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粹精言》~ 卷一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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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3)

1. 逸病說

醫書充棟汗牛,有長於此者,便偏於彼,此其故總由其識見不周而用心則易有遺漏耳,即以逸病論之,人但知有勞病,而不知亦有逸病也,況逸病尤為富貴中常有之病也。向讀劉河間《傷寒直格》中列有八邪,稽其目曰:外有風寒暑濕,內有飢飽勞逸,乃逸豫安逸所生病,與勞相反,經云:「勞者溫之,逸者行之」,行謂使氣運行也,則《內經》本有逸病,且有治法,乃後人引河間語,每作「風寒暑濕,飢飽勞役」。

白話文:

醫書汗牛充棟,有擅長這一方面的,就容易偏廢那一方面。這都是因為見識不廣、用心不周密而容易有所遺漏。就以「逸病」來說,人們只知道勞碌會致病,卻不知道安逸也會致病。尤其在富貴之家,逸病更為常見。我曾經讀過劉河間的《傷寒直格》,裡面羅列了八種致病因素,仔細查閱它們的名目:外部的有風、寒、暑、濕,內部的有飢、飽、勞、逸。逸就是安逸舒坦而引起的疾病,與勞動相反。經文說:「對於勞動致病,要溫補;對於安逸緻病,要運動。」這裡的「行」是指讓氣血運行。可見《內經》本來就有「逸病」的概念,也有相應的治療方法。後人引用劉河間的說法,每每只說「風寒暑濕、飢飽勞役」,卻遺漏了「逸」這一條。

夫河間以內外八邪標題,即曰八邪,當有八病,故飽與飢對,逸與勞對,若作勞役,則只有七邪矣,此《內經》所以謂勞則宜以溫養,逸則利於運行,早將勞與逸截分兩病也。張子和云「飢飽勞逸,人之四氣」,陳無擇云「瘧備三因,飢飽勞逸」,二子並能言之,審其病之為逸,便須用行濕健脾、導滯理氣之法,凡人閒暇則病,小勞轉健;有事則病反卻,即病亦若可忘者;又有食後反倦臥、起反疲者,皆逸病也。

白話文:

河間張子和提出了「內外八邪」的說法,認為有八種邪氣對人體造成影響。然而,從實際情況來看,飢與飽、逸與勞相互對應,如果人從事勞動,實際上只有七種邪氣。

因此,《內經》中提到,勞作時應該溫養身體,而休息時則有利於身體運行氣血。張子和也說過:「飢飽勞逸,是人體的四種狀態。」陳無擇認為:「瘧疾是由三種原因引起的,即飢飽和勞逸。」他們都認識到了勞逸對於人體的影響。

如果一個人出現逸病,也就是休息過度導致的疾病,就需要使用行濕健脾、導滯理氣的方法來治療。一般來說,如果一個人空閒時容易生病,而稍微勞動就會感到身體健壯,那麼就有可能是逸病。還有一些人,在吃飯後反而感到睏倦,起來後反而感到疲勞,這些也都是逸病的表現。

流水不腐,戶樞不蠹,其故安在?華元化曰「人體欲得勞動,但不當使極耳,動則穀氣易消,血脈流利,病不能生」,於此可悟王公大人久逸之體,待漏(待,等待。漏,古之計時器。)入朝,亦若同於風霜勞頓,而享上壽者,正賴有此小勞,以治其逸,況每日五更獨得乾坤清氣為多哉。

白話文:

流水不會腐爛,門閂不會生蟲,為什麼呢?華元化說:「人體需要運動,但不能過度,運動可以讓食物消化得快,氣血通暢,疾病就無法產生。」由此可以明白,王公大人雖然長期安逸,但如果每天早早起牀,等待上朝,就好像經歷了風霜勞頓一樣,能夠長壽,就是因為有這一點小小的勞動來平衡他們的安逸,何況每天清晨他們還能得到天地間最多的清氣呢。

2. 煙漏說

自張潔古有古方今病不相能之說,人遂謂病非古方能治,然今人萬病皆古人所已言,未聞別有古人不知之病也。若今所有煙漏一症,則真是今病,而為古人所未知,即為古人所未言,向聞煙客多腸燥,往往大便乾結為脾約(古之病名)而何以有煙漏?蓋所稱煙漏者,即下利也,即滯下也,亦即俗所謂痢疾也。

白話文:

自從張潔古提出「古代的處方不能治療現代的疾病」這句話,人們就認為疾病不能用古代的處方醫治。然而,現代人的疾病都是古人已經提過的,沒有聽說過有古人不曉得的疾病。假使現代的「煙漏」這種病,確實是現代纔有的疾病,也是古人所不知道的,也就是古人沒有提過的。以前聽說愛抽菸的人大部分腸道乾燥,經常大便乾硬,這是脾約(古病名)的緣故。但是,為什麼會有「煙漏」的症狀?所說的「煙漏」,就是腹瀉、下痢,也就是一般俗稱的痢疾。

