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四 (11)
卷之四 (11)
1. 性說
猶夫人之性也,似為善惡所移,不為善惡所變;雖為氣質所蔽,不為氣質所滅。如水中月影,水清則現,濁則不現。雖不現,而影未嘗失也。若失,則澄之無復有影矣。夫子言不移者,上智氣質清而性明,不為物欲所移,如清水之月影也;下愚氣質濁而性昧,為物欲蔽固,復之為難,如濁水之月影,非謂其無性也。故曰,困而不學,民斯為下。
苟能悔悟自勉,亦可循致其功,若能復性,則無異上智。故曰,人皆可以為堯舜,為其本然之性則一也。是故性雖無為,而實主宰乎氣質。氣質可變化,而性不變也。氣質有消散,而性不滅也。故曰,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死者,氣質盡,聞道則復其性,而常存不昧焉。氣質運用而有善惡,性則無為而無善惡可見,但有誠明而已。
氣質之善惡,由積習所致。故曰,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。修身者,豈可不察其幾,懲惡習而勉為善,以求至於誠哉。
或曰,海水固咸,則水性非淡也。
答曰,子欠悟在,夫天一生水,一者陽也,陽動生陰,而水源本淡,流而為濁,則變其味。試思龍吸海水化雨,雨乃還元之水,故仍淡也。又如焚煤則火臭,焚柏則火香。知香臭之不在火,可知善惡之不在性。性動而變情,情執則成習,習於善則善,習於惡則惡。故言性相近,習相遠,猶云性大同,習大異也。
正如同一火,而焚煤柏之香臭大異,究其火性,安有所謂香臭哉。
然則孟子道性善非與?
答曰,人之汩於私欲而昧性,猶離家舍而迷竄荊棘中。若不先令出荊棘,指其歸家之路,而但告以家在某處,彼雖聽而仍茫然,莫能措足。故凡聖賢教人,均從路上指點,必曰從此直走,可以到家。孟子之意,亦猶是也。程子亦云,但教從此路行,彼自能尋向上去。請問向上者,何處耶?得非謂天命之性乎。
或不領會聖賢意旨,未免認途路作家舍。然而能出荊棘,住途中,即為善人。乃夫子有不得而見之嘆,蓋亦難得也。余正迷荊棘叢中,思家而莫知措足。偶有所論,不過如鸚鵡學語,貽笑君子,固其宜也。
自古論性,多從情上體會。夫情者,性之動,而有善惡之形;性者情之歸,則無善惡可見。今以「自誠明,謂之性」兩句作骨,自得聖經意指。則凡欲盡其性者,必由格致誠正之功也。觀前自序云,非格致誠正之功,不能通醫之理。故以性說終斯集,可知先生之意深矣。嗚呼!醫道豈易言哉。雪帆愚弟晉元拜評。
白話文:
性說
人的本性,好像是被善惡影響,卻不被善惡改變;雖然被氣質蒙蔽,卻不被氣質消滅。如同水中的月亮影子,水清則影現,水濁則影不現。雖然影子不現,但影子並未消失。如果消失了,即使澄清了水,也再沒有影子了。夫子說本性不變,是指上智之人氣質清明,本性明朗,不被物慾所影響,如同清水中的月影;下愚之人氣質濁穢,本性蒙昧,被物慾所蒙蔽,很難恢復本性,如同濁水中的月影,並不是說他們沒有本性。所以說:「困而不學,民斯為下。」
如果能夠悔悟自勉,也可以循序漸進地達到目的,如果能夠恢復本性,就和上智之人無異了。所以說:「人皆可以為堯舜,為其本然之性則一也。」因此,雖然本性無為,卻實際上主宰著氣質。氣質可以變化,而本性不變;氣質可以消散,而本性不滅。所以說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」死亡是指氣質消散,聞道則恢復本性,而本性常在不昧。氣質運用而有善惡,本性則無為而沒有善惡可見,只有誠明而已。
氣質的善惡,是由積習造成的。所以說:「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。」修身的人,怎麼能不察覺其端倪,懲治惡習而勉勵為善,以求達到誠明呢?
有人說,海水本來就鹹,那麼水的本性就不是淡的。
我回答說,您理解錯了,天一生水,一者為陽,陽動生陰,而水源本來是淡的,流動而變得混濁,才改變了味道。試想一下龍吸海水化雨,雨就是還元之水,所以仍然是淡的。又例如焚燒煤炭則火有臭味,焚燒柏樹則火有香味。知道香味臭味不在火,就可以知道善惡不在本性。本性活動而產生情感,情感執著就形成習性,習於善則善,習於惡則惡。所以說性相近,習相遠,猶如說性本同,習則異也。
正如同一種火,而焚燒煤炭和柏樹的香味臭味大相徑庭,究其火的本性,哪有什麼香味臭味呢?
那麼孟子說性善,是不是這樣呢?
我回答說,人沉溺於私慾而蒙蔽了本性,就像離開家而迷失在荊棘叢中一樣。如果不先引導他走出荊棘,指引他回家的路,而只是告訴他家在某個地方,他雖然聽到了,仍然茫然不知所措。所以凡是聖賢教導人,都是從指引道路開始,必定說從這裡直走,就可以到家。孟子的意思,也正是如此。程子也說,只要教他從這條路走,他自然就能找到方向上去。請問向上是指哪裡呢?難道不是指天命之性嗎?
有人不理解聖賢的意思,免不了把途中的路當作家。然而能夠走出荊棘,住在途中,就是善人了。所以夫子有「不得而見之」的嘆息,大概也是很難得的。我正迷失在荊棘叢中,想回家卻不知所措。偶有所論,不過像鸚鵡學舌一樣,貽笑大方,也是應該的。
自古以來論述本性,大多從情感上體會。情感是本性的活動,而有善惡的表現;本性是情感的歸宿,則沒有善惡可見。現在以「自誠明,謂之性」兩句作為核心,就能領會聖經的意思。那麼凡是想要完善自己本性的人,就必須通過格致誠正的功夫。看前面的自序,非格致誠正的功夫,不能通曉醫理。所以用性說來結束此集,可知先生的用意很深了。唉!醫道豈是容易談論的呢?雪帆愚弟晉元拜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