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愚

《余無言醫案》~ 麻疹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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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疹 (3)

1. 痘瘡實熱險證

痘疹不起,實火內結。他醫誤進溫補,延至五朝,頭面碎密,胸腹稀少,舌苔乾燥,唇焦出血,鼻乾無涕,肌膚灼熱,捫之炙手,以致腠理不開,痘難外出,大便不解,煩躁不安,譫語神昏,大渴引飲,奄奄一息,生死反掌。姑以犀羚瀉火湯主之,得此大劑涼下,腑通肺開,皮毛亦開,痘立起發而趕漿,終脫險境。

阜甯顧允卿之子,年13歲。於九月出痘,二十日見點,始延甲醫某治之。甲醫見痘不起發,用參、耆、歸、芎、肉桂、僵蠶、炮甲、皂刺、桑樹蟲之屬,以溫補烘托之。至四朝依然不起,熱度更高,次延乙醫某診之。乙知甲醫之誤,改進活血化毒清熱之劑,如紅花、紫草、大貝、知母、連翹、石膏之屬。

無如該乙醫膽小,石膏雖用至一兩,奈因病重藥輕,且又泥於活血,故仍不能見效。乙醫復托人轉告顧君曰:「此死症也,我無療治之法矣。」顧君一聞此言,其傷悲焦急為何如,此第五朝之情形也。

時余出診於他方,顧君急以長途電話招余回。余診之,見其顏面碎密,猶如蠶子,唇下成餅,兩頤及頷下,只有綠豆大五六粒之亮殼痘而已,胸腹甚少,背部亦不多,兩臀成片,均如蠶子,而不成為痘,腿以下更無論矣。肌膚炙手,唇焦裂口,咽喉疼痛,舌苔焦裂斷津,鼻腔燥而出血,大渴引飲,譫語神昏,奄奄一息。

余觀此情形,隨問曰:「在未發熱未見點之前,曾食何物否?」顧君沉思少頃,忽曰:「先生不問,余幾忘之矣,發熱前曾食蟹也。」余又問曰:「曾服何藥否。」顧君急取甲醫及乙醫方箋與余。余審視一過曰:「乙醫之方,雖未完全到竅,然尚無害大事。甲醫之方,實誤之矣。

但余既來,當處一方,以盡人事。服不服主權在君,好與否我不負責,君能許我,我即處一方,否則余不處方也。」於是得顧君之一諾,為之處方,以犀羚瀉火湯主之。

顧君取方箋,至藥肆購藥,適甲醫過而見之,訝問曰:「此方殺人之方也,令郎之痘症,補托之尚恐難起,何能涼下?一用此方。豈有不痘毒內陷,而早送其生命者耶。」顧君無法,復延乙醫商之。乙醫對余所處之方,不加可否。蓋乙醫雖知余為撤手一著,而究以一派涼下、分量太重為畏途。

復又延余,請三人會商辦法。余既至,先聆甲醫之教言,次余起謂「此症熱熾之極,臟腑熱燔於內,肌膚熱灼於外,痘為熱灼,焉能外出。猶之久旱不雨,地質乾燥,毫無潤澤之氣,又為暴日所蒸曬,穀何能生芽長髮。必須傾盆大雨,氣候轉涼,大質沾潤,穀方可生。此孩之痘症,勢亦同此,非用大涼大下之劑,清其內外之實熱不為功。

且其發熱之前,曾食蟹,下藥更不可不用。夫如是,熱度減退,腠理始開,毛竅始透,痘乃可出。此乃實熱證,如怕服涼下之藥,命恐不旋踵矣。」語畢,余即興辭而去。余去後,甲醫亦去,臨行復告病家日,「此方萬不可服,下喉即死。」甲既去,有顧君之友施趙卿者,謂顧曰:「我雖不知醫,今見余醫師之方,有膽有識,決非無經驗之可比。病已至此,生死一發,不妨一試,死馬當作活馬醫也。

白話文:

痘疹無法順利發出,是因為體內實火太旺盛。其他醫生誤用溫補藥物,拖延了五天,導致臉上痘疹密集如蠶卵,胸腹卻稀少,舌苔乾燥,嘴唇乾裂出血,鼻子乾燥沒有鼻涕,皮膚發燙,摸起來像火烤,以致於皮膚毛孔無法打開,痘疹難以發出,大便不通,煩躁不安,胡言亂語,神智不清,極度口渴,呼吸微弱,生命危在旦夕。我姑且用犀羚瀉火湯來治療,服用大量清涼瀉火的藥物後,腸胃通暢,肺氣疏通,皮膚毛孔也打開了,痘疹立刻發出並迅速化膿,最終脫離危險。

