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全國名醫驗案類編》~ 二集　傳染病案 (56)

1. 風溫時瘄案

何拯華（紹興同善局）

病者，俞四姑，年六歲，住紹興昌安門外瓦窯頭。

病名，風溫時瘄。

原因，暮春暴熱，肺感溫風而發。

證候，頭痛身熱，惡風自汗，繼即頭面項下均見紅疹隱隱，咳嗽氣逆，神煩少寐。

診斷，脈右浮滑數，左浮弦，舌邊尖紅，苔薄白。此葉天士所謂「溫邪上受，首先犯肺，熱入孫絡」而成疹也。

療法，從上焦治，以薄荷、蟬衣、牛蒡、連翹辛涼散風為君，桑葉、銀花、蔞皮、箬葉輕清透疹為臣，佐以前胡，使以桔梗，開降疏達以宣暢肺氣也。

處方，蘇薄荷（八分），淨蟬衣（七分），炒牛蒡（錢半），青連翹（錢半），前胡（一錢），濟銀花（一錢），栝蔞皮（一錢），冬桑葉（錢半），青箬葉（三錢），桔梗（六分）

效果，二日疹雖透足，而咳甚氣急，口渴引飲。原方去薄荷、蟬衣、桔梗，加生石膏四錢、知母二錢、甜梨皮三錢、枇杷葉五錢。連進二劑，至第五日，熱退身涼，氣平咳減。前方再去石膏、牛蒡、前胡，加川貝二錢、鮮石斛二錢、蔗漿兩瓢。連服三日，咳止胃動而痊。

廉按：小兒風溫發疹，四時皆有，而以春冬兩季為最多。其病從傳染而來，吾紹謂之時瘄，又稱麻疹；蘇州謂之疹子，又名痧子。暇時遍查字典，並無瘄字，《辭源》謂痧為麻疹之俗稱。余謂瘄亦麻疹之俗名。名稱因地方而異，方藥以因證而殊，同一時瘄，當按四時法治，春時用春溫法，夏時用暑風法，秋時用秋燥法，冬時用冬溫法。

初起用辛涼開透法，液燥者佐甘寒，如鮮生地、鮮茅根之類，挾濕者佐淡滲，如生苡仁、浙茯苓之類，火盛者佐鹹寒，如犀角、羚角、金汁之類。至於俗傳單方，如棉絲線、櫻桃核、銅板草紙等，最為大忌。奉勸病家，切勿以最憐愛之嬰孩，斷送生命於有百害無一利之土方也。

此案風溫時瘄，理當用春溫法治。方亦輕清靈穩，從葉法脫化而出。惟牛蒡子為透發瘄疹之要藥，若初起作嘔者，用之嘔更甚。然經謂「在上者，因而越之。」風痰嘔出，瘄反出透，亦不必怕。若怕其嘔，加白蔻仁三四分，即不嘔。大便瀉者，兒科方書皆禁用，以牛蒡子多油，善能作瀉也。

然瘄將出而作瀉者，不藥可愈，亦不必禁。若瘄後水瀉，用甘寒復以淡滲，加銀花炭最妙。慎勿用溫熱提補，如理中湯等，誤用反危，往往咯血、便血，不可救藥矣。

白話文：

【風溫時疹案例】

患者是俞四姑，一個六歲的小女孩，住在紹興昌安門外的瓦窯頭。

她所患的是風溫時疹。

病因是在春天末尾突然升高的溫度，她的肺部受到了溫風的影響而發病。

症狀表現為頭痛和身體發熱，怕風且自汗，不久，臉部、頭部及頸部都出現了隱約可見的紅疹，還伴有咳嗽、呼吸困難，精神煩躁，睡眠不足。

診斷結果顯示，她的脈象右側浮滑而快速，左側則浮弦，舌尖和邊緣泛紅，舌苔薄且色白。這正符合葉天士所說的「溫邪由上侵襲，首當其衝的是肺部，熱邪進入孫絡」而形成疹子的情況。

