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石山醫案》~ 卷之中 (3)
卷之中 (3)
1. 楊梅瘡
一人色蒼黃瘦,年三十餘,病遍身惡瘡,因服輕粉而腳拘攣,手指節腫,額前神庭下腫如雞卵大。方士令服孩兒骨,其法取初生孩兒,置磚地上,周以炭火煏,使死孩成灰,紙裹放地上,出火毒為末,空心或酒或湯調二三錢,謂能補也。邀予診視,脈皆濡緩而弱。
予曰:病已三年,毒已盡矣。但瘡潰膿血過多,以致血液衰少,筋失所養,故腳為之拘攣。況手指節間,頭上額前,皆血少運行難到之處,故多滯而成腫,理宜潤經益血,行滯散腫。今服孩骨,猛火炮炙,燥烈殊甚,且向所服輕粉,性亦燥烈。丹溪曰:血難成易虧。今外被瘡膿所涸,內被燥劑所熯。
以難成易虧之血,曷能當此內外之耗乎?不惟腫不能消,殆必壽亦損也。問曰:《本草》輕粉辛冷,何謂燥烈?予曰:《本草》注云,硃砂伏火者,大毒殺人,水銀乃火煅硃砂而成,其性滑動,走而不守,氣味俱陽,從可知矣。陽屬熱火,故毒比硃砂為甚,入耳蝕腦,入肉百節拘攣也。
然輕粉又水銀和入皂礬,再加火煅而成,是為陽中之陽,又復資以礬之燥烈,非大毒燥烈而何?
又問:此瘡從何而生?予曰:肝屬風而急暴,腎屬水而主液,為相火所寄。淫夫淫婦,擾動厥陰之火,泄其腎水,既無以制火之沖逆,而反以為相火之助,經曰「火自水中起」是也。故腎之液皆被火鬱成痰,濁痰瘀血,流注莖頭,發為奸瘡,久而毒熱不解,復於兩腿厥陰經分,又生惡瘡。以其瘡狀類楊梅,故俗為楊梅瘡,亦有如豌豆者,由其毒有微甚也。
旬日之間,延及遍體者,以厥陰屬風而急暴,又得相火以為之助,宜其發之暴且速也。
初生之時,體氣壯,大便堅,飲食進,惟防風通聖散為最宜。體氣弱,大便溏,飲食少,則用四物加玄參、連翹、射干為主。大便稍泄,除射干。上體多者,黃芩或防風為佐;下體多者,黃柏或牛膝為佐,引以皂莢針之鋒銳,和以甘草節之甘緩,卻厚味,絕房帷,隨症出入服之,久久無有不安。
或有惡湯藥者,壯盛之人,則以三補丸加大黃、生地,用豬膽汁丸服;怯弱之人,則似三補丸加玄參、生地,亦用豬膽汁丸服,似亦簡便。
世人慾求速效,皆用輕粉,濕痰被劫,三五日間,瘡因暫愈,然燥熱尚在,不越一旬二旬,瘡又復作,翻思前藥,又劫又愈,愈又復發,展轉不休。殊不知用一次劫藥,增一次燥熱,由是肢體或癰潰,或攣曲,遂成痼廢。《論語》「欲速不達」,厥有旨哉。
又問:何以能相染也?予曰:其人內則素有濕熱,外則表虛腠疏。或與同廁,而為穢氣所蒸;或與共床而為瘡汁所潰,邪氣乘虛而入,故亦染生此瘡。經曰「邪之所湊,其氣必虛」是也。亦有同廁同床而不染者,蓋由內無濕熱之積,外無表虛疏湊之患,是以邪不能入,而瘡不相染矣。雖然,子之所慎齋戰疾,然亦不可自恃而不加之意也。
又問:已誤於藥,悔不可追,今將何藥以解之乎?時正仲夏,予用十金湯去桂、附,加紅花、牛膝、黃柏、薏苡仁、木香、火麻仁、羌活,煎服百帖,空心常服東坡四神丹加黃柏,又少加蜀椒,以其能來水銀,然後腳伸能行,指腫亦消,惟額腫敷膏而愈。
一人患此瘡,腳膝攣痛,有人取蝦蟆,治如食法,令食之而攣痛遂愈,此亦偶中也。
又一人患此瘡,腳痛而腫。或令採馬鞭草煎湯熏洗,湯氣才到,便覺爽快,候溫洗之,痛腫隨減。此草在處有之,檻外空地尤多。其葉類菊,春開細碎紫花,秋復再花,抽穗如馬鞭,故名馬鞭草。
又一人患此瘡,遍身筋骨疼痛。遇一道流,問曰:「神色憔悴,有病耶?」曰:「因瘡遍身痛也。」道流曰:「輕粉多矣,吾亦被其毒矣。」遂示一方,不過數味藥也。但每帖入鉛五錢,打扁同煎,服之果驗。凡患此瘡年久不愈者,用萆薢二三兩為君,隨症虛實,加入他藥,罔有不效,蓋萆薢善驅濕熱故也。
一人年三十餘,因患此瘡,服輕粉,致右腹肋下常有痞塊,右眼黑珠時有丁子,努出如雀屎許,間或又消,身有數瘡未痊。一醫為治瘡毒而用硝、黃,一醫為治痞塊而用攻克,一醫為治眼丁而用寒涼。諸症不減,反加腹痛腸鳴,大便滑泄,胸膈壅悶,不思飲食,噯氣吐沫,身熱怠倦,夜臥不安。季冬請予往診視,脈皆浮濡近駛。
曰:誤於藥也。前藥多系毒劑,胃中何堪此物耶?遂令棄去。更用人參四錢,黃耆二錢,白朮三錢,茯苓、炒芍藥各一錢,陳皮、神麯、升麻各七分,甘草、肉豆蔻各五分,煎服五帖,為泄痛定。減去升麻,又服五帖,膈寬食進。減去豆蔻,再服五帖,諸症皆除。月餘痞塊亦散,眼丁亦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