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全國名醫驗案類編》~ 二集 傳染病案 (54)
二集 傳染病案 (54)
1. 妊痘案
孫少培(住南京倉巷)
病者,前清候補道陳公子聲之次媳,年十七歲,住南京湘軍公所。
病名),妊婦痘。
原因,新婚後,月事愆期未至,忽發熱腰腹痛。前醫以停經兼感冒治,乃病未輕減,而痘點萌芽。
證候,灼熱氣喘,譫語煩渴,坐臥不寧,腰腹疼痛不已。妊娠三月,忽然漏下,見痘稠密如魚子,色紫黯弗榮。
診斷,脈右滑數搏指,左甚弦數,舌紅兼紫,苔黃膩。憑脈參證,此血熱毒壅之險候也。凡痘欲萌芽,固多發熱,今發熱而腰腹疼痛,又非尋常之痘證,發熱可比,更兼三月妊娠,倏然漏下,若僅以尋常治痘之法治之,猶南轅而北轍也。審視周身痘點密布如痱如□,色似胭脂,熱如火烙,此毒火之現於外者。至譫語發狂,大渴大飲,乾嘔便秘,此毒火之壅於內者。渾身痛楚,腰如被杖,此毒火之留於筋骨間者,古人所謂毒攻百竅是也。當以主治方法相告。陳公作色而言曰:聶久吾云,疹要清涼痘要溫,且孕婦出痘,安胎為主。乃詳告以《內經》論婦人重身,有大積大聚,其可犯也。及有故無殞,亦無殞也之義。況費建中論治痘,有云輕者不治自愈,緩者從容可圖,重若忽而必敗,急若懈而何追。又云痘證惡極,劑雖至重,毒其受之,毒解而胎自安矣。斯證因毒壅於胃,則嘔惡不眠,毒銅於脾則便秘腹痛。若泥於孕婦百病首安胎一語,任毒火蔓延而不治,未有不傷及胎元者也。陳公聞是語首肯者。再爰用費氏必勝湯加減為法。
療法,首當清解血毒,故以生軍為君;以生地、紫草、桃紅、歸芍為臣,取其有涼血、生血、活血、破血之功;佐以紫花地丁、人中黃、牛蒡子,透毒敗毒;使以荊芥、木通,疏散血中伏火,導熱下行,蟬衣、楂肉,松肌透達,再加無地不透之地龍為引。
處方,細生地(四錢),紫草(二錢),赤芍(錢半),紫花地丁(三錢),牛蒡子(二錢),蟬衣(一錢二分),生山楂肉(三錢),當歸(三錢),紅花(八分),桃仁泥(二錢),木通(一錢二分),人中黃(一錢二分),荊芥穗(錢半),錦紋大黃(四錢,後下)
白頸地龍(即蚯蚓,七條)
效果,服一劑,午後復診,腹中轆轆有聲,欲作大解,而未能劇解。爰用珠黃散四分,荸薺湯和服。有頃即得大解甚暢,繼下溏解及水糞三四次。壯熱即退,安睡數小時始醒。復診,陳公喜形於色曰:我家新婦有命矣。服君之方,不獨百病消除,胎亦見安。視之果然,以後悉用涼血化毒之劑,居然依期脹灌,至成痂落靨,均安然無恙。次年生一男。
廉按:娠婦出痘,平順輕鬆者,以安胎為主,兼治其痘,是百病以末治之之謂也。安法不外乎保脾養血,寬氣道,清子宮等項。然放標時,則以寬氣為重,而帶升發。氣鬆則痘亦易透,升發亦無礙於胎,為兩全無害之道。起齊候則以清子宮為重,而帶涼解。清則與痘適宜,涼解與痘適合,有並行不悖之妙。
行漿時,則以保脾為重,而帶排膿。痘之成膿本於血,血之根本出於脾,保脾為催漿之基礎。回漿時則以養血為重,而帶斂陰。胎之所養,全賴乎血,血之所有,皆耗於漿,補血自得陰收之義。然此蓋語其常,非所以論其變也。藉令痘犯裊毒烈火,血受其殃者,如紫豔礬紅等色,失血內瘀等證。