治療方法是針對上焦進行治療，以薄荷、蟬蛻、牛蒡、連翹這些辛涼散風的藥物作為主藥，以桑葉、銀花、栝樓皮、箬葉這些輕清透疹的藥物作為輔助，再加入前胡，並以桔梗作為引導，開降疏達，宣暢肺氣。

處方如下：蘇薄荷八分，淨蟬蛻七分，炒牛蒡一錢半，青連翹一錢半，前胡一錢，濟銀花一錢，栝樓皮一錢，冬桑葉一錢半，青箬葉三錢，桔梗六分。

經過兩天治療，疹子雖然已經完全顯現，但咳嗽嚴重且呼吸急促，口渴想喝水。因此，在原處方中去掉了薄荷、蟬蛻、桔梗，加了生石膏四錢、知母二錢、甜梨皮三錢、枇杷葉五錢。連續服用兩劑後，到了第五天，熱度下降，身體恢復涼爽，呼吸平緩，咳嗽減少。然後再次調整處方，去掉石膏、牛蒡、前胡，加入川貝二錢、新鮮石斛二錢、蔗糖漿兩瓢。連續服用了三天，咳嗽停止，胃口恢復，病情痊癒。

總結：兒童風溫疹在四季都有發生，但在春季和冬季較為常見。這種疾病通常是由感染引起的，我們紹興人稱之為時疹，也叫做麻疹；蘇州人則稱之為疹子，又名痧子。經過查詢字典，並沒有找到「瘄」這個字，《辭源》解釋痧為麻疹的俗稱。我認為「瘄」也是麻疹的俗稱。名字因地區不同而有所差異，藥方則根據病症不同而變化。對於同一種時疹，應根據四季的特性進行治療，春季用春溫法，夏季用暑風法，秋季用秋燥法，冬季用冬溫法。

在病初起時，使用辛涼解表的方法，如果液體乾燥，可以加入甘寒的藥物，如鮮生地、鮮茅根之類，如果伴有濕氣，可以加入淡滲的藥物，如生薏仁、浙茯苓之類，如果火氣旺盛，可以加入鹹寒的藥物，如犀角、羚羊角、金汁之類。至於民間流傳的一些偏方，如棉線、櫻桃核、銅板草紙等，都是極大的禁忌。我在此奉勸各位家長，千萬不要因為疼愛自己的孩子，而讓他們的生命葬送在有害無益的土方中。

此病例中的風溫時疹，理論上應該使用春溫法進行治療。所開的處方輕清靈活，從葉氏的理論中發展出來。其中，牛蒡子是透發疹子的重要藥物，但如果病初起時出現嘔吐，使用後會使嘔吐更加嚴重。然而，古語有云「在上者，因而越之」，風痰嘔吐後，疹子反而更容易透出，所以也不必過於害怕。如果真的擔心嘔吐，可以加入三到四分的白豆蔻仁，就不會嘔吐了。如果大便出現瀉泄，兒童科的醫書都禁止使用，因為牛蒡子含油量高，容易導致瀉泄。

然而，如果疹子將要發出時出現瀉泄，不用藥也能康復，也不必禁止。如果疹後出現水瀉，應使用甘寒和淡滲的藥物，加上銀花炭，效果最佳。千萬不要使用溫熱的提補藥物，如理中湯等，錯誤使用反而會加重病情，甚至會出現咯血、便血的情況，無法挽回。

