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孫氏醫案》~ 一卷 (11)

1. 三吳治驗

金溪令淨涵臧公尊堂太夫人，以季春眉壽，連看戲文二十餘本，且多食魚腥蝦蟹，偶發寒熱，三日不退，第四日，左耳前後及頰車皆紅腫，第五日，右邊亦腫，第六日，腫及滿頭，紅大如斗，眼合無縫，昏憒不知人事，譫語若有邪祟，粒米不進者八日，舉家驚惶，逆予為治。診其脈六部皆洪長而數，予曰：此大頭疫也。

即以貫眾、石膏各六錢，柴胡、葛根各三錢，赤芍藥、天花粉各二錢，甘草一錢，黑豆四十九粒，水煎服之，日進二帖，脈始減半。第九日，方進粥飲半盅。前藥除石膏，又四帖而安。是役也，人皆為予危之，謂八十之尊年，八日之絕粒，頭大如斗，體熱如燔炭，昏憒譫語，乃不去而治，何冥行不知止如此。而其婿閔懷海亦言病勢如此，吾心亦危疑，見先生安閒而甘寢食，賴以少慰。

予曰：此疾為陽明少陽二經熱壅而然，夫陽明多氣多血之經也，以高年故不敢用硝黃，惟投以輕清解散之劑，使因微汗而解。症脈相對，雖重可生。假如人言以高年病危而棄不治，豈惟非醫之存心，於病家相托之意亦孤矣，可乎哉。（十八）

丙申夏，見所潘公謁予於海陽邑邸，時霪浹旬，邑市水漲，公至，予驚問曰：公貴倨也者，何甚此？公曰：與君間者闊矣，且先君服闋，秋當北上，不卜補任南下，謁求一診，他何計。予究何疾，公曰：無，第年甫逾疆，微覺陽萎。次早診畢，語其隨行俞金二字曰：公脈上盛下虛，上盛為痰與火，下虛為精元弱，切宜戒色慎怒，劑宜清上補下，不然，三年內恐中風不免。蓋由痰生熱，熱生風也，謹之識之，乃為立方別去，公亦未暇制服。

公次年八月，往返武林，不無勞怒，又屆中秋，連宵酒色，平常色後，輟用鹿角膠三錢，人參一錢，酒送下。以連宵有犯，乃用鹿角膠五錢，人參三錢，空心服之，十七日薄暮，偶與社友談詩，筵間，左手陡然顫動，把捉不住，隨歸房，左手重不能舉，十八日早，左邊半體手足皆不為用矣，亟令人逆予，予適在前丘吳宅，及至，公驚喜交集曰：君何先見若此也，先少保患在左體不遂者，三年而歿，不佞今亦左體，其風水致然歟！第先少保年七十餘，不佞四十有七，先少保不能遇先生，不佞賴有先生，或可企無恙也。予始觀面色赤，口微喎向右，唇麻，手足軃拽，已成癱瘓。

診其脈左弦大，右滑大。先用烏藥順氣散一帖，服後昏睡半日，醒覺面更加赤，喎也稍加，知痰盛使然。即以二陳湯加全蠍、殭蠶、天麻、黃芩、石菖蒲、紅花、秦艽，水煎。臨服加竹瀝一小酒杯，生薑汁五茶匙，一日兩進，晚更與活絡丹。服至第六日，手指梢頭略能運動，足可倚棹而立。

予喜曰：機動矣！改用歸芍六君子湯，加紅花、鉤藤、天麻、竹瀝、薑汁，服二十帖，行可二十步矣，手指先麻木不知痛癢，至是能執物。繼用天麻丸，兼服全鹿丸，調理百日，病去十之九。次年二月，北上補任永清，公以病後，能戒色斷酒，自知培養，故藥功獲奏。此症予歷治歷效者，良由先為疏通經絡，活血調氣，然後以補劑收功。

白話文：

三吳治驗

金溪縣令淨涵臧公的尊貴母親，在春季暮春之際享壽，連續觀看二十多出戲文，並且吃了很多魚腥蝦蟹，偶然患上寒熱，三天不退，第四天，左耳前後和頰車（面頰肌肉）都紅腫，第五天，右邊也腫，第六天，腫脹蔓延到整個頭部，紅腫如同一個斗笠般巨大，眼睛閉合不能睜開，昏迷不省人事，胡言亂語像是有邪祟附體一樣，八天粒米未進，全家人都驚慌失措，於是請求我診治。診脈發現六部脈象都洪大而有力且頻數，我說：這是大頭瘟疫。

