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書醫言》~ 卷二 (10)
卷二 (10)
1. 扁鵲傳評
莊周有言曰:「道為天下裂」,豈唯聖人之道而已!疾醫摧而陰陽醫作,陰陽醫破而神仙醫興。自扁鵲沒數千載於茲,道之云廢,茅塞極矣,悲夫!疾醫則扁鵲,陰陽醫則淳于意,神仙醫則葛洪、孫思邈,皆其選也;而淳于、葛、孫二家之為方也,無益於治療,有害於古訓,獨有扁鵲氏耳。
今之人非質辨三家者之異同而明解之,披荊棘而脫陷澤之厄,欲以身置彼周行,豈可得乎哉!周行也者,大道也,謂疾醫之道也。《扁鵲傳》中,言之與事不可屬諸疾醫,而屬諸疾醫者有之;可附諸陰陽醫,而不附諸陰陽醫者有之,是班固所謂疏略牴牾者邪?太史公素不知扁鵲之為與淳于意相反,粗謂無大逕庭,方其撰傳,唯採舊記書序列之耳,未遑是正。至若乳長桑君之藥、卜趙簡子之夢,即太史公豈不知之瞽說也?顧欲傳其信,故可信者存焉,疑者亦存焉,是其所以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之間,而該博浩大也;乃班之呫譁反唇,又庸傷乎!雖然,信信剖析真偽,而後傳可讀,道可明也。
學者思諸,自扁鵲者至為名耳,為第一段。長桑君事妄誕,固不足信矣。若曰飲彼懷中藥,因得以聖於醫,則今之人非遇神人,不可得而為扁鵲耶?孔子曰:「道不遠人,人之為道而遠人,不可以為道。」又曰:「夫婦之愚,可以與知焉;及其至也,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。夫婦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;及其至也,雖取人亦有所不能焉。」即扁鵲聖於醫,亦學而至焉耳,何用戀戀願念神人為!自為醫至四萬畝,為第二段。趙簡子事亦黠譎,孟子所謂齊東野人之語。自其後至使起耳,為第三段。
中庶子之言,即陰陽醫之言,宜哉扁鵲不取也。切脈望色,聽聲寫形,是《素問》所重,望、問、聞、切之四術也;乃扁鵲則曰不俟四者,言病之所在,可見《素問》之說,不與扁鵲相吻合。並與聞病之陽,論得其陰,聞病之陰,論得其陽,及病應見於大表,皆疾醫之古訓,而扁鵲之所以聖於醫也。其說疾醫之道,至矣,盡矣,莫以尚焉;乃今之人不古訓是依,而欲直為扁鵲,多見其不知量也。
何謂病之所為陰陽及見於大表?人告我以顯於外者,我乃診得伏於內者;人告我以伏於內者,我乃診得顯於外者,陰陽兩得之,隨證理劑,則其於已病,猶承蜩也。但論得語,疑非疾醫辭氣,診論相似,無乃有文字訛謬乎?屍蹷說,亦陰陽醫之言,並與治方皆不足信矣。至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,此自當生者,越人能使之起耳,何其言之願款也!乃葛、孫之徒真人自待,猥以長生可致,何其言之詐諼也!自扁鵲至侯遂死,為第四段。亦實齊東野人之語。自聖人至難治也,為第五段。蓋記者因事立論,以諷喻垂戒也,秦漢文每多此例。
人之所病病疾多,而醫之所病病道少,是必古語。何則?病狀之為變也,其麗弗億,莫有底止;苟非知所以為毒也一,則其於已病,猶拾瀋也。古之人或觀於醫乏承蜩之術,人抱拾瀋之憂,因發此嘆也。病有六不治,第四之不治說,亦必陰陽醫之言也。自扁鵲至扁鵲也,亦為一小段。
白話文:
莊子曾說過,天下的道理被分裂,這不僅僅是指聖人的道理,醫學上,疾病醫學衰敗,導致陰陽醫學興起;陰陽醫學破敗後,神仙醫學又開始盛行。從扁鵲去世至今已有數千年,道理似乎已經廢棄,阻塞到了極點,真是讓人悲傷。在疾病醫學中,扁鵲是傑出代表;在陰陽醫學中,淳于意是佼佼者;在神仙醫學中,則有葛洪和孫思邈。然而,淳于、葛洪和孫思邈三家的醫方,對於治療並無益處,反而對古訓有所損害。只有扁鵲一家是例外。
