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粹精言》~ 卷三 (6)
卷三 (6)
1. 病案略陳
經曰:「知犯何逆,以法治之」。不有法,何以治逆?不能知〔法〕,何以用法?難於法而更難於知也。能得知逆之法,自不難於治逆之法,徒有治逆之法,而不得知逆之法,則知為妄知,法乃妄法也。以妄知妄法,施之犯逆者,不但逆不可治,且治之而愈速,毋乃以活人之指作殺人之器乎!為此兢兢焉求其不妄知不妄法者。
今就鄙見所及,略陳數案,不敢云以法治逆,遂能獲效也,實欲仰質高明,教其不及,以庶幾活人之指耳。
以常法治常病,常則不必言,以奇法治奇病,奇則難以言,故二者不錄,只錄其不離常法而微寓出奇之意者十有三案,質之無累牘之厭,推之又引類而申焉。
後述各案,但注姓而不註名,皆以某稱之者,蓋因年月未遠,若彰明較著未免德色於病家見嗔於同道,殊不便也。
李某初夏時,醉飽後入水捕魚,是夜發熱頭痛,四肢外逆內掣,腹中痛極,治以救表、溫中、利濕之劑兩帖,頗覺安妥,三日後忽變一證,仰臥如屍、耳聾、目直,呼之不應,口出痰涎,既然起舞,移時仍復僵臥,如是者一晝夜,診其脈,脈甚平和,惟兩尺細滑,及詢致病之由,無有知者,於此三處方而三廢之,蓋為不得病〔因〕也,良久其妻始云昨日伊自服藥,或者因此,因覓在擊藥渣視之,系地黃湯加薄桂也。
余藉此著想,以二陳〔湯〕加細辛、豆豉投之,下咽未及一時,病者太息、兩目合睫,假寐一刻,周身微微出汗,醒則病霍然矣。余擬此證本感寒濕起,雖溫表、利濕得安,徐邪尚未盡撤,乘伊妄服六味引入腎陰,腎主骨,故仰臥如屍,陰則躁,故時起亂舞,腎不寧而子亦病,故目直耳聾;腎乃胃之關,腎有邪胃亦不利,故痰涎上吐;尺脈帶滑者,少陰伏邪之診也,是用二陳以通陰陽和胃豁痰加豆豉、細辛提劫腎邪,胃通邪出所以先太息而後汗解耳。此證雖非大逆,然不明顛末、不察錯妄,治法決不如是,倘再妄施,又不知如何變證也。
述此一案,為粗知藥性妄自調治者鑑,並見問之一道,醫家切勿模糊,強作能人,徒誤病證耳。
樂某初病時,其子因在藥肆,自投以羌活湯不效,既而某醫付以柴、葛、木通之劑,病愈劇,轉進桂附之藥,尤覺不安,至第五日延余診之,其脈澀滯,時築築然,身困倦似熱不熱,頭眩重似痛不痛,欲食而食不能多,欲臥而臥不得穩,舉步欲跌不要人扶,開口欲言微覺舌強,如狂如躁不盡狂燥,舌上布滿厚苔,中有一條黃色,似作渴狀,類似醉者。
余擬此證當因太陽高表,膻中陽氣被郁,太陰近里脾經陰氣不宣,前進諸劑失於啟發,是以不效,因用淡豆豉以發太陽被郁之表,草蔻仁以奪太陰不宣之裡,半夏和其陰陽,厚朴寬其實滿,橘紅、桔梗開壅消痰,香附、菖蒲破竅散郁,茯苓則安神利濕,生薑以匡心去邪,囑投此劑應可奏功,申刻服之亥刻大汗,至次日寅卯而病已如失,不藥而起。
白話文:
病案略述
醫書上說:「知道病人犯了什麼病,就用對應的方法去治療。」如果沒有正確的治療方法,怎麼能治好病呢?如果不懂得正確的治療方法,又怎麼能正確地使用它呢?知道正確的治療方法已經很難了,而能運用它更是難上加難。能夠了解病情的治療原則,自然就比較容易找到治療方法。如果只是有治療方法,卻不了解病情,那所認知的病因就會是錯誤的,治療方法也會是錯誤的。用錯誤的認知和方法去治療病人,不但無法治好病,反而會加速病情惡化。這樣豈不是把救人的手法,變成了殺人利器嗎?因此,我總是小心翼翼地追求不犯錯的認知和不使用錯誤的治療方法。
現在,就我所見所聞,簡單列舉幾個病例,不敢說是用正確的方法治療疾病而獲得療效,只是希望能請教高明的人,指導我的不足之處,以便我能用救人的手法,盡力幫助病人。