氣受其虐者,如貫珠攢聚等形,躁亂燔熱等證,勢必制其亢,攻其毒,令氣血歸於和暢,乃得化而成膿。若泥於百病且安胎,惟知胎以血養,血以脾統,而不治其毒,必得胎前之毒。不治而自解則可,否則任其燔灼,聽其內攻,可有身外之胎乎。如痘證本輕,妄投重劑,胎必受之,胎損則母亦隨之矣。
若痘證惡極,劑雖極重,則毒受之,毒解而胎自安矣。此案治裊毒烈火之疫痘,放膽用費氏必勝湯,去蘆根、葛根、青皮,加人中黃一味,非膽識兼全者,不敢用此猛劑。且方中大黃、桃紅、通芍,病家皆知為墮胎之藥,往往易滋口實。然病當吃緊關頭,不急急於對病發藥,則母命必不可保,遑論胎元,豈有母先亡而胎元可保之理?如陽明熱實,則膏黃必不可缺。容有大府通調而胎不礙者,即使墮胎,亦是兩害取輕,當為達人所共許。
惟俗子不知此中緩急,則必明告之而聽其從違而已。若不明言於先,而欲權術以冀得一當,則必有竊議於其後者。且亦有胎先墮而母命隨之者,更必授讒慝者以口矣。此守經行權,各有其分,尤行道者之所必不可忽者也。
2. 產後痘證案
孫少培(住南京倉巷)
病者,鄧某氏,年三十三歲,造幣廠工人鄧桂生之妻,住南京施家巷。
病名,產後痘證。
原因,新產後眠食如常,逾半月忽然發熱,自以為感冒,用薑蔥湯取汁,繼見痘發頗重,照治痘方法治之,無效。
證候,見痘十日,例屆回期,乃痘不起發,更不食不眠,喉息見痰聲,四肢動則發戰,惡露極多,色極淡,語言微細,已有脫象。
診斷,脈浮大,按之豁然,舌質淡紅胖嫩。此陰血大虧陽氣外脫之危候也。凡痘證至十朝,已屆成熟之期,既未見漿,且未大壯。費建中雲:順證常不及期,逆證常過期。徐靈胎氏以為痘至八九旬日以外,無漿則里毒不化,必至嗆啞,瘙癢,痰湧,不食,眼開。審察斯證,逆象固見,雖語言低微,尚未至音啞悶亂,且大解亦未見泄。翁仲仁有塌陷咬牙便實,聲清猶可治之論可徵焉。前醫齘齘以起發托漿為急,固未可厚非,然產後氣血兩虛,氣虛焉能製毒外化,血虛焉能載毒成漿?此一定之理也。乃連日所服藥餌,非行氣即化血,實犯《內經》虛虛之戒,以致惡露日多,而色愈淡,不食不眠,四肢動則發戰,是虛象畢露矣。即論產後普通治法,惡露少者固當行血,惡露多而色淡者,則當從補。張石頑謂產後半月十日之間,適遇出痘者,此氣血新虛,必以大補氣血為主。旨哉斯言!古人又有胃得補則納,脾得補則行之說。若拘拘於痘證非漿無以化毒,要知補正即所以勝邪,不能通權達變,又何藉乎醫哉!況翁氏原有大虛少毒之說,足為後世法。
療法,湯液療法。用參耆補氣,歸地補血為君;鹿角膠補陽,阿膠補陰為臣;茯神安神,冬朮補中,甘草健脾胃為佐;杜仲、續斷入肝腎,為產後要藥,用以為使;再加桂元肉甘溫補血為引。
處方,潞黨參(五錢),清炙耆(三錢),當歸(三錢),大熟地(三錢),鹿角膠(三錢),陳阿膠(三錢,二膠用甜酒燉化和服),焦冬朮(三錢),朱茯神(三錢),川杜仲(三錢),續斷(三錢),桂圓肉一錢為引。
效果,上藥濃煎,去滓溫服一劑,次日即安睡思食。又二劑,惡露見少,頭面見漿,四肢痘亦壯起。復診,去鹿角膠,加柏子仁二錢,遠志二錢。又二劑,食飲較旺,繞唇成痂,正身亦略含漿汁,惡露已淨。即於原方加金銀花三錢,浸至痂落收功。
康按:產後出痘,多屬虛證,前哲每用保元合四物湯加減。此案處方大旨相同。妙在鹿驢兩膠,陰陽並補,較之專補氣血者,奏效尤捷。其診斷亦頗有發明,足見研究功深。
白話文:
