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石山醫案》~ 卷之中 (5)
卷之中 (5)
1. 調經
一婦瘦小,年二十餘,經水紫色,或前或後,臨行腹痛,惡寒喜熱,或時感寒,腹亦作痛。脈皆細濡近滑,兩尺重按略洪而滑。
予曰:血熱也。或謂惡寒如此,何得為熱?曰:此熱極似寒也。遂用黃連酒煮四兩,香附、歸身尾各二兩,五靈脂一兩,為末粥丸,空腹吞之,病退。
一婦身瘦面黃,舊有白帶,產後憂勞,經水不止五十餘日,間或帶下,心前熱,上身麻,下身冷;背心脹,口鼻乾,額角冷,小便頻而多,大便溏而少,食則嘔吐,素厭肉味,遣書示病如此。
予曰:雖未見脈,詳其所示,多屬脾胃不足。令服四君子湯加黃芩、陳皮、神麯、歸身二帖,紅止白減。復以書示曰:藥其神乎!繼服十餘帖,諸症悉除。
一婦經行,瀉三日,然後行。診其脈,皆濡弱。曰:此脾虛也。脾屬血屬濕,經水將動,脾血已先流注血海,然後下流為經。脾血既虧,則虛而不能運行其濕。故作參苓白朮散,每服二錢,一日米飲調下二三次,月餘經行不瀉矣。
一婦產後,經行不止,或紅或白或淡。病逾八月,面色黃白,性躁,頭眩,腳軟,醫用參耆補藥病益加,用止澀藥無效。邀予診之,右脈濡弱無力,左脈略洪而駛。
曰:右脈弱者,非病也,左脈偏盛,遂覺右脈弱耳,宜主左脈,治以涼血之劑。遂以生地、白芍、白朮各一錢,黃芩、阿膠、歸身各八分,陳皮、香附、川芎、椿根皮、茯苓各六分,柴胡、甘草各五分,煎服二十餘帖而愈。
一婦形長質脆,面色黃白,孀居十餘年,平素食少,內外俱勞,年五十二歲。二月忽血崩,若左手覺熱,崩則又甚。醫用苦寒黑灰涼血止血之劑,益劇。更用膠艾湯,少愈。偶因子病,住藥月餘,後服前湯,崩則日少夜多。七月盡,來就予治。右脈浮軟頗大,左脈軟小而,緩獨左尺尤近微弱。
予謂:左脈主血,得此與病相應,右脈主氣,今診得浮軟,此乃脾胃氣不足也。蓋脾具坤靜之德,而有乾健之運,虛則不能健運其血矣。胃氣者,陽氣也,陽主升舉,虛則不能升舉其血矣。經曰陽病竭而下者此也。又曰陽病治陰,陰病治陽,正其血氣,各守其鄉,其治此病之謂歟。今氣不能健運升舉,以致血崩,法當治陽。
世醫昧此,但知血熱則行,逢冷則凝,逢寒則止,故用苦寒黑灰之劑。殊不知苦以泄胃,寒則降下,故經曰苦傷氣,寒傷血,安能治其崩哉?蓋脾胃屬土惡濕,喜溫畏寒,理宜甘溫養其脾,則熱自除,氣自運,而血隨氣各歸其經矣。東垣曰溫能除大熱。經曰形不足者,溫之以氣。
又曰氣生形。又曰氣固形實,形主血。又曰陽氣者,精則養神,柔則養筋。故古人治血多用養氣,豈無所本哉?血逢黑則止,但可以治標耳。經曰胃者五藏之本,苟不固本,未免止而復發。況其所病,或勞,或怒,或惡食,而崩愈甚,此蓋由脾胃不足,不勝其勞怒也。
遂用參、耆各四錢,歸、術各一錢,甘草、厚朴各五分,炒蒲黃、阿膠各七分,煎服十餘帖,崩則晝止夜來。夫夜則陰旺陽衰,陽不足以攝血故也。再以棕皮、五倍子、蓮蓬燒灰,加阿膠、蒲黃,粥丸,臨晚服,而夜亦止。但清水常流,大便結燥,小便日無夜有。又用潤麻丸加木通、車前,空心吞之。然腰與小腹及腳腿皆痛,胸膈不寬。
予適出月余,歸診,脈皆沉細而數。予曰:數脈所主為熱,其症為虛,脈與向日不同,而症反覺虛者,多因久服前藥,失於加減,故藏府習熟,而病反見化於藥矣,令暫止藥。
乘轎歸家,登山度嶺,加以應接人事,勞而又勞,越三日,血大崩約一桶許,昏懵而氣息奄奄,良久稍蘇,是夜又崩二三碗許,仍復昏懵。予往視之,脈仍沉細而數。予曰:五十以後,血氣大脫,實難求生,但不忍坐視其斃耳。乃用大劑,參、耆各七錢,歸、地、薑、附各一錢,甘草五分,煎服二三帖,脈數略減,頭痛昏弱,腰腳腿痛亦愈。日則胸膈似煩,至夜亦愈。
但小腹時覺微痛,清水常流不絕。
經曰衝脈者,經脈之海,主滲溪谷,與陽明合於宗筋,會於氣街,而陽明為之長,皆屬於帶脈。故陽明虛,則衝脈失養,不能滲灌,氣化為水而下流矣。待其胃氣稍完,則清者運而為津液,濁者滲而為小便,而水或可止也,經曰「壯者氣行則愈」是矣。若遇嚴寒,又覺小腹腰腳腿痛者,亦由陽虛不御其寒故也。
天地稍和,又不覺矣。予曰:病須少愈,然血氣虛脫,來春恐無以資生髮之氣耳。至春,果洞瀉而歿。