現在的人們不去分辨這三家的異同,明確解析其中的道理,卻想在荊棘叢生中擺脫困境,想讓自己置身於大道之中,這可能嗎?大道,就是疾病醫學的道路。在扁鵲的傳記中,有些言論和行為無法歸類到疾病醫學,但也有些確實屬於疾病醫學;有些可以歸類到陰陽醫學,但也有些無法歸類到陰陽醫學。這是否就是班固所說的疏漏矛盾呢?司馬遷對扁鵲與淳于意的觀點差異並不瞭解,他只是採集了舊有的記載,沒有時間去糾正這些問題。至於提到長桑君的藥方和趙簡子的夢,司馬遷難道不知道這是荒謬的嗎?但他希望傳遞真實的信息,所以可信的他保留了,可疑的也同樣保留。這就是他能夠縱橫古今上下數千年的理由,廣泛地涵蓋各種知識。對於班固的批評,這又有什麼影響呢?當然,我們必須剖析真偽,才能真正理解這些傳記,明白其中的道理。
從扁鵲開始,成為名醫。這是第一部分。長桑君的故事荒誕,本就不值得相信。如果說喝下懷中的藥就能成為醫學聖人,那麼現在的人如果不是遇到神人,就不能成為扁鵲嗎?孔子說過,道理離人不遠。人如果為了追求道理而遠離人羣,這就不是真正的道理。他又說,即使是普通的夫妻也能理解道理,但達到極致時,即使是聖人也有不懂的地方。普通人也可以做到,但達到極致時,即使是賢者也有做不到的地方。即使扁鵲在醫學上成為聖人,也只是通過學習達到的,為什麼要對神人如此眷戀呢?從做醫生到擁有四萬畝土地,這是第二部分。趙簡子的事跡也是狡猾詭詐,孟子所說的齊東野人的話。從那之後,使他復活,這是第三部分。中庶子的話,就是陰陽醫學的言論,扁鵲不接受也是理所當然。切脈、觀察面色、聆聽聲音、描繪形態,這是《黃帝內經》所強調的,望、問、聞、切四大技術。然而,扁鵲卻說不需要這些,就能判斷疾病的所在。可以看出,《黃帝內經》的理論和扁鵲並不完全吻合。他提出的「聞病之陽,論得其陰;聞病之陰,論得其陽」以及「病應見於大表」等都是古醫學的教導,也是扁鵲成為醫學聖人的原因。他對於疾病醫學的理解已經達到了極致,無可超越。但現在的人不遵循古訓,卻想直接成為扁鵲,這只會顯示他們的無知。何謂疾病陰陽和在表面的表現?如果人們告訴我疾病的外部表現,我能診斷出內部的病因;如果人們告訴我內部的病因,我能診斷出外部的表現。陰陽都能診斷,再根據症狀開方,對於治療疾病來說,就像是捉蟬一樣簡單。但是,這種論述的語言,可能不是疾病醫學的風格。診斷理論相似,難道是文字錯誤嗎?屍蹷說法,也是陰陽醫學的言論,和治療方法都不可信。直到「越人不能使人死而復生」,這句話是事實,因為那些本來應該活著的人,越人(扁鵲)能讓他們醒過來。這句話的表達方式非常樸實。然而,像葛洪和孫思邈這樣的真人自居,認為長生不老是可以實現的,這句話充滿了欺騙。從扁鵲到侯遂死亡,這是第四部分。這也是齊東野人的話。從聖人到難以治療,這是第五部分。記者根據事件進行評論,以此作為警示。秦漢時期的文章中常有這種例子。
人們的病痛很多,而醫生的問題在於對醫學的認識有限。這必定是一句古老的格言。為什麼呢?疾病的變化無窮無盡,沒有終點。如果不瞭解疾病的本質,對於治療疾病來說,就像是在撿芝麻一樣困難。古人看到醫生缺乏高超的技術,人們充滿了焦慮,因此發出了這樣的感慨。疾病有六種情況是無法治癒的,第四種無法治癒的情況的說法,也一定是陰陽醫學的觀點。從扁鵲到扁鵲,這也是一個小節。根據《周禮》,醫學分為四個部門:食物醫學、疾病醫學、瘡瘍醫學和獸醫學。治療婦女疾病、兒童疾病、耳目疾病,這些都和疾病醫學有關,怎麼可以互相區別呢?後世的醫學分科,各自自誇,甚至互相認為:某種疾病我擅長治療,某種疾病他擅長治療,各自掌握了扁鵲的一部分醫術。隨波逐流,自稱自己的專長,淳于意都不屑於此,更何況扁鵲呢?道聽途說,實際上是侵佔公眾的利益。淺薄的知識,正是由此產生。這些不可不深思。總共五個部分,中間有些地方疏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