[產後痘疹案例]
患者,鄧某氏,三十三歲,是南京施家巷的造幣廠工人鄧桂生的妻子。
病症,產後出現痘疹。
病因,產後初期睡眠與飲食正常,但超過半月後突然發燒,她自認為是感冒,於是服用薑蔥湯試圖發汗,隨後痘疹嚴重,按照一般的痘疹治療方式進行治療,但沒有成效。
症狀,痘疹已經出現十天,按照一般痘疹的發展,應進入恢復期,然而痘疹並未消退,她開始無法進食和入睡,喉嚨可以聽到痰聲,四肢稍微移動就會發冷顫抖,惡露量極大,顏色很淡,說話聲音微弱,已經呈現出脫水的跡象。
診斷,脈搏浮大,輕按時會突然消失,舌頭呈現淡紅色且腫脹。這顯示陰血大量流失,陽氣外洩,是極危險的狀態。通常痘疹到第十天,應進入成熟階段,但她的痘疹未見漿液,也未變得更嚴重。費建中曾說:順利的痘疹不會拖到預定時間,不順利的痘疹則會超過預定時間。徐靈胎認為,痘疹到第八九天仍無漿液,代表體內毒素未被消除,會導致聲音嘶啞、皮膚癢、痰多、無法進食、眼睛睜開等症狀。根據患者的現狀,雖然聲音微弱,但尚未到達完全失聲的程度,也尚未出現嚴重的腹瀉。翁仲仁曾提到,如果痘疹凹陷,咬牙,大便硬,且聲音清晰,尚有治療可能。之前的醫生專注於讓痘疹發作和產生漿液,這種做法並無不妥,但產後的女性,氣血兩虛,氣虛無法促使毒素排出,血虛則無法形成漿液。這是必然的道理。然而,患者連續數日服用的藥物,不是促進氣血運行,就是活血化瘀,實際上違反了《黃帝內經》中「虛虛」的禁忌,導致惡露逐日增多,顏色卻越來越淡,無法進食和入睡,四肢稍微移動就會發冷顫抖,虛弱的症狀全部顯現。即便就產後的普遍治療方法而言,惡露少的確應促進血液循環,但惡露多且顏色淡的情況下,則應採用補充的方式。張石頑認為,產後半月到十天之間,若出現痘疹,因氣血虛弱,應以大補氣血為主。這句話非常正確!古人也有「胃得到補充就能接受食物,脾得到補充就能運行」的說法。如果只拘泥於痘疹必須有漿液才能消除毒素的觀念,要知道補充正氣也能打敗邪氣,如果不懂得靈活應變,那還需要醫生做什麼呢!況且,翁氏有「大虛小毒」的理論,值得後人學習。
治療方式,使用藥材熬煮的湯液。主要成分有人參和黃耆補氣,當歸和熟地補血;鹿角膠補陽,阿膠補陰;茯神安神,白朮補脾胃,甘草健脾胃;杜仲和續斷入肝腎,是產後必備的藥材,作為輔助;再加入桂圓肉,甘溫補血,作為引導。
處方,潞黨參5錢,清炙耆3錢,當歸3錢,大熟地3錢,鹿角膠3錢,陳阿膠3錢(兩種膠用甜酒燉化後一起服用),炒白朮3錢,朱茯神3錢,川杜仲3錢,續斷3錢,桂圓肉1錢作為引導。
效果,濃煎藥材,去掉渣滓後溫服,第二天就能安穩睡覺並想吃東西。再服用兩劑後,惡露減少,頭面部出現漿液,四肢的痘疹也變得更嚴重。再次診斷後,去掉鹿角膠,加入柏子仁2錢,遠志2錢。再服用兩劑後,飲食狀況改善,嘴脣周圍結痂,身體其他部位也略含漿液,惡露已經乾淨。在原本的處方中加入金銀花3錢,浸泡至痂皮脫落,完成療程。
康按:產後出現痘疹,多屬於虛弱的症狀,前輩們常用保元合四物湯進行調節。這個案例的處方主旨相似。特別的是,使用鹿角膠和阿膠,同時補充陰陽,比起單純補充氣血,效果更佳。其診斷也有許多創新的地方,足以看出研究的深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