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孫氏醫案》~ 三卷 (46)
三卷 (46)
1. 新都治驗
黃醫以為渠功,大言自矜。仍以芩連之類。予仍以前劑,再加黃耆。其日下午始納粥一茶盞,腹痛漸減。又次晨,黃醫診視,見夜來痢減其七,益得揚揚得志。語左右曰:寒家業醫五代,似此大病,亦不多見。自以為非彼亦無能治也。爾嘉詰曰:瘧痢亦尋常耳,何以為大?黃曰:丹溪云:下痢身涼者生,身熱者死。
下痢純血者死。脈洪大者死。如屋漏水者,半死半生。今皆犯之,故云云也。爾嘉曰:然則今日當用何劑?黃曰:劑已投病,仍當確守前方,何敢輕改?爾嘉笑而點首。復向予求劑。予以理中湯,倍加酒炒白芍藥,以肉桂佐之。腹痛身熱悉愈,痢十去九矣。後谿兄亦浙回,爾嘉述病源,以黃方予方呈看。
後谿唏噓嘆息。乃辭謝黃而詰予曰:人言下赤痢者熱,嘔惡者熱。又身熱脈大,吾弟何獨認為寒,而用此大熱之劑成功,曷故哉?予曰:此虛虛實實之處,極能誤人。尊嫂之熱,非真有餘之熱,乃內有虛寒,逼真虛火上升,故嘔惡潮熱耳。脈大而無力,仍作虛看,且向服寒涼不效,當自知警也。
後谿兄曰:微弟幾敗乃事矣。(一百六十一)
邵敬圃令眷,常胃脘痛,由氣鬱而起。近以產後下痢紅白,而胃脘之痛不止。汗多,六脈滑大無力。法當收斂。以小建中湯為主,白芍藥酒炒四錢,炙甘草一錢半,桂皮、五靈脂醋炒各一錢,香附、糖球子各八分,水煎飲之。痛減,汗未全斂。次日前方加御米殼醋炒過一錢,兩帖全止。(一百六十二)
蘇文學望臺患瘧,一日一發。先寒後熱,熱多寒少。胸膈痞悶,口渴,小便溷濁,腥臊不可近。醫五越月不效。面黃肌瘦,飲食減少。喘息呻吟,精神疲憊,起須人扶。乃敦予治,脈得沉弦而數。公問曰:是瘧否?予曰:是。公曰:吾聞之,真病不治,治之無功。蓋真者,死候也。
瘧殆常病,不過寒熱虛實表裡。諸名家曾認為表症者,麻黃、羌活、柴胡等汗之矣。有認為里症者,大柴胡湯輩下之矣。有認為痰飲者,常山、礬石吐之矣。有認虛寒者,附子理中湯,人參服過三斤矣。有認為實熱,用白虎湯、枳實、青皮、檳榔、草果消之矣。盡法備嘗,絕無一應,瘧豈亦有真而卒至於死耶!言訖淚潸潸下。
予曰:觀公色脈,瘧將發矣,不暇辯,第飲予藥不死也。以柴胡、滑石各五錢為君,鱉甲三錢為臣,黃連、知母各一錢為佐,枳實、甘草各五分,黑豆四十九粒為使,水煎,送下昆布鱉甲丸。申刻瘧至,戌初便止。公喜曰:曏者瘧發未申,夜半尚不能止。即止猶倦怠懶言。適飲先生藥,不兩時而止,止便能言,先生之功也。
予曰:偶耳。今日服藥已晏,明日五更幸早服之。服訖竟日不發。又次日。前方加人參、白朮,小水腥臊之氣已無。精神陡長。公又喜曰:兩日無苦,先生之功也。予曰:偶然耳。公曰:嘻,吾瘧幾半載,休歙之名公,莫不歷試,卒無影響,先生一舉奏奇,有而不居,益見所養,不審湯名何劑,乞指示之,以詔將來。予曰:公何以名為哉。
白話文:
新都治驗
