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孫氏醫案》~ 一卷 (3)
一卷 (3)
1. 三吳治驗
後十年,行人官至江西副憲。(四)
鄭都諫春寰公長君,四歲患痘,稠密煩躁,醫者星羅,皆以為熱盛不退,形枯色紫,頂有焦勢,症逆,必不可為,將辭去。予至,細觀之,見兩太陽圓淨,神氣蒼厚,謂當急為涼血解毒。
用赤芍藥、生地黃各三錢,紫草二錢,連翹、黃芩、貝母、山楂、木通各一錢,蟬退、甘草各五分,藥成劑,而眾止之曰:麻要清涼痘要溫,故《博愛心鑑》以保元湯為良,吾儕將劑而進之,乃公獨主寒涼,保元之謂何?予曰:用藥貴對症,保元湯良矣,必血活熱清而後可用,今血熱毒盛而用溫劑,是火熾添油也。眾曰:若慮毒未解,吾苕酵法甚佳,用桑蟲、雞冠血調酒服之,痘即立起。
而慎氏、王氏、茅氏,皆苕上專門名家,亦以為言。予曰:此法亦可用於清解之後。經曰:諸痛瘡瘍,皆屬心火。火未退而用,是以毒攻毒,其勢愈熾。予故欲先清解,而後保元也。惟楚銅壁山人黃桂峰者,治痘高手也。獨語鄭公曰:孫公之劑,實與症對,眾論皆膠固不達變者,第恐清解之劑,用遲一日爾,試煎服之,以觀其後。鄭公命僕速煎,眾猶持議曰:如必服此劑,亦當揀去貝母、山楂。
鄭公聽其減去。至夜予始聞,隨語桂峰曰:減去二味,恐七八日後不能無它症。桂峰曰:何以故?予曰:此痘內傷外感俱未清楚,今帶熱而出,故其腹猶膨脹,去貝母,恐搶喉,去山楂,恐泄瀉,七八日痘毒出盡,腹內空虛,變從虛出,諸君素以痘專科,何不慮及此。其夜服藥後,即嗒然而睡,天明痘色明潤,焦頂盡退,血亦漸活,惟嘔噦搶喉。
眾又以昨日之劑太寒所致。予曰:此火毒未盡徹也,宜進竹茹湯。而慎云峰怫然曰:吾家世世業痘,年亦七十有五,曾未見治痘用竹茹者。春寰公令弟樂津公,撿痘疹全書用竹茹者以正,慎語塞,悻然而去。藥進而噦止。至八日,果泄瀉、發癢。予以保元湯加白朮以治瀉,大加何首烏以止癢,一貼而癢止。
至十四日,天庭兩顴皆回漿作靨,惟兩頤漿未回,泄瀉不止。予因偶出北門,半日歸,見其口開項軟,手足痘氣盡癟,復又作脹,已成內攻。舉家啼泣,予亦茫然,不遑為計,嘆息出門。樂津公把而送之,少間揖別,而聞衣間痘臭,語樂津公曰:公聞臭乎?曰:聞。予曰:似有生意,亟還起之。
予思兩頤乃腎經部位,獨不回漿者,腎元虛也。峻補腎元,庶可使活。先以紫河車一錢,用酒漿調服,固其元氣,服後即睡,繼以人參一兩,黃耆、菟絲子各三錢,作大劑服之,一日夜服人參一兩八錢。黃桂峰是夜自松江還,時已四鼓,亟叩門而入,鄭語之變,且告之服藥。
黃曰:俟吾看作何狀。見其結靨之下,腹灌一線黃漿,贈痘盡起。桂峰曰:萬全矣!非孫公不能起此病。桂峰由此益暱予,出必聊舟,歸則同榻,相印正者三年。鄭公感予而作序以贈,親書孫憲副公冊後,識不忘也。(五)
白話文:
十年後,我擔任江西副憲。
鄭都諫春寰公的長子,四歲時患上了天花,病情嚴重,煩躁不安。許多醫生都來看過,都認為是熱盛不退,孩子身體消瘦,面色紫黑,額頭還有焦黑之勢,病情危急,認為無法治愈,都準備放棄治療。我到達後,仔細觀察,發現孩子的兩太陽穴圓潤飽滿,精神尚可,認為應該迅速採取涼血解毒的措施。
