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孫氏醫案》~ 諸縉紳名家贈文

1. 贈太醫東宿孫君序

蓋士君子有濟世之心者，必托經世之術以運之，遇不遇無論也。何也？得時而駕，則宇內之休慼利害，隱然共之，視其患若切於身之疾痛疴癢，不措之安全不止。此士君子之心，得位以行之者也。不幸不獲遇，澤不及物，而心不得施，有志君子，往往懷其道而隱於醫。故是昔人謂濟人利物，無位者不能，惟醫以救死扶生為功，故業之者，可以推不忍之心及於物，而於道有益。有味乎其言之也。

白話文：

真正的君子心懷濟世之志，必定依靠切實可行的辦法來實現，不管是否能得到時機。為什麼呢？如果時機到來，那麼天下的興衰利害，他都會感同身受。他視別人的疾苦如同自己身上的病痛一樣，直到消除他們的痛苦才會罷休。這就是君子仁心，而且是有職位才能實施的。如果不幸沒有得到機會，無法惠及他人，而心願又無法施展，那麼有抱負的君子，往往會懷著自己的理想歸隱行醫。因此，古代人說濟世利民，沒有職位的人做不到。只有醫生救死扶傷纔是功德，所以從事醫業的人，可以把自己的仁慈之心推及到他人，對發揚自己的理想有所幫助。這些話非常有道理。

然醫豈易言哉？吾聞其宗旨，自《內經》、本草以來，書之藏於有司者，一百七十九家。非博通鉅儒，超悟上哲，顓攻其業，何能探討，洞明其陰陽、寒熱、靜躁、虛實，消息盈縮之奧，而措之行事。夫人之待命於醫，生死攸系，乃以未誥淺薄者嘗試之，其不賊人之命者幾希。

白話文：

醫生可不是隨便就能說的。我聽說從《內經》、《本草》以來，相關的書籍被官方收藏的就有179家。一般人如果不是博學的大儒，出類拔萃的智者，專心鑽研這個領域，怎麼可能探討清楚，洞悉其中陰陽、寒熱、靜躁、虛實的變化規律和治療方法呢？大家把性命交給醫生，關係到生死，卻讓一些沒有真才實學的人來試驗，能不害人性命的又能有多少呢？

醫以濟人，至於賊人，可不畏耶！此醫之所以難言也。余頃多病，謁告山居，嘗嘆濟物之衷未措於用。顧思延醫以求濟其身。然而醫之良者，苦不一遇也。乃壬申秋仲，吳君柳溪，談新安海陽有孫君東宿者，醫可謂稱良矣。

白話文：

行醫是為了救助他人，就算面對作惡之人，難道還能畏縮不前嗎？這就是醫生的難言之處。最近我身體多病，請求告假到山中休養，常常感嘆救助他人的心願還沒有實現。於是考慮請醫生來治療身體上的疾病。然而好的醫生，總是難以遇到。在壬申年的秋天中期，吳君柳溪談到安徽海陽有位孫君東宿，他的醫術可以說是很好。

余亟請而相印證之，耳其論渢渢乎《素》、《難》之旨，而表裡夫張、劉、孫、李、丹溪、伯仁諸家，其視余疾也，未投藥，先談余之經絡、色脈、機能，與受病之自，即勿藥而余病爽然若失。及詳察其端方之度，沉著之思，淵淵之閫奧，則杳焉莫竟其涯。非所謂深於道而隱於醫者耶！余因詰之曰：神農嘗百草，先天而命之藥，黃帝、岐伯，後天而著之經。此天以神授，聖以神符，不可及矣。