2. 風溫疫痧案

孫少培（住南京倉巷）

病者，夏玉笙之女公子，年二歲，鳳陽關司事，住南京土街口。

病名，風溫疫痧（即疹）。

原因，因乳食不濟，飼以牛乳，又酷嗜香甜之品。風溫病頭面見痧，服升達劑轉劇。

證候，風溫七八日，熱壯無汗，晝夜煩躁，飲水無度，兩足逆冷，腹痛脹，得瀉稍松。少頃又脹，痧點僅見於頭面，自頸以下無點，氣喘鼻扇，喉音乾澀，血上溢。細視其面部痧點，乾紅焦萎，有退縮之象，周身全無點粒，身半以上發熱，身半以下冰冷，腹膨氣喘，目瞑眵多，鼻血咯血，時而索飲，時而下利。晝夜如是，不能安枕，逆象已見。

診斷，脈細數少神。審察前醫所用方劑，類皆升發藥品。費建中氏有云：放點時而升發者，理也。執升發於放點時者，障也。蓋痧證本由熱邪遏郁所化，古人謂痧本於陽而生於陰。《內經》曰：陽主天氣，陰主地氣。本乎天者親上，本乎地者親下。今痧點但擁於頭面，而不見於正身，是但親其上而不親其下，用藥僅執一升發為不二法門，是不明剝復之道也。經云，亢則害，承乃制。又曰：病在上，取之下。證勢本屬棘手，所幸兩手之脈尚不散亂，而所見逆象，純是藥誤，尚有一線生機。欲挽救此證，猶逆水行舟，有稍縱即逝之勢。用大劑涼血清金之品，以冀挽回於萬一。

療法，湯液療法，鮮生地有涼血止血之功，用以為君。生石膏、黃芩有滌熱清金之妙，均屬肺家要藥，肺與大腸相表裡，用以導熱下行為臣。玄參清熱解毒，梔子能去曲折之火，用以為佐。夏枯草能開火府之閉，用以為使。外加梨汁、藕汁各一酒杯，並鮮生地汁和入，緩緩喂之。

處方，鮮生地（半斤，榨汁，和服）

生石膏（一兩，研細），黃芩（二錢），玄參（四錢），黑山梔（三錢），夏枯草（三錢），梨汁、藕汁各一酒杯，和服。

效果，上藥分為數次，頻頻灌之。服藥甘之如飴，甫及半，躁亂略平。次晨藥已灌完，便能熟睡，至日中始醒，知索乳。視其正身，痧點甚密，兩足轉熱，亦有點。復診，舉家歡慰，視為奇事。擬一清化之方，為之調理。越數日痊愈。

廉按：葉氏謂春令發痧從風溫濕，夏季從暑風、或從暑濕，秋令從熱爍燥氣，冬月從風寒、或從冬溫。痧本六氣客邪，風寒暑濕，必從火化。痧既外發，世人皆云邪透。孰謂出沒之際，升必有降，勝必有復。常有痧雖外發，身熱不除，致咽啞齦腐，喘急腹脹，下痢不食，煩躁昏沉，竟以告斃者，皆屬裡證不清致變。須分三焦受邪孰多，或兼別病累瘁，須細體認。

此案風溫疫痧，當以辛涼開肺為首要，乃服升達劑轉劇者，大抵前醫執用古方，如升麻葛根湯、荊防敗毒散等，升散太過，痧毒上衝，以致喉干氣喘，鼻衄咯血，面部痧點、乾紅焦萎，變證蜂起。方用大劑涼血清金，力圖挽救，處方固屬雄健，診斷多所發明，真膽識兼全之佳案也。

白話文：

病人是夏玉笙的女兒，名叫孫少培，今年兩歲，父親在鳳陽關工作，住在南京土街口。

病名爲風溫疫痧，也就是疹。

病因在於她的飲食不正常，以牛乳餵養，且她特別喜歡香甜的食物。在出現風溫病並臉上開始長疹時，服用提升藥劑後病情反而加劇。

症狀表現爲，風溫病持續七八天，高燒無汗，日夜煩躁，喝水量大，雙腳冰涼，腹痛脹滿，腹瀉後會稍微舒緩，但不久又再次脹痛，疹點只出現在頭臉，頸部以下沒有疹點，氣喘鼻翼煽動，喉嚨乾燥，有出血現象。仔細觀察她臉部的疹點，呈現乾紅萎縮，有退縮的跡象，全身其它部位沒有疹點，上半身發熱，下半身冰冷，腹部膨脹，呼吸困難，眼睛閉合困難，眼屎多，有鼻血和咳血，時而想喝水，時而腹瀉。晝夜如此，無法安睡，出現了反常的症狀。

