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言醫選評》~ 正文 (17)
正文 (17)
1. 正文
《易》謂先王以至日閉關,商旅不行,後不省方。《素問》謂蟄蟲周密,君子居室,去寒就溫,無泄皮膚。皆此義也。當此之際,則又不可遽執四時俱宜針灸之說,賊及天和也。
伏暑之令,不宜灼艾,汪石山已詳言之,而後世偏犯其戒,誤人匪淺。
曷言乎用藥之如用兵也?裴子曰:蓋衛國者兵,衛生者藥,藥不以法而夭折因之,兵不以律而敗亡隨之,慎所同耳。且以信、仁、義、智、勇與夫決敵致勝之策,一比勘焉,則又不爽錙銖者何也?可戰則戰,不猶醫之可攻則攻乎?可守則守,不猶醫之不可漫汗下乎?可和則和,不猶醫之用和解乎?兵有設伏,醫有從治,均之伏其所惡,誘其所好也;兵有哨探,醫有消息,均之欲窺其虛實也;兵有間諜,醫有轉藥,均之欲離其勁邪也。
先補後攻,得非足食而後足兵之謂乎?先攻後補,得非大兵之後,瘡痍荊棘,即為撫綏之策乎?攻補交施,得非且戰、且屯、且和之計乎?大積大聚,殺其大半而止,得非殲厥巨魁脅從罔治之義乎?病去而勿妄加攻補,得非窮寇勿追,歸師勿揜之說乎?不當補而補,齎盜糧養寇兵也。不當攻而攻,嘉兵者不祥也。
或以正,或以奇,或緩兵尾其後,或先鋒銳其始,與醫之正治、奇治、先後劑、輕重法何異焉?且無恆者不可以作醫,兵之貴信也;無活人心者不可以作醫,兵之貴仁也;醫不可以執方,兵之貴智也;醫不可以貪利,兵之貴義也;急攻之、急下之、急補之,兵之貴勇也;器械不精,以其卒予敵也,藥品可不精製乎?部伍不整,以其將予敵也,立方可不嚴整乎?君不擇將者敗,醫不可不擇也;閫外不專者敗,醫不可不任也;忿兵者敗,驕兵者敗,印刓勿予者敗,醫獨可忿、可驕、可吝、可否耶?病在此而治在彼,無過之地,妄加斬伐也;有是病而用是藥,王師所至勿犯秋毫也;執一不通,趙括之讀書也;一治有五,孫子之用兵也;有一二味成一方者,武穆之以寡御眾也;有一二十味成一方者,淮陰之多多益善也;有半劑或一劑而愈者,武之西伐會朝清明也;有數十劑或百劑而愈者,周之東征三年始得也。以致於占風象、度地勢、察人心,與醫之審地宜、先歲氣、望聞問切,均不可以歧視者。
用藥與用兵同有如此。雖然,兵家虛者則示之以實,實者則示之以虛,與醫之虛者實之,實者虛之,其理相似。而兵家之虛者示之以虛,實者示之以實,尤為致勝之妙算,而醫家之虛者虛之,實者實之,則敗不旋踵。何也?兵家之所謂虛者,兵食不足也,在我之元氣虛也;所謂實者,兵食足也,在我之元氣實也。醫家之所謂虛者,元氣虛也,所謂實者,邪氣實也。
邪氣譬之兵家之敵人,非在我者也,此其所以異也。用藥與用兵之不同又如此。今之不知醫者,固不知如用兵之說,知如用兵之說者,亦但曰醫之不可輕用耳!孰知醫之與兵,有同異一至於此也。故曰:善將兵者,而後可以語醫;識虛實者,而後可以語醫。
白話文:
[正文]
《易經》說古代明君在冬至這天關閉城門,禁止商旅通行,事後也不會追究責任。《素問》說昆蟲都躲藏起來,君子應該待在家裡,避寒保暖,不要讓皮膚受寒。這些都說明了這個道理。在這個時候,就不能死板地按照四季的原則進行針灸,這樣會損害人體的陽氣。
伏天暑熱,不宜用灸法,汪石山已經詳細說明了,但後世人卻常常違背這個禁忌,誤導了不少人。
