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愚

《余無言醫案》~ 食中 (1)

1. 老年夜眠食中證

媼年已過六旬，忽患昏糊不語，如睡眠然，似無痛苦。醫以中風及痰厥治之，不效。詢知三旬以來，食量倍常，膳畢即睡，忽發此證，乃食中也。決以大承氣湯下之。小瘥。因易醫復延兩旬，不死亦不得生。乃改服蓖麻子油，兼行灌腸法。大瀉而蘇。

白話文：

這位老婦人已經超過六十歲了，突然昏迷不語，像睡著一樣，好像沒有痛苦。醫生用中風和痰厥的療法來治療她，但都沒有效果。詢問後才知道，她在過去三十天裡食量大增，吃完飯就睡覺，突然發病，應該是飲食所致。決定使用大承氣湯來瀉下。稍微好轉後，換了一位醫生，又拖了二十天，雖然沒死但也不見好轉。於是改服蓖麻子油，並結合灌腸法。大瀉後，她才甦醒過來。

合肥路之柏薌村30號，有陳媼者，年62歲。於1934年10月間，某日晨，其家中人人都起，而陳媼不起。其媳唐氏，至床前呼之，亦不應，推之亦不動，始知其神昏不語矣。觀其情形，似無痛苦，如睡眠然，惟喉中覺略有痰聲。其子陳如年，急延醫為之診治。醫以中風及痰厥治之，三易其醫，數日無效。蓋口不能開，藥難下嚥也。嗣延余診。

白話文：

在合肥路柏薌村30號，有一位62歲的老婦人姓陳。1934年10月的一天早晨，她的家人全部起牀了，但是陳老婦人卻不起牀。她的媳婦唐氏走到牀前呼叫她，她沒有反應；推她，她也沒有動。大家這才發現她神志昏迷，說不出話來。觀察她的情況，似乎沒有痛苦，就像睡著了一樣，只是喉嚨裡隱約有痰聲。她的兒子陳如年，趕緊請醫生為她診治。醫生診斷為中風和痰厥，給她治療。換了三個醫生，治療了幾天都沒有效果。因為她的嘴張不開，所以藥很難嚥下去。後來請我看診。

余察其脈息顏色，未犯絕象，乃細詢未病之前有無他故。如年曰：「余母在未病之前，異常健啖。一日三餐，尤以晚膳為最多。食必二三大碗，約近兩旬，日日如是。且最奇者，晚膳後立即就寢，人謂其不易消化，強之少坐片時，然後再睡，而余母不聽也。至前日忽患此疾，今已三易其醫矣，皆無效也。

白話文：

我看過母親的脈象和麪色，並不嚴重，於是仔細詢問在發病前是否有其他異常。她的兒子回答：「在母親生病前胃口特別好，每天三餐都很豐盛，尤其是晚餐，每次都要吃兩三碗大碗飯，差不多持續了半個月，每天都如此。最奇怪的是，母親晚餐後總是立刻躺下去睡覺。家人勸她少坐一會兒再睡，這樣食物容易消化，但她不聽。直到前天突然得了這種病，現在已經換了三位醫生，都治不好。」

」余細思之，此必食積為患也。狀如中風，在中醫書中，名之日食中，亦類中之一種也。乃決以大承氣湯加萊菔子下之，但因口閉難開，服未盡劑。瀉只一次，其量亦不甚多，惡臭難聞。神識雖有時清醒，但旋又昏糊。

白話文：

經過我仔細思考，這一定是因為飲食不節製造成的病症。它的症狀就像中風一樣，在中醫書中被稱為食中，也是中醫的一種分類。於是我決定用大承氣湯加上萊菔子來瀉下，但因為患者嘴巴閉得很緊難以打開，所以沒能把藥全部服下。才瀉了一次，量也不算多，但卻惡臭難聞。患者神志有時清醒，但隨即又昏迷糊塗。

病家復延他醫治之，均無效果。蓋藥難下嚥，灌之大不易也。如此不言不動，僅有一息者，計二十一日，不死亦不得生，乃復求余診。

白話文：

病人家屬後來又找其他醫生治療，但都沒有效果。因為藥物難以吞嚥，灌進去非常困難。如此一動不動，只有微弱呼吸的情況，持續了二十一天，不致於死亡，但也無法恢復生機，於是再度求診於我。

余以其遲延已二十餘日，且年過六旬，不敢用藥，只答以盡人事而已。乃以灌腸器行灌腸法，久之大便未通。乃復以大量蓖麻子油，用開口器開口灌之。不三小時，而腹鳴大瀉。瀉出之糞，如黑醬，如車軸油，如痰狀，如魚凍，其中夾有黑團，堅不可碎，惡臭不堪。

白話文：

由於我已經延遲了二十多天，且年紀已過六十，不敢用藥，只回答他盡力救治。於是使用灌腸器進行灌腸，但過了很長時間還是沒有排便。於是又使用大量的蓖麻子油，用開嘴器灌進去。不到三個小時，腹中鳴叫，開始劇烈腹瀉。腹瀉出的糞便，像黑醬油、像車軸油、像痰液、像魚凍，其中夾雜著黑色的塊狀物，堅硬得無法弄碎，臭味難聞。

