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全國名醫驗案類編》~ 二集 傳染病案 (7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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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集 傳染病案 (71)

1. 鼠疫血瘀結核案

劉蔚楚(住上海邢家橋路祥餘里)

病者,陳君花埭之妻黃氏,年二十餘,住福建泛船浦。

病名,鼠疫血瘀結核。

原因,餘年三十外,到閩省親時,鼠疫大作,死人如麻。有不結核者,結則多在腋下髀。鼠疫同而治法仍不盡同。黃氏病發於春日下午。

證候,微熱頭痛,肢痠焦渴,夜即兩腋結核,壯熱屍厥,唇面色紫,其狀如死。猶微有息,陳諸正寢。

診斷,次晨邀余往診。脈沉大,舌尖黑而滑。余曰,此疫毒血瘀也。由鼠先受毒,傳染於人。是毒由地氣矣,毒氣遊溢於空氣之間,則地氣而及於天氣矣。氣由口鼻傳入,則毒中於人矣。今核結兩腋,屬肺經部位,然核結於頸項別處較少,結於腋下髀厭者較多。意腋厭皆大枝血管所經,旋曲易於阻梗。既現狀純是血瘀,似不必拘定腋下屬手太陰肺,髀厭屬足少陽膽也。

療法,總以通其血瘀為主要,內治,加王清任血府逐瘀湯加減;外治,用山慈姑、紅芽大戟末各五錢,蘆薈末一兩,冰片五分,雄黃八分,搗神仙掌,蔥汁開塗。另生蛤膜開腹,小雄雞連毛開背,俱入研冰片二分,再貼之。

處方,川柴胡(三錢),原桃仁(三錢),生赤芍(二錢),生甘草(一錢),大黃(二錢),紫花地丁(三錢),紫背天葵(三錢),小薊(三錢),王不留行(三錢)

另先煎蟬退二兩、殭蠶一兩、皂角刺一兩,去渣熬藥。又取廣東萬年青根汁一杯沖。

疊次往診,灌藥不外前方加減。診治六日,所有紫雪、紫金錠、牛黃至寶、飛龍奪命諸丹,凡可以助其穿通經絡者皆用,而效力猶甚微焉。余思鼠疫最重者,猝然倒斃,及一起但見微燒頭暈,神志昏昏,不數時亦斃。其次結核,多死於三四日。病發稍輕者,能延過一來復,便可希望生全。

此病重甚,然姑用麝香六分,分十餘次,用前方藥水調灌。大穿經絡,作背城借一之謀。幸夜半核消,能轉側,能顧視,若注意其左足也者。陳君檢視,則左足心起一血泡,如小蓮子,奔告余曰,血毒下行,現於湧泉穴,未始非吉兆。銀針挑破,擠去惡血為宜。

第七日診,人大醒,能坐言,述其昨夜左足心作痛矣。小水通,無大便,左腹脹。與調胃承氣湯,大黃四錢、芒硝三錢、甘草八分,加皂莢仁三錢,服後得下。

第八日診,脈轉長大,多汗,惡熱引飲。與白虎湯,生石膏二兩、知母一兩、舊稻穀五錢、甘草六分,加鮮竹茹四錢。

第九日診,渴不少止,舌乾紅。遂加至每劑生石膏一斤余,知母四兩、鮮竹茹八兩、全麥冬四錢、舊稻穀一兩,熬水,長日與之。半月後,渴始漸止。以後多用鮮竹茹五錢,茅根、蘆根各一兩,青天葵錢半,板藍根、小薊、知母、稻穀各四錢。

效果,共逾月餘,熱乃清而病愈。甚矣毒火之可畏也。

說明,西人發明鼠疫原因,由微生蟲,其形如杆,發於鼠死蝨飛,吸入傳染。又發明鼠疫起於鼠族本體之桿菌。吸入人之黏膜器、口鼻、生殖器及淋巴腺,發為急性熱疫之傳染病。考驗極真,防護法亦最密。然我國每年一埠中,如初現於某處者,轉移於別處,則前處消滅,歷歷不爽。誰畫其界線耶,或地力亦有轉運耶,抑鼠族亦有遷移耶。以此疑點,屢由譯者請教外國大醫,其說明尚少的解。