一位黃姓醫生自誇醫術高明,治療一位患者的痢疾,只用黃芩、黃連等藥物。我則沿用之前的藥方,再加黃耆。患者下午開始能喝下一小碗粥,腹痛減輕。第二天早上,黃醫生診視,發現痢疾好轉許多,得意洋洋地對旁人說,他行醫五代,像這樣嚴重的病也很少見,如果不是他,恐怕無人能治。我(爾嘉)反駁說:瘧疾痢疾很常見,何至於如此誇大?黃醫生說:丹溪先生說過,痢疾伴隨身體寒冷的能活,身體發熱的會死;純血便的會死;脈象洪大者也會死;像屋漏一樣的水瀉,是半死不活的狀態。這位病人全都符合,所以才這樣說。我問他今天該用什麼藥,他說藥方已投,應該繼續用之前的藥,不敢輕易更改。我笑了笑點點頭,然後向我請求藥方。我用理中湯,加倍酒炒白芍藥,並用肉桂佐之。患者腹痛、身熱都痊癒了,痢疾也好了九成。後來,後谿兄從浙江回來,我將病情經過及黃醫生和我的藥方都給他看。
後谿兄聽後感嘆不已,向黃醫生道謝後,問我:俗話說下痢帶血是熱症,嘔吐也是熱症,這位病人又身熱脈大,你為何認為是寒症,而用這種大熱的藥方卻成功了,這是為什麼?我說:這虛虛實實的情況最容易誤人。你嫂子的熱症,並非真正的陽熱過盛,而是內有虛寒,逼迫虛火上升,所以才會嘔吐發熱。脈象雖大,但無力,還是應該視作虛證。而且她之前服用寒涼藥物無效,應該自己也意識到這點了。
後谿兄說:你弟弟差點把事情搞砸了。
邵敬圃的眷屬,經常胃脘疼痛,是由於氣鬱引起的。最近因產後出現紅白痢疾,胃脘疼痛更加劇烈,出汗很多,六脈滑大而無力,應該採取收斂的治療方法。我主要用小建中湯,白芍藥酒炒四錢,炙甘草一錢半,桂皮、五靈脂醋炒各一錢,香附、糖球子各八分,水煎服用。疼痛減輕,但汗還沒完全止住。第二天,原方加醋炒御米殼一錢,兩帖藥後痊癒。
蘇文學望臺患瘧疾,一日一發,先寒後熱,熱多寒少,胸膈痞悶,口渴,小便混濁,氣味腥臊難聞。看過五個多月的醫生都沒效果,面色發黃消瘦,飲食減少,喘息呻吟,精神疲憊,起居都需要人扶持。他懇求我治療,脈象沉弦而數。他問我:這是瘧疾嗎?我說:是。他說:我聽說,真瘧不治,治療也無效。因為“真瘧”是死亡的徵兆。瘧疾很常見,無非是寒熱虛實表裡的問題。很多名醫認為是表症,用麻黃、羌活、柴胡等發汗;認為是裡症,用大柴胡湯等瀉下;認為是痰飲,用常山、礬石等吐之;認為是虛寒,用附子理中湯,有人參服用量達三斤以上;認為是實熱,用白虎湯、枳實、青皮、檳榔、草果等消之。各種方法都試遍了,一點效果都沒有,瘧疾真的有“真瘧”這種會致死的疾病嗎?說完,眼淚就流下來了。
我說:從你的面色脈象來看,瘧疾就要發作了,沒時間辯論了,先喝我的藥,保你性命無虞。我用柴胡、滑石各五錢為主藥,鱉甲三錢為輔藥,黃連、知母各一錢為佐藥,枳實、甘草各五分,黑豆四十九粒為使藥,水煎服,並服用昆布鱉甲丸。申時瘧疾發作,戌時就止住了。他很高興地說:以前瘧疾發作到申時,半夜還不能止住,即使止住了也疲倦乏力,說不出話。剛才喝了您的藥,不到兩個小時就止住了,而且還能說話,這是您的功勞。
我說:偶然而已。今天服藥已經晚了,明天五更天請盡早服用。服藥後一整天都沒發作。第二天,原方加人參、白朮,小便腥臊之氣已消失,精神也大為好轉。他又很高興地說:兩天沒受罪,這是您的功勞。我說:偶然而已。他說:哎,我的瘧疾有半年了,有名望的醫生都看過,沒有一點效果,您一出手就奏效,您謙虛,更顯您的醫術高明,不知這藥方叫什麼名字,請您指教,以便以後參考。我說:您自己給它取個名字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