於是立刻使用貫眾、石膏各六錢，柴胡、葛根各三錢，赤芍藥、天花粉各二錢，甘草一錢，黑豆四十九粒，水煎服下，一天服用兩劑，脈象才減弱一半。第九天，開始服用半盅粥飲。之前的藥方去掉石膏，又服用了四劑就痊癒了。這件事，大家都為我感到擔憂，認為八十歲高齡，八天沒有進食，頭腫得像斗笠一樣大，身體發熱像燒炭一樣，昏迷胡言亂語，竟然不去放棄而繼續治療，怎麼如此冒險不知收斂。而她的女婿閔懷海也說病情如此危急，我的內心也感到不安和懷疑，看到病人安靜平和地吃喝睡覺，才稍稍安心。

我說：這種疾病是因為陽明、少陽二經熱邪壅塞所致，陽明經是氣血充盛的經脈，由於病人年事已高，不敢使用硝石和雄黃，只用輕清疏散的藥劑，讓她微微出汗而痊癒。症狀和脈象相對應，雖然病情嚴重，但仍然可以治癒。如果有人因為病人年事已高，病情危重而放棄治療，豈不是違背了醫生的本心，也辜負了病人家屬的託付，怎麼可以呢？

丙申年夏天，潘公來海陽縣我家拜訪我，當時連日陰雨，縣城內水位暴漲，潘公到達時，我驚訝地問道：您尊貴的身分，怎麼冒著大雨前來？潘公說：我們很久沒見面了，而且先父服喪期滿，秋天就要北上赴任，沒有其他職位調動安排，特來拜訪求診，此外別無他事。我追問他患了什麼病，潘公說：沒有什麼大病，只是年過四十，略感陽痿。第二天早上診脈結束後，我對他隨行的俞金二人說：潘公的脈象上盛下虛，上盛是痰火，下虛是精元不足，一定要戒色慎怒，藥物宜清上補下，否則，三年內恐怕中風難免。因為痰生熱，熱生風，一定要謹記這一點。我於是為他制定了處方，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服用。

潘公次年八月，往返於武林（杭州），難免勞累動怒，又逢中秋佳節，連續幾天縱情酒色，平時房事後，服用鹿角膠三錢，人參一錢，用酒送服。因為連續幾天縱慾過度，於是服用鹿角膠五錢，人參三錢，空腹服用，十七日傍晚，偶然與朋友一起吟詩作賦，席間，左手突然顫抖，拿不住東西，於是回家休息，左手沉重抬不起來，十八日清晨，左半身手腳都不能動彈了，立刻派人來請我，我恰好在前丘吳宅，到達時，潘公驚喜交集地說：您怎麼能事先預料到這樣呢？先少保（潘公的長輩）患有半身不遂，三年後就去世了，我不才也患上左半身不遂，是不是風水的原因呢！只是先少保七十多歲，我不才只有四十七歲，先少保沒能遇到先生您，我不才卻有幸遇到先生，或許可以期望平安無事。我開始觀察他的面色紅潤，嘴巴微微歪向右側，嘴唇麻木，手腳抽搐，已經癱瘓了。

診脈發現左脈弦大，右脈滑大。先用烏藥順氣散一劑，服用後昏睡半天，醒來後臉色更加紅潤，嘴巴歪斜也加重了，知道是痰盛所致。於是用二陳湯加全蠍、殭蠶、天麻、黃芩、石菖蒲、紅花、秦艽，水煎服。服用時加入竹瀝一小酒杯，生薑汁五茶匙，一天服用兩劑，晚上再服用活絡丹。服藥到第六天，手指尖略微可以活動，可以扶著東西站立。

我高興地說：可以活動了！改用歸芍六君子湯，加紅花、鉤藤、天麻、竹瀝、薑汁，服用二十劑，可以行走二十步了，手指頭先前麻木沒有知覺，現在可以拿東西了。接著服用天麻丸，同時服用全鹿丸，調理一百天，病情痊癒了九成。次年二月，北上赴永清縣任職，潘公因為病後能戒色斷酒，自覺保養身體，所以藥效才能顯著。這個病例是我多次治療，多次見效的，良好的療效是因為先疏通經絡，活血化瘀，然後用補益的藥物來鞏固療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