廉按:天津張壽甫君曰:孫真人《千金方》,謂惡核病者,肉中忽有核累,大如梅李核,小如豆粒,皮肉疹痛,壯熱□索惡寒是也。與諸瘡根瘰癧結筋相似。其瘡根瘰癧因瘡而生,似緩無毒。惡核病猝然而起有毒,若不治,入腹煩悶殺人。皆由冬受溫風,至春夏有暴寒相搏,氣結成此毒也。

觀此論所謂惡核,似即系鼠疫之惡核。觀其所謂冬受溫風,至春夏又感寒而發,又似愚所謂伏氣化熱,下陷少陰,由寒溫而變為鼠疫也。蓋伏氣化熱之後,恆有因薄受外感而激發者,由斯知鼠疫之證,自唐時已有,特無鼠疫之名耳。然鼠疫之名,非起自西人也。德州李保初《藥言隨筆》曰:滇黔兩粵,向有時疫癢子證,患之者,十中難愈二三,甚至舉家傳染,俗名耗子病,以其鼠先感受。如見有斃鼠,人觸其臭氣則病,室中或不見鼠時,證必流行。

所感病象,無論男女壯弱,一經發熱,即生癢子。或在腋下,或現兩胯兩腮,或痛而不見其形,遲則三五日,速則一晝夜即斃。辛丑夏,邑適有患此證者,診之,其脈輕則細數,重則伏澀,遂悟時證之由,其所以鼠先感受者,非有奇異之毒,實感天地之氣偏耳。以鼠穴居之性,晝伏夜動,藉地氣以生存,如地氣不達,陰氣失職,鼠失其養,即不能居,是以他徙,不徙則斃。人居陰陽氣交之中,必二氣均調,臟腑始順適無病。

設或二氣有偏,其偏之極,更至於孤獨,人處其間,即大為所累。是以天地之氣,通則為泰,塞則為否,泰則萬物生,否則萬物枯,此自然之理也。今即物性以證人病,則知二氣何者偏勝,補偏救弊,必能奏效。觀《藥言隨筆》之所云云,知滇黔兩粵,早有鼠疫之病,亦早知其病起點於鼠,而有鼠疫之名也。

民國十二年春,哈爾濱防疫官趙含章君報告原文,斯年鼠疫之病狀,染後三日至七日,為潛伏期。先有頭癰眩暈,食慾不振,倦怠嘔吐等前驅證。或有不發前驅證者,繼則惡寒戰慄,忽發大熱,達三十九至四十度以上,或稽留,或漸次降下,淋巴管發生腫脹,在發熱前,或發熱後之一二日內,概發腫塊一個,有時一側同發兩個,如左股腺與左腋窩腺而併發是也。該腫塊或化膿,或消散,殊不一定。

大部沉嗜眠睡(此即少陰證之但欲寐也)。夜間每發譫語。初期多泄瀉二三次,尿含蛋白(此傷少陰之徵)。病後一二日,肝脾常見肥大,輕證三四日,體溫下降可愈,重證二日至八日,多心臟麻痹難愈。(心臟麻痹其脈象細微同於少陰病脈可知)。此證可分腺腫性,敗血性,肺百斯篤(西人名鼠疫為百斯篤)三種。

腺腫、百斯篤,最佔多數。一處或各處之淋巴管,並其周圍組織,俱發炎證。其鼠蹊腺,及大腿上三角部之淋巴腺,尤易罹之,腋窩腺及頭部腺次之。又間侵後頭腺、肘前後腺、耳前後腺、膝膕腺等。其敗血性百斯篤,發大如小豆之斑,疼痛頗甚,且即變為膿疱,或更進而變壞疽性潰瘍。