人於傷寒之下利,且以漏底為名,況今以腸燥之人而忽有利,得不稱為漏乎!至一加以漏之名,則既名漏,自當塞則愈塞而愈,漏者何也?以其非漏也,以其本是滯下,故以塞者滯之而更滯也,或因傷於飲食或以感夫暑濕或以濕多而成五泄,皆足以致滯下,其病多見於春夏秋之交。

白話文:

當一個人傷寒時會出現腹瀉,並稱之為「漏底」。現在,一個腸子乾燥的人突然腹瀉,豈能不稱之為「漏」?如果加上「漏」這個名稱,既然稱之為漏,那麼堵塞就應該會好,但實際上卻越塞越漏。為什麼會這樣呢?因為這不是漏,而是本來就是停滯性腹瀉,所以用堵塞的方法只能讓它更堵塞。可能是因為飲食不當,或者受到暑濕感染,或者濕氣過多導致五泄,這些都可能導致停滯性腹瀉。這種疾病在春秋交替時節發生的比較多。

煙客病,即非煙客亦病,特煙客臥多行少,其氣更易滯耳,或曰然則煙漏一症,將何法以治之?余曰此必不視為煙客,不名之為漏,仍從滯下正法,以通為止,則漏自止。人既曰漏,亦不定以非漏爭也,但須知此漏之必得通而止,則正所以治漏亦即所以治煙漏也。吾見滯下之以名為漏底,而卒至不起者,皆害於不為之通故,並於此發之。

白話文:

因抽菸而生病,但並非只有抽菸的人才會得病,特別是抽菸的人臥牀多、活動少,氣血更容易堵塞。有人說,那麼所謂的煙漏症,該如何治療呢?我認為,這個病症不能被視為只發生在抽菸者,也不能稱它為「漏」,仍然要從氣血堵塞的病理去治療,以疏通為目標,那麼漏症就會自然停止。既然人家稱它為「漏」,也不必特別爭辯它是不是真的漏,只要知道這種漏症必須要疏通才能停止,那麼用來治療漏症的方法,就是用來治療煙漏的方法。我見過許多因氣血堵塞而被稱為「漏」的患者,最後久治不癒,都是因為沒有疏通氣血的緣故,我在此特別提出這一點。

又煙漏之所然者如是,是當推本於煙,為煙客籌調理之法,人身臟為陰,腑為陽,一呼一吸,以奉生身,及其病也,在腑為輕,在臟為重,一臟受病為輕,五臟皆病為重。人固罕有一病而涉五臟者,有之自煙客始,夫人咽喉二竅,喉主氣息,即氣管也;咽主飲食,即食管也。

白話文:

抽煙的危害就在於此,所以我們應該從煙的角度出發,為煙客制定調養的方法。人體的臟器屬陰,腑器屬陽,呼吸之間,維持著生命。一旦生病,腑病較輕,臟病較重。一個臟器生病是較輕的,但是如果五臟都生了病,那病情就很嚴重了。人通常不會只有一種疾病而涉及五臟,如果有,那一定是從吸煙開始的。人體的咽喉兩個孔竅中,喉嚨主司呼吸,也就是氣管;咽喉主司飲食,也就是食道。

喉系通於肺,呼吸出入,下通心脾肝腎,為氣息之道路;咽系通於胃,水穀皆由此入,為飲食之道路,飲食下咽,熟軟生硬皆能容受而停留胃中,其精微上輸脾肺,其糟粕下入大小腸,人之以飲食傷而為病者,在腑而不及臟,若氣管清淨之地,不能容受些子有形之物,而惟煙之入也,有氣無形,隨其人之本氣相為呼吸,其呼也上出於心肺,其吸也下入於腎肝,而位乎其中,以司呼吸之出入者則於脾,人之有脾也,本藉胃中水穀氣以生以化,今煙氣徑達脾中,較之飲食之入,必由胃而後及脾者,其行倍速,是以煙才入喉,頃刻周流充達,對時不舉,失煙氣之充周,猶之過時不食,失穀氣之榮養,其體倦,脾為病也;涕,肺為病也;汗,心為病也;淚,肝為病也;腸燥,腎為病也,至其為引(俗作癮),必對時而作者,脾主信,脾之為最先也,故五臟俱病,而脾尤甚焉。

白話文:

喉嚨與肺相通,通過呼吸連接下方的脾、肝、腎,是氣息流動的通道;食道與胃相通,所有飲食都由此進入,是食物吞嚥的通道。飲食下嚥後,無論鬆軟或堅硬,都能容納在胃中,其中精華上輸至脾肺,糟粕下入大腸和小腸。人因飲食而生病,一般只傷及腑而不傷及臟。如果氣管清淨,本不能容納有形物,但香煙是可以被容納的。香煙是氣體,沒有形狀,隨著人的本氣一起呼吸,呼氣時向上升至心肺,吸氣時向下進入腎和肝,位於中央的脾則負責控制呼吸的進出。脾依靠胃中食物的水谷精氣才能生成和轉化。而香煙的氣體可以直接進入脾中,與通過胃部纔到達脾的食物相比,速度快了一倍。因此,香煙剛進入喉嚨,片刻間便遍佈全身。如果沒有按時吸煙,就會失去香煙的充盈感,就像過了飯點不吃飯,失去了穀氣的滋養,身體會感到倦怠,這是脾臟出了問題。流鼻涕是肺出了問題;出汗是心臟出了問題;流眼淚是肝臟出了問題;腸燥是腎臟出了問題。到了後期的成癮階段,必定會按時發作。脾主信,最先發病;因此,五臟皆病,而脾臟最為嚴重。

平時調理,自當以健脾為主,兼補兼行,旁及四臟,昔林文忠公(林則徐)方深合乎法,至於病名煙漏,實即滯下,則仍是腑病,不是臟病,不可不治其腑。此病真是今病,真古人所未知,然而藥則仍是古人之藥也。

白話文:

平時的調理,當然是以健脾為主,同時補益和調和,兼顧四臟。以前林文忠公(林則徐)的方劑非常符合這個原則。至於「煙漏」這個病名,其實就是下痢,實際上是腑病,不是臟病,必須治療腑。這個病真是現代的疾病,古代人沒有了解過,但是可以用古人的藥來治療。

3. 不盡瘟病論

今夫瘟氣者,時令或有不正,固亦必有之症也,然一時偶有之症,非時時常有之症,一人間染之疾,非人人必染之疾也,況京都為首善之區,儒醫薈萃之下,識見宜皆高超,乃無論何人何病,診之者,概以瘟氣目之,即車馬盈門,衣冠滿戶,都城奉為名醫者,亦概以瘟氣論之,顧人之稟賦各異,豈受病之皆同歟?抑或診脈之未審耳,試思疏風、散火、消食、導氣等劑,治瘟氣者所必需也。然有瘟氣者,瘟氣因之而霍然,無瘟氣者,則一被攻伐,必元氣因之而頹然矣。

況受瘟氣之人,未有不素弱者,即治瘟氣之時,尚宜調理其元氣,奈何於無瘟氣之人,竟敢克伐其元氣。

白話文:

瘟疫這種病,在時令不正常的時候,必定會偶爾發生,但並不是經常都有。一個人感染了這種病,並不會傳染給每個人。尤其在京城這種繁華之地,名醫雲集,他們的見識應該很高超。然而,不論是誰得了什麼病,他們一診斷,就都說是瘟疫造成的。即使是那些門庭若市,身著華服的名醫,也一律將疾病歸咎於瘟疫。然而,每個人的體質不同,難道他們得的病也相同嗎?還是因為診脈不夠仔細呢?試想疏風、散火、消食、導氣這些藥劑,都是治療瘟疫所必需的。可是,如果有瘟疫的人吃了這些藥,瘟疫就會霍然而愈;沒有瘟疫的人吃了這些藥,就會元氣大傷。

余於診視之先察其氣色,診視之際求其精詳,是瘟氣者,固不敢矯同而立異,非瘟氣者,亦不敢舒己而從人,為此謹啟慎身君子,於延醫調治之時,細加體驗,勿為醫藥所誤,是則余之厚望也夫。

白話文:

我在看診之前,會仔細觀察患者的氣色。看診時,我會詳細地檢查病情。如果患者是染上瘟疫,我絕不敢違背常識去標新立異;如果患者不是染上瘟疫,我也不敢隨便發表自己的意見而聽信別人的。因此,我謹慎地提醒各位有識之士,在請醫生診治的時候,要仔細地體會,不要被醫藥誤導。這是我最大的期望。

4. 用藥機要

醫之神良,識病而已,病之機要,虛實而已。虛甚者必寒,實甚者必熱,然常病易理,變病難知,形衰神憊,夭色脈空而知其虛;形盛神鼓,色澤脈強,而知其實,不待智者決也。至實有羸狀,誤補增亟;大虛有盛候,反既含冤;陽狂與陰躁不同,蚊跡與發斑有異,似非洞燭玄微者,未易辨也。

白話文:

一個好的醫生必須精通疾病的原理。疾病的關鍵就是虛和實。過於虛弱的人一定發冷,過於實熱的人一定發熱。一般的疾病容易理解,但複雜難懂的疾病則難以辨別。如果患者體型消瘦,精神萎靡,面色蒼白,脈象空虛,那麼就可以判斷為虛症;如果患者體型壯實,精神亢奮,面色紅潤,脈象有力,那麼就可以判斷為實症。這些都不需要很高深的智慧就能分辨出來。但是,有些虛症患者會表現出實症的跡象,錯誤的進補會加重病情;有些實症患者會表現出虛症的徵兆,反而會導致冤屈。陽症發狂與陰症躁動不同,麻疹與發斑也有區別。這些微妙的差別如果不具備洞察力,是很難辨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