為什麼說用藥就像用兵一樣呢?裴子說:保衛國家的是士兵,保衛身體的是藥物。用藥不按法則就會導致病人夭折,用兵不按軍法就會導致戰爭失敗,這兩者需要注意的地方是一樣的。而且,用信、仁、義、智、勇以及決定戰爭勝負的策略來比對,兩者並沒有絲毫差別。可以進攻時就進攻,不就像醫生可以攻邪一樣嗎?可以防守時就防守,不就像醫生不可以濫用汗下法一樣嗎?可以調和時就調和,不就像醫生使用和解的方法一樣嗎?用兵有埋伏的策略,用藥有從治的方法,都是利用敵人的弱點,誘導敵人的喜好;用兵有偵察的行動,用藥有觀察病情的方法,都是為了探察敵人的虛實;用兵有間諜,用藥有轉換藥物的方法,都是為了離間敵人的主力邪氣。
先補後攻,不就是先讓士兵吃飽飯才能打仗的意思嗎?先攻後補,不就是大戰之後,傷亡慘重,需要撫慰安撫嗎?攻補交替使用,不就是既要作戰,又要屯兵,又要和談的策略嗎?大量積蓄力量,殺死大部分敵人後就停止,不就是消滅主要敵人和其追隨者的意思嗎?敵人被擊敗後就不要再追擊,部隊凱旋後就不要再打擾,不就像窮寇勿追,班師勿擾的道理一樣嗎?不應該補卻去補,是在為敵人提供糧食,養肥敵軍;不應該攻卻去攻,是會招致災禍的。
有的時候用正治,有的時候用奇治,有的時候緩兵後繼,有的時候先鋒出擊,這和醫學上的正治、奇治、先後用藥、輕重方法有什麼不同呢?而且,沒有恆心的人不能當醫生,這就像用兵講究誠信一樣;沒有仁心的人不能當醫生,這就像用兵講究仁愛一樣;醫生不可以死守方劑,這就像用兵講究智慧一樣;醫生不可以貪圖利益,這就像用兵講究正義一樣;急於攻邪,急於瀉下,急於補益,這就像用兵講究勇猛一樣;武器不精良,就會讓士兵敗給敵人,藥物豈能不精製呢?軍隊組織不完善,就會讓將領敗給敵人,處方豈能不嚴謹呢?君主不選擇將領就會失敗,醫生豈能不慎重選擇呢?國境外防禦不嚴密就會失敗,醫生豈能不負責任呢?暴躁的士兵會失敗,驕傲的士兵會失敗,吝嗇不給士兵足夠的補給也會失敗,醫生豈能暴躁、驕傲、吝嗇、猶豫呢?疾病在此處,卻在彼處治療,是毫無道理的,就像濫砍濫伐一樣;有這種疾病就用這種藥物,就像大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一樣;死守一種方法不通,就像趙括只會讀書一樣;一個治療方法可以治五種疾病,就像孫子用兵一樣;一兩種藥物就可以組成一個方劑,就像岳飛以少勝多一樣;十幾種藥物可以組成一個方劑,就像韓信的多多益善一樣;用半劑或一劑藥就可以治癒,就像武帝西征後天下清明一樣;用幾十劑或百劑藥才能治癒,就像周朝東征三年才取得勝利一樣。至於觀察風象、測量地勢、察看民心,和醫生審察地利、觀察季節、望聞問切一樣,都不能有所偏頗。
用藥和用兵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。但是,用兵講究虛則示之以實,實則示之以虛,這和醫生講究虛則補之,實則瀉之,道理相似。但是,用兵講究虛則示之以虛,實則示之以實,才是取勝的妙計,而醫生講究虛則虛之,實則實之,則很快就會失敗。這是為什麼呢?用兵的虛,是指兵力不足,糧食缺乏,也就是自身元氣虛弱;實,是指兵力充足,糧食豐富,也就是自身元氣充沛。醫家的虛,是指元氣虛弱,實,是指邪氣旺盛。
邪氣比作用兵中的敵人,不是自身的一部分,這就是它們的不同之處。用藥和用兵的不同之處也在於此。現在那些不懂醫術的人,當然不知道用藥像用兵,知道用藥像用兵的人,也只知道醫術不能輕易使用而已!誰知道醫術和用兵,竟然有如此多的相同和不同之處呢?所以說:善於用兵的人,才能談論醫術;識別虛實的人,才能談論醫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