由此大瀉之後，神識漸轉清明，手足略能屈伸。問其病已二十餘日，不言不語，汝知之乎？則陳媼茫然不知也。後仍續服蓖麻子油兩次，瀉清腸垢，乃思飲食，於是慶更生矣。吾國醫書所謂塞者通之，蓋亦自然療法之一例耳。

大承氣湯加萊菔子方

白話文：

經過這場劇烈的腹瀉之後，病人神志逐漸轉為清醒，手腳也能稍微活動。詢問他的病情已經延續二十多天，他卻不說話，你知道嗎？而陳婆婆茫然不知。後來他又繼續服用蓖麻子油兩次，清除了腸道的污垢，於是才開始想吃東西，從而慶幸自己重生。我們國家的醫書所說的「塞者通之」，大概就是自然療法的一個案例。

錦紋大黃五錢，元明粉五錢，（分沖），炒枳實四錢，上川朴三錢，萊菔子四錢（研）。

白話文：

• 錦紋大黃：5 錢

• 元明粉：5 錢（分開沖泡）

• 炒枳實：4 錢

• 上川樸：3 錢

• 萊菔子：4 錢（研磨成粉）

按：此方如當時設法多灌，必可得下而愈，不致多延兩旬。後改服蓖麻子油者，恐年高病久不勝也，而服之果效，亦僥倖耳.

白話文：

註解：如果當時想辦法多灌用此方，一定可以讓病症發作出來而痊癒，也不會拖延二十天。後來改服蓖麻子油的人，可能是因為年紀大、病情久，恐怕承受不了，而服了之後有效，也是運氣好罷了。

2. 青年飲冰食中證

天時炎熱，晚場觀影。邊食霜淇淋及冰棒，枵腹歸來。進食油炸蛋飯，睡後無何，忽然不語。醫以中風、痰厥或中惡治之，不效。詢得其情，斷為食中，以大承氣湯加瓜蔞、乾薑主之。

白話文：

在天氣炎熱的時候，晚上看電影。邊看邊食用冰激凌和冰棍，空著肚子回家。吃了油炸的蛋炒飯，睡覺後沒多久，突然間不會說話了。醫生以中風、痰厥或食物中毒來治療，但都無效。詢問了患者的情況，判斷是食物中毒，遂以大承氣湯加冬瓜和乾薑為主進行治療。

曹家渡有劉裕昌窯貨號，其小主人年25歲，毫無前驅症狀，於夜間二時左右，忽然昏糊不語。當時延附近醫生治之，或云中風，或云痰厥，或云中惡。至日間下午四時，五易其醫，絲毫無效，乃飛車延余往診。

白話文：

在曹家渡，有一家劉裕昌的陶瓷器店。它的少東家25歲，之前沒有任何病症。某天晚上兩點左右，他突然昏迷不醒，無法言語。當時，家人找來附近醫生診治，有的說中風，有的說痰厥，有的說中邪。到了下午四點，已經換了五個醫生，卻毫無效果。於是，有人開車請我去看診。

余入病者之臥室，見其父母妻子，皆流淚滿面。因診病者之脈，沉實而有力，身體四肢如常，不厥不熱，一如常人。呼吸略粗，而鼻微帶鼾聲，與常人睡眠無異。以手扳其下頷，亦隨手而開，無牙關緊急之痙象。使余無從知其病原，惟按其脘口。則頗滿硬。

白話文：

當我進入這名病人的房間時，看到他的父母和妻子都淚流滿面。於是我診脈時發現脈搏深沉有力，身體四肢並無異常，也沒有抽搐或發熱，與常人無異。他的呼吸稍稍有些粗重，鼻子發出微弱的鼾聲，跟一般人睡覺時並無二致。我用手扳開他的下頷，也很容易就打開了，沒有牙關緊閉的抽搐現象。這讓我無法從這些徵兆中得知他的病因，只好按壓他的腹部，發現腹部有些硬脹。

因問其妻日，「夜間得病，汝何由知其不語，始於夜間二時左右乎？」曰：「昨夜伊隨友人某君，同至金城大戲院看電影。因腹中飢餓，又恐夜間戒嚴（時在敵偽時期），回至家中，命我為備夜膳。食畢即就寢，時已十二時有餘矣。始尚言語、翻身，至二時余，我詢其欲飲茶否，則已不能語矣。

白話文：

於是，我問他的妻子說：「他昨晚生病，你是如何知道他在晚上兩點左右開始不能說話的？」妻子回答：「昨天晚上，他跟朋友某君一起去金城大戲院看電影。因為肚子餓，又擔心晚上宵禁（當時處於敵佔時期），回到家後，他叫我準備夜宵。吃完飯就睡覺了，那時已經過了十二點。一開始他還能說話、翻身，到兩點多時，我問他要不要喝茶，他已經不能說話了。」