診斷結果爲脈搏細數，精神不足。檢查前醫開的藥方，都是提升類藥物。費建中說：在疹點顯現時使用提升藥物，是合理的。但在疹點顯現時一味使用提升藥物，則是一種障礙。痧證本是由熱邪鬱積轉化而來，古人認爲痧源於陽氣而在陰氣中產生。《內經》說：陽氣主管天氣，陰氣主管地氣。源自天的親近上方，源自地的親近下方。現在疹點只聚集在頭部和臉部，而身體其他部分沒有，這就是隻親近上方而不親近下方。用藥只堅持提升一種方法，這是不明白陰陽交替的道理。經書上說，過於亢進則有害，被剋制才能得到控制。又說：病在上，應從下治療。病情原本就棘手，幸運的是兩手脈搏尚且穩定，而出現的反常症狀，純屬用藥錯誤，還有一線生機。想要挽回這個病情，就像逆水行舟，稍有不慎就會失去機會。所以要用大量清涼解毒的藥物，希望能挽回一絲生機。

治療方法爲湯劑療法，新鮮的生地黃有涼血止血的功效，作爲主藥。生石膏、黃芩有清熱解毒的妙處，都屬於肺部的重要藥物，肺與大腸互爲表裏，用來引導熱氣下行，作爲輔藥。玄參清熱解毒，梔子可以去除內部的火氣，作爲佐藥。夏枯草能打開火府的閉塞，作爲使藥。外加梨汁、藕汁各一杯，以及新鮮生地黃的汁液混合，慢慢餵食。

處方爲：新鮮生地黃（半斤，榨汁，混合服用）、生石膏（一兩，研磨成粉）、黃芩（二錢）、玄參（四錢）、黑山梔（三錢）、夏枯草（三錢）、梨汁、藕汁各一杯，混合服用。

效果：將藥分爲多次頻繁灌服。她覺得藥甜如蜜，服了一半，煩躁症狀就有所緩解。第二天早晨，藥已經全部灌完，她能安穩睡覺，直到中午才醒來，知道索求奶水。看她身體，疹點非常密集，雙腳轉熱，也有疹點。再次診斷，全家人都非常欣慰，視之爲奇蹟。於是開了一劑清化藥方，爲她調理。幾天後，病情痊癒。

廉按：葉氏認爲春季發痧病從風溫溼，夏季從暑風或暑溼，秋季從熱爍燥氣，冬季從風寒或冬溫。痧本就是六氣客邪，風寒暑溼，必須通過火化。痧一旦外發，世人都說是邪氣透出。誰說在出沒之際，上升必有下降，勝必有復。常常有痧雖然外發，但身體熱度不退，導致咽喉啞痛，牙齦腐爛，氣喘腹脹，下痢不食，煩躁昏沉，最終死亡的，都是因爲體內症狀沒有清除而導致的變異。必須分辨三焦受邪的程度，或是否伴有其他疾病，必須仔細辨別。

此例風溫疫痧，應當以辛涼開肺爲主要治療方式，但服用提升藥劑後病情反而加劇，大概是因爲前醫固執地使用古方，如升麻葛根湯、荊防敗毒散等，過度使用提升散藥，痧毒上衝，導致喉嚨乾涸，氣喘，鼻血咳血，面部疹點乾紅萎縮，各種症狀接踵而至。用大量清涼解毒的藥物，努力挽回，處方固然雄健，診斷也有很多創新，真是膽識兼備的好案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