白話文：

我多次請他與我一起看診，並互相驗證。我聽他的論斷，恍惚明白《黃帝內經》的旨意，並對張仲景、劉河間、孫思邈、李東垣、朱丹溪、張景嶽諸家的學說有融會貫通的理解。他看我的病，還沒用藥，就先談了我的經絡、面色、脈象、機能，以及發病的原因。即使不給藥，我的病情也減緩了很多。等到我仔細觀察他開的藥方，思慮深沉，玄妙奧妙，難以盡知其精深。不正是所謂學問精深卻隱居於醫術之中的高人嗎！於是我問他：「神農嘗百草，先於出生就將它們命名為藥，黃帝、岐伯，後於出生就把它們寫在經典中。這是上天以神授予，聖人用神靈驗證的，無法企及。」

嗣後若和、扁、華佗、淳于意、仲景、思邈、河間、東垣、朱、滑，莫不簸弄化機，制人命於掌上，術亦神也。何今日之事是業者，不能踵其芳躅耶！抑世代之不同也？孫君勃然曰：古今人非不相及，用心殊爾。宋儒有言，古之仕者為人，今之仕者為己。不佞亦謂古之醫者為人，今之醫者為己，道不同而受病一也。

白話文：

自古以來，那些像和嶠、扁鵲、華陀、淳于意、仲景、孫思邈、劉河間、李東垣、朱丹溪、滑壽這個等級的醫術大師，他們無不憑藉著高超的醫術，掌控著人們的生命，他們的醫術簡直是神乎其技啊。為什麼如今的醫生們不能夠繼承他們的遺風呢？難道是因為時代的差異嗎？孫君憤然說道：古今的人沒有本質上的不同，不同的是他們的心態。宋朝的儒學家說過，古代的官吏是為了民眾服務的，而如今的官吏是為了自己的私利。我認為古代的醫生也是為了民眾服務的，而如今的醫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，他們的道不同，所造成的病痛卻是一樣的。

夫士君子之視天下，與吾身血脈相流通，天下病，若痌瘝之切身，天下安，則愜然而無恨。雖以道為藥石者，其濟宏，以醫為道術者，其濟狹，其心一也。故古之醫也，以救死扶生為心，其業專而用方也慎。專則精而造詣入室，慎則審而投藥奏功。此和、扁諸名家，所以悉臻秘妙，稱神奇。

白話文：

德高望重的君子看待天下，就像視自己的身體一樣，天下有病痛，就像自己身上生瘡一樣切身相關；天下太平，則心滿意足沒有遺憾。雖然以道家理論為藥石的人，他們的救助範圍很廣，以醫術為道家法門的人，他們的救助範圍較窄，但他們的中心思想是一致的。所以古代的醫生，都以救死扶傷為己任，專業精湛，用藥謹慎。專業精湛，則醫術高明，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；用藥謹慎，則診斷準確，投藥有效。這就是華佗、扁鵲等名醫，能夠達到神奇境界，創造出精湛醫術的原因。

今之醫，則異是也。將以市利，非以濟人。黃、岐以來諸書，非不剽竊以資口說，乃其心則實胡越一膜，視天下，率以利之盈詘，為心之重輕。人之濟與否，若與吾術不相關，此何以比古人而接其芳躅哉。不佞奎，何能造古賢哲之閫奧，第無愧於此心爾。余聞而喟然嘆曰：孫君充是心而行是術，其將大有裨於時矣！雖隱而亦顯也。

白話文：

當今的醫生和古時候的醫生不同，他們只為了賺錢，而不是為了救人。自黃帝和岐伯以來，他們剽竊古籍中的理論來充當自己的言論，但他們的內心卻是一片空白，看待世間萬物，只看利益的多寡。病人的康復與否，對他們來說似乎與他們的醫術無關，這樣的人怎麼能與古人相比，繼承他們的風範呢？我雖然才疏學淺，但絕不辜負自己的良心。我聽了這些話，忍不住感嘆道：孫君充先生懷著這種心態，實踐著他的醫術，他一定會對這個時代做出巨大的貢獻！即使隱居山林，他的名聲也會傳揚天下。

因次其語而歸之，爰以訂夫業是術者，是為序。

時萬曆癸酉中秋日吳江孫質庵從龍敬書於符丸草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