一般疾病用一般的方法治療,這是很平常的,不必多說。特殊的疾病用特殊的方法治療,這比較難以說明,因此這兩種都不記錄。我只記錄那些治療方法並未脫離常規,但又帶有一點獨特之處的十三個案例,希望讀者不會覺得太繁瑣,並能從中舉一反三,加以應用。
以下所描述的案例,都只記錄姓氏,不記錄名字,都用「某」來稱呼,是因為這些病例發生的時間還不算太久遠,如果寫得太清楚,可能會讓病家感到不悅,也會讓同行的醫生不滿,所以這樣做比較恰當。
李某在初夏時,酒足飯飽後下水捕魚,當天晚上就發燒頭痛,四肢向外伸展又向內抽搐,腹部疼痛難忍。用解表、溫中、利濕的藥方治療兩劑後,感覺稍為好轉。但三天後,病情突然轉變,仰臥如同死屍,耳朵聽不見,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方,呼喚他也沒有反應,口中不斷流出痰涎,接著又像發狂一般跳舞,過了一會兒又恢復僵硬的躺臥姿態,這樣反覆持續了一整天。把脈時,脈象很平和,只有兩尺部位的脈象細微而滑動。詢問發病原因,沒有人知道。我因此開了三個不同的藥方,但又都放棄了,因為沒找到病因。過了好久,他的妻子才說昨天他自己服了藥,可能跟這個有關。我找到他服用的藥渣來看,發現是地黃湯加了少量桂枝。
我根據這些線索推斷,他本來是感受了寒濕而發病,雖然用溫表、利濕的方法可以暫時緩解,但體內的邪氣還沒有完全消除。後來他又自己亂吃了六味地黃湯,把藥性引入了腎陰,腎主骨,所以會仰臥如同死屍。陰氣過盛則會煩躁,所以又會時而起來亂舞。腎臟不安寧,連帶影響到腎臟的陰氣,所以眼睛直視,耳朵聽不見。腎臟是胃的關卡,腎臟有邪氣,胃也會不舒服,所以會吐痰。尺脈帶滑,是少陰伏邪的脈象。因此,我用二陳湯來調和陰陽,和胃化痰,再加上豆豉、細辛來提劫腎邪。胃氣通暢,邪氣排出,所以會先嘆息,然後出汗而痊癒。這個病雖然不算大病,但如果不明就裡、不了解錯誤之處,治療方法絕對不會是這樣,如果再妄自用藥,又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的病症了。
我描述這個病例,是想給那些對藥性略知一二就妄自調藥的人一個警惕,並說明醫者必須深入了解病情,千萬不要含糊不清,強裝能耐,反而耽誤了病情。
樂某剛開始生病時,他的兒子因為在藥房工作,就自己給他開了羌活湯,但沒有效果。後來,某位醫生又開了柴胡、葛根、木通等藥方,病情更加嚴重。接著又改用桂附的藥方,更覺得不舒服。到了第五天,才請我診治。他的脈象澀滯,時不時跳動一下,身體困倦,感覺發熱又不像發熱,頭暈沉沉的,說痛又不像痛,想吃東西卻吃不下,想睡覺又睡不安穩,走路想跌倒又不需要人扶,開口想說話又覺得舌頭有點僵硬,像發狂又不像發狂,舌頭上布滿厚厚的苔,中間有一條黃色的,好像很渴的樣子,看起來就像喝醉酒的人一樣。
我判斷這個病是因為太陽經的陽氣太旺盛,導致胸腔部位的陽氣被鬱滯,同時太陰經(脾經)的陰氣也無法宣發。前面用的那些藥方都失於啟發,所以沒有效果。因此,我用淡豆豉來發散太陽經鬱滯的陽氣,用草蔻仁來疏通太陰經不宣的陰氣,用半夏來調和陰陽,用厚朴來寬解腹脹,用橘紅、桔梗來開通壅塞、化解痰液,用香附、菖蒲來疏通氣竅、散解鬱結,用茯苓來安神利濕,用生薑來匡扶心氣、驅除邪氣。我囑咐病人服用這個藥方,應該可以見效。病人下午服用,到了晚上就大量出汗,隔天早上病情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樣,沒有再吃藥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