」余聞所食何物，及食之多寡。曰：「豬油炒飯一大碗，另加油煎荷包蛋二枚。以其飢甚，故多與之也。」余曰：請招其友來。無何友至。余又問曰：「劉君作與閣下同去，可有其他飽食否。」其友曰：「別無他物。只有在戲院中，頻呼胸熱口渴，伊…人曾食霜淇淋兩客。散場後，又食冰棒三支，即各歸家。

白話文：

我問他吃了什麼東西，以及吃了多少。他說：「一大碗豬油炒飯，還加了油煎的荷包蛋兩個。因為他很餓，所以才給他那麼多。」我說：「請叫他的朋友來。」不久，他的朋友來了。我又問道：「劉先生和你一起去的，還吃了別的嗎？」朋友說：「沒有其他東西了。只有在電影院裡，他一直喊著胸口發熱口渴，就…吃了兩客冰淇淋。散場後，又吃了三根冰棒，然後就各自回家了。

」余曰：「病情得之矣。」立書大承氣湯加瓜蔞、乾薑與之。大黃、芒硝，各用至八錢，川朴四錢，枳實六錢，全瓜蔞一兩，加乾薑三錢，以溫通其脾胃之陽。並囑其速服，遲恐氣閉不救。病家無法，只得照服。余歸來後，則不能安枕。

白話文：

我說：「你的病情我已經診斷出來了。」當場寫了一個大承氣湯的藥方，加上葫蘆巴、生薑給他喝。大黃、芒硝各用八錢，川樸四錢，枳實六錢，整個葫蘆巴一兩，加上生薑三錢，用來溫暖疏通他的脾胃之陽。並囑咐他趕快服藥，延遲恐氣閉不救。病人家屬無奈，只得按照處方服藥。我回家後，仍放心不下。

次日上午十時，復來延余。曰：「昨日下午六時灌藥，幸得緩緩灌下。至八時大便一次，依然昏糊。九時半又大便一次，其量甚多，病者旋即清醒。告以昏糊已一日夜，則如夢初醒，茫然不知，今晨更覺清醒矣。」余聞之大喜，立即偕與俱去，至則闔家歡忭，病者亦含笑道謝。

白話文：

第二天上午十點，病人再次請我看診。他說：「昨天下午六點服藥，幸好慢慢倒下去。到八點大便一次，還是昏昏沉沉。九點半又大便一次，量很大，病人隨即清醒了。告訴他昏迷已經一天一夜，就像剛從夢裡醒來一樣，恍恍惚惚，現在更清醒了。」我聽了很高興，立即陪同家人去探望，到了之後全家都很開心，病人也含笑致謝。

余即細為之診察，改用調胃承氣之輕劑，加理氣和中之品，以清其根株。並告以「此病名食中，因先飲冷，而大暴食，大傷脾胃，因而不能蠕動。胃家如此之實則氣閉，氣閉則交感神經失其作用，影響於腦，故完全失其知覺。非風非熱，故不痙；非虛非寒，故不厥；非上焦有痰，故呼吸不喘哮。

白話文：

我仔細地為他診脈，改用調節胃氣、通腸瀉氣的藥，再加上調理氣機、調和中氣的藥物，以清除病根。並告訴他：「這種病是因飲食不當，首先飲用冷飲，然後暴飲暴食，嚴重損傷脾胃，導致脾胃無法蠕動。胃中如此實熱，就會氣機不暢，氣機不暢就會影響神經系統，進而影響大腦，因此完全失去知覺。既非風邪，也非熱邪，所以不抽搐；既非虛症，也非寒症，所以不昏厥；既非上焦有痰，所以呼吸不喘促。」

此亦宿食之證，《金匱》未言，而後世方書曾言之矣。所見不多，故醫家能言之者亦少，即或遇此證，其不當中風痙厥治者亦鮮矣。設問診及腹診稍一疏忽，則不明病原，藥劑妄投，病者之生命危矣。」病家皆大嘆服。

白話文：

這也是宿食導致的疾病，不過《金匱要略》中沒有記載，而是後世的醫書才提及。這種病症並不常見，所以能準確辨別它的醫生並不多。即使遇到了這種病症，能正確治療的醫生也很少。如果在問診或腹部檢查時稍微疏忽，就不能明確定位病因，胡亂用藥，就會危及病人的生命。在場的人都非常佩服這位醫生的見解。

但此食在胃脘，而用下法，此亦為醫者之權變。至如瓜蒂散之催吐，是否亦能治此等食中之證，非余所知。總之宿食在胃，神識清明，有泛惡欲吐之勢，則瓜蒂散又為不易之方也。

大承氣湯加瓜蔞乾薑方

大黃八錢，芒硝八錢，川朴四錢，枳實六錢，全瓜萎一兩，乾薑三錢

白話文：

但是這種食物停留在胃裡，卻使用瀉下的方法來治療，這也是醫生根據實際情況靈活變通的。至於瓜蒂散催吐，是否也能治療這樣的食物積滯，我並不知道。總之，胃裡有宿食，神志清醒，有噁心嘔吐的傾向，那麼瓜蒂散就是一個有用的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