阜寧顧允卿的兒子,十三歲,九月間出痘疹,二十號出現紅點,一開始請甲醫生醫治。甲醫生見痘疹發不出來,就用人參、黃耆、當歸、川芎、肉桂、僵蠶、炮甲、皂刺、桑樹蟲等溫補藥物來幫助發疹。到了第四天仍然沒有發出來,而且發燒更嚴重,接著又請乙醫生診治。乙醫生知道甲醫生用錯了方法,改用活血化瘀、清熱解毒的藥物,如紅花、紫草、大貝母、知母、連翹、石膏等。

但乙醫生膽子小,石膏雖然用到了一兩,但因為病情太嚴重,藥量太輕,而且又拘泥於活血,所以仍然沒有效果。乙醫生又託人轉告顧先生說:「這是死症,我沒有辦法醫治了。」顧先生聽到這話,悲傷焦慮到極點,這是第五天發生的情況。

當時我正在外地出診,顧先生急忙打長途電話請我回去。我診斷後,看到他的臉上痘疹非常密集,像蠶卵一樣,嘴唇下面結成一塊,兩頰和下巴只有綠豆大小的五六顆明亮的水泡而已,胸腹很少,背部也不多,兩邊屁股成片都是像蠶卵一樣的疹子,但卻沒有發成痘,腿部以下更是不用說了。皮膚發燙,嘴唇乾裂,喉嚨疼痛,舌苔焦黑乾裂沒有津液,鼻腔乾燥出血,極度口渴,胡言亂語,神智不清,呼吸微弱。

我看情況後,就問:「在發燒和出現紅點之前,有沒有吃過什麼東西?」顧先生思考了一下,突然說:「先生不問,我差點忘了,發燒前曾經吃過螃蟹。」我又問:「有沒有吃過什麼藥?」顧先生急忙拿出甲醫生和乙醫生的藥方給我。我看了一下說:「乙醫生的藥方,雖然沒有完全對症,但還沒有造成大害。甲醫生的藥方,實在是錯了。」

但我既然來了,就應該開一個藥方,盡人事。吃不吃藥是你的權利,有沒有效我不能負責,如果你同意,我就開藥方,否則我就不開藥方。於是得到顧先生的同意,我為他開了藥方,以犀羚瀉火湯為主藥。

顧先生拿著藥方,到藥店買藥,剛好甲醫生經過看到,驚訝地問:「這藥方是會害死人的,你兒子的痘症,用溫補的藥物恐怕都難以發出來,怎麼能用清涼的藥物來瀉火?一用這個藥方,豈不是讓痘毒內陷,提早送命?」顧先生沒辦法,又請乙醫生商量。乙醫生對我開的藥方,不表示贊成或反對。因為乙醫生雖然知道我這是孤注一擲,但終究害怕清涼瀉火的藥方,份量太重而不敢採用。

於是又來請我,請三個人一起商量辦法。我來了之後,先聽甲醫生的意見,然後我說:「這個病症是熱邪太過嚴重,臟腑的熱邪在體內燃燒,肌膚的熱邪在體表炙烤,痘疹被熱邪所灼傷,怎麼能發出來呢?就像久旱不雨,地質乾燥,沒有一點潤澤的氣息,又被烈日曝曬,穀物怎麼能發芽生長?必須要有傾盆大雨,氣候轉涼,大地濕潤,穀物才能生長。這個孩子的痘疹,情況也是這樣,不用大量清涼瀉火的藥物,清除內外的實熱是沒有用的。

而且他在發燒之前,曾經吃過螃蟹,下藥更不能不用。像這樣,熱度減退,皮膚毛孔才會打開,痘疹才能發出來。這是實熱證,如果害怕服用清涼瀉火的藥物,恐怕很快就會沒命。」說完,我就起身告辭了。我走後,甲醫生也走了,臨走前還告訴病家說:「這個藥方萬萬不能服用,喝下去馬上就會死。」甲醫生走後,顧先生的朋友施趙卿對顧先生說:「我雖然不懂醫術,但現在看余醫師開的藥方,很有膽識,絕對不是沒有經驗的人可以比的。現在病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,生死關頭,不妨試試看,死馬當活馬醫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