又有誘起淋巴腺炎者,肺百斯篤之證,劇烈殊甚。一如加答兒性肺炎,或格魯布性肺炎,咳出之痰,中含有百斯篤菌,乃最猛惡者。按上段述鼠疫之情狀,可為詳悉盡致,而竟未言及治法。想西醫對於此證無確切之治法也。且其謂輕證三四日,體溫下降可愈;至其重證,體溫不下降,豈不可用藥使之下降;至言重證垂危,恆至心臟麻痹,其脈因心臟麻痹,必沉細欲無可知。

推其麻痹之由,即愚所謂腎氣不上達於心,其陰陽之氣不相接續,心臟遂跳動無力,致脈象沉遲細弱也。此證若當其大熱之初,急投以拙擬坎離互根湯(生石膏三兩,軋細、元參八錢、知母八錢、野臺參五錢、生懷山藥五錢、甘草三錢、生雞子黃三枚,將前六味煎湯三茶杯,分三次溫服下,每服一次,調入生雞子黃一枚,上方乃取《傷寒論》少陰篇黃連阿膠湯,與《太陽篇》白虎加人參湯之義,而合為一方也。

黃連阿膠湯,原黃連、阿膠、雞子黃並用,為此時無真阿膠,故以元參代之,為方中有石膏知母,可以省去黃連。西人謂雞子黃中,含有副腎髓質之分泌素,故能大滋腎中真陰,實為黃連阿膠湯中主藥,而不以名湯者,以其宜生調入,而不可煎湯也)。既能退熱,又能升達腎氣,其心臟得腎氣之助,不至麻痹,即不難轉危為安也。

又其謂大部沉嗜眠睡,與愚所經歷者之狀似昏睡,皆有少陰病但欲寐之現象,亦足徵愚謂此證系伏氣化熱,入腎變成者,原非無稽之談也。王西人之說,則謂肺百斯篤,由鼻腔、肺、胃腸中,而吸收其毒於血中。

其症狀因種類而殊多,有陡然惡寒,繼以發熱,一二日間,或頭疼,或有劇烈之腦證,發狂而死者;有狀似昏睡,而起嘔吐腹痛雷嗚,或大便泄瀉,或便秘,或便血者,腺百斯篤,病毒首侵股腺、鼠蹊腺而發腫癰,或先犯腋下腺,而後及他,其他該腫腺鄰近之皮膚,潮紅灼熱,終則呈敗血症狀而死。無論何地,苟發生此種病,當盡力防其傳染。

觀此論言肺鼠疫毒侵臟腑,由口鼻傳入,而腺鼠疫止言其毒侵人身之腺,而未言其侵入之路。以愚斷之,亦由口鼻隨呼吸之氣傳入。蓋人身之腺,為衛氣通行之路,衛氣固與肺氣相貫通者也,其人若先有伏氣之邪在內,則同氣相招,疫毒即深入臟腑;其人若無伏氣之邪,疫毒由口鼻入,即隨衛氣流轉,侵入腺中,發生毒核。

其果發生毒核也,固宜用吳君錫璜所言消核逐穢解毒諸方;其非結核而內陷也,如西人所謂狀似昏睡,及趙君所謂心臟麻痹,吳君所謂熱甚口渴無津者,皆與愚所論少陰證變鼠疫之狀況相似,又當參用拙擬之方;若其人腺鼠疫、肺鼠疫並見者,則愚與吳錫璜君之方,又當並用,或相其所緩急,而或先或後,接續用之亦可也。

惟時賢劉蔚楚君,治鼠疫結核之劇者,曾重用麝香六分,作十餘次,用解毒活血之藥煎湯,連連送下而愈。至冉君治鼠疫方中,亦有用藥湯送服麝香,以通絡透毒者,又可補吳君方中所未備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