丹溪曰:氣病補血,須不中,亦無所害。血病補氣,則血愈虛散,是謂誅罰無過。今病血病,而治以參、耆,寧不犯丹溪之戒乎?予曰:學貴疏通,不可執泥。丹溪又曰:衝任二脈為經脈之海。二脈無損,則血氣之行,外循經絡,內榮五藏。若勞動過極,損傷二脈,則衝任氣虛,不能約制其血,故忽大下,謂之崩中。
治宜舉養脾胃,大補氣血。丹溪治血,何常不歸於氣虛而養脾胃也!東垣亦曰血脫益氣。古聖人之法也,先理其胃,以助生髮之氣,諸甘藥為之先務。蓋甘能生血,此陽生陰長之理,故先助胃氣。且人之身,納穀為寶。予考聖經前賢所治血病,未嘗專主於治血而不養氣。要在臨病識宜耳。
須然此固不免於死,所以得遲延而無苦楚者,恐亦由於藥力也。因筆之,幸同志者考其得失。
一婦年逾四十,形長色脆,病經不調,右脈浮軟而大,左脈虛軟而小近駛。嘗時經前作泄。今年四月,感風咳嗽,用湯洗浴,汗多,因泄一月。六月,復因洗浴,發瘧六七次。瘧須止,而神思不爽。至八月盡,而經水過多,白帶時下,泄瀉,遂覺右腳疼痛。舊曾閃朒腳跟。今則藉此延痛,臀腿腰脅尾骨、脛項左邊筋皆掣痛。
或咳嗽一聲,則腰眼痛如刀扎。日輕夜重,叫號不已。幸痛稍止,飲食如嘗。今詳月水過多,白帶時下,日輕夜重,瀉泄無時,亦屬下多亡陰。宜作血虛論治,然服四物止痛之劑益甚。九月,予復診視,始悟此病,乃合仲景所謂陽生則陰長之法矣。
夫經水多,白帶下,常泄瀉,皆由陽虛陷下而然,命曰陽脫是也。日輕夜重,蓋日陽旺而得健運之職,故血亦無凝滯之患,而日故輕也。夜則陰旺而陽不得其任,失其健運之常,血亦隨滯,故夜重也。遂以參、術助陽之藥,煎服五七帖,痛減。此亦病症之變,治法殊常,故記之。
一婦年二十一歲,六月經行,腹痛如刮,難忍求死。脈得細軟而駛,尺則沉弱而近駛。予曰:細軟屬濕,數則為熱,尺沉屬郁,此濕熱鬱滯也。以酒煮黃連半斤,炒香附六兩,五靈脂半炒半生三兩,歸身尾二兩,為末,粥丸,空心湯下三四錢,服至五六料。越九年,得一予。
又越四年,經行兩月不斷,腹中微痛,又服前丸而愈。續後經行六七日,經止則流清水,腹中微痛,又服前丸,而痛亦止。又經住只有七八日,若至行時,或大行五六日。續則適來適斷,或微紅,或淡紅。紅後嘗流清水,小腹大痛,漸連遍身胸背腰腿骨里皆痛,自巳至酉乃止。
痛則遍身冷,熱汗大出,汗止痛減,尚能飲食。自始痛至今歷十五年,前藥屢服屢效,今罔效者,何也?予在休寧率口,其母伴女荷轎,至彼就醫。脈皆洪滑無力,幸其尚有精神。予曰:此非舊日比矣,舊乃鬱熱,今則虛寒,東垣曰「始為熱中,終為寒中」是也。經曰脈至而從,按之不鼓,乃陰盛格陽,當作寒治,且始病時而形斂小,今則形肥大矣。
醫書曰瘦人血熱,肥人氣虛,豈可同一治耶?所可慮者,汗大泄而脈不為汗衰,血大崩而脈不為血減耳。其痛日重夜輕,知由陽虛不能健運,故亦凝滯而作痛。以症參脈,宜用助陽。若得脈減痛輕,方為佳兆。遂投參耆歸術大劑,加桂、附一帖。來早再診,脈皆稍寧。隨即回宅,服至二三十帖,時當二月。
至五月,予適往城,視之,病且愈矣。蓋病有始終寒熱之異,藥有前後用舍不同,形有少壯肥瘦不等,豈可以一方而通治哉?後聞乳有隱核數枚,彼時失告於予,訪之外科,歸罪於多服參、耆而然。殊不知肥人氣虛多滯,若能久服前藥,不惟乳無隱核,縱有亦當消矣。多因病退卻藥,血氣未充,故氣滯血凝而成此核,經曰「壯者氣行則愈」是矣。
予以書喻柢,恐一齊傳眾楚咻,莫能回其惑也。
一婦每臨經時,腰腹脹痛,玉戶淫淫,蟲出如鼠黏子狀,綠色者數十枚,後經水隨至。其夫問故。予曰:厥陰風木生蟲,婦人血海屬於厥陰,此必風木自甚,兼脾胃濕熱而然也。正如春夏之交,木甚濕熱之時,而生諸蟲是也。宜清厥陰濕熱耶。令以酒煮黃連為君,白朮、香附為臣,研末,粥丸,空服。吞之月餘,經至無蟲而妊矣。
一婦形質瘦小,面色近紫,產後年餘,經水不通。首夏忽病,嘔吐,手指麻痹,攣拳不能伸展,聲音啞小,噦不出聲。醫皆視為風病,危之。予診脈,皆細微近滑。曰:此妊娠惡阻病也。
眾謂經水不通,安有妊理?予謂天下之事有常有變,此乃事之變也。脈雖細微,似近於滑;又尺按不絕,乃妊娠也。遂以四君子加二陳治之,諸症俱減,尚畏粥湯,惟食干糕香燥之物而有生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