我使用了赤芍藥、生地黃各三錢,紫草二錢,連翹、黃芩、貝母、山楂、木通各一錢,蟬蛻、甘草各五分,配成藥方。其他人阻止我,說麻疹要清涼,天花則要溫和,所以《博愛心鑑》中認為保元湯是最好的方劑,他們要使用保元湯。我堅持使用寒涼藥物,他們問我為何不用保元湯,我說用藥要對症,保元湯固然很好,但必須在血液暢通、熱邪清除後才能使用,現在孩子血熱毒盛,用溫劑如同火上澆油。他們說如果擔心毒素未解,我們有一種酵法很好,用桑蟲、雞冠血調酒服用,天花就能很快痊癒。
慎氏、王氏、茅氏都是當地治療天花的名家,也贊同這種說法。我說這種方法可以在清熱解毒之後使用。《內經》說:各種痛瘡瘍都屬於心火。心火未退就用這種方法,是用毒攻毒,病情會更加嚴重。所以我先要清熱解毒,然後再用保元湯。只有楚地銅壁山人黃桂峰,是治療天花的高手,他私下對鄭公說:孫公的藥方確實與病情相符,其他人的意見都太過僵化,只是擔心清熱解毒的藥物用得太遲一天而已,可以先試著服用看看。鄭公吩咐僕人趕快煎藥,其他人仍然爭議,說如果一定要服用這個藥方,應該去掉貝母和山楂。
鄭公聽從了他們的建議,去掉了這兩味藥。晚上我聽說了此事,便告訴黃桂峰:去掉這兩味藥,恐怕七八天後會出現其他症狀。黃桂峰問為什麼,我說天花是內傷外感同時發作,現在帶熱而出,所以肚子還脹,去掉貝母,恐怕會引起咽喉腫痛,去掉山楂,恐怕會引起腹瀉。七八天后天花毒素排盡,腹部空虛,病情會由虛轉實,諸位都是治療天花的專家,怎麼沒考慮到這一點呢?孩子服用藥物後,很快就睡著了,第二天早上天花顏色變得明亮潤澤,額頭的焦黑也消退了,血液也漸漸暢通,只是出現了嘔吐和咽喉腫痛。
其他人又說昨天的藥太寒涼了,所以引起這些症狀。我說這是因為火毒未盡,應該服用竹茹湯。慎云峰勃然大怒說:我家世代行醫治療天花,我今年七十五歲了,從未見過治療天花用竹茹的。春寰公的弟弟樂津公,查閱了《痘疹全書》,證明書中記載可以使用竹茹,慎云峰啞口無言,憤然離去。服藥後嘔吐停止了。第八天,果然出現了腹瀉和瘙癢。我用保元湯加白朮治療腹瀉,加大劑量的何首烏止癢,一劑藥就止住了瘙癢。
第十四天,額頭和兩顴都結痂癒合了,只有下巴還沒有結痂,腹瀉也沒有停止。我偶然出北門,半天後回來,發現孩子的嘴巴張開,脖子發軟,手腳上的天花都消下去了,又重新腫起來,已經是內攻的徵兆了。全家人都哭泣,我也茫然無措,嘆息著走出門。樂津公送我出門,一會兒告別,我聞到他衣服上有天花的臭味,就問樂津公:你聞到臭味了嗎?他說聞到了。我說:這像是好轉的跡象,趕快回去看看。
我心想下巴是腎經的部位,只有這裡沒有結痂,是因為腎元虛弱。必須峻補腎元,才能使病情好轉。我先用紫河車一錢,用酒調服,以固元氣。服藥後孩子就睡著了,接著我又用人參一兩,黃耆、菟絲子各三錢,配成大劑量藥方,一天一夜服用了人參一兩八錢。黃桂峰當晚從松江回來,已經是四更天了,他急忙敲門進來,了解了病情變化,並且知道了服藥的情況。
黃桂峰說:等我看看是什麼情況。他看到孩子結痂的下面,腹部有一條細細的黃色膿液,天花疹子都冒出來了。黃桂峰說:萬事大吉了!如果不是孫公,這個病是治不好的。黃桂峰從此更加敬重我,出門同船,回家同榻,相互砥礪三年。鄭公為我寫序以贈,親自寫在我的名冊後面,以示不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