詞,全都使用寒涼攻發的方法,完全不考慮保護氣血,調和陰陽,讓痘疹的漿液充分成熟,以偏救偏,說起來沒完沒了,讓那些不懂醫學的人,把這當作治病的唯一標準,從不思考反面的可能性,那麼費建中就有罪了。

我曾經研究過吳又可對疫病和痘疹的治療理論,他專門以承氣湯作為制勝的手段,並且說「各家討論痘疹,從未提到這個方法,只知道像舀水一樣去緩解熱情,卻不知道像抽掉鍋底的柴火一樣去根本解決問題,那麼古來的小孩,不死於正常原因的就會更多了。」這個理論,可以看作是費建中的開山鼻祖。然而,下奪的方法,雖然不能完全放棄,但只是整個療法中的一部分,古人如萬密齋、聶久吾的醫書,何嘗沒有三一承氣湯、桂枝大黃湯、敗毒和中飲等方法,只不過是幾句話,就把救偏的全部內容概括進去了,其餘的根據症狀列出方子,變化無窮,從未限定後人的視野。

如果無法達到萬密齋和聶久吾的水平,至少還能算是個中醫,畫鵝不成,至少還能像鴨子;但如果無法達到吳又可和費建中的水平,那就必然會害死無數人。即使吳又可在寫《瘟疫論》的時候,是因為明朝末年辛巳、壬午兩年的疫情爆發;然而喻嘉言在《寓意草》中又說,在辛巳、壬午兩年,疫情盛行,路上屍體相連,各地的醫生,開出的發汗和和中的藥物中,只有人參,救活了很多人。還有發斑這種最危險的病症,只有在消斑藥中加入人參,才能救活很多人。

由此可見,南昌離蘇州雖遠,也許病症和治療方法自然不同,但誰又能確定,喻嘉言所說的活下來的人,如果到了吳又可手中,就不會用錯藥呢?寫書傳世,是要為萬世打算的。疾病如何變化,如果只是固執己見,根據眼前有效的方子,自以為是不變的真理,這只能說明他們的見識有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