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素軒醫語》~ 素軒醫語 (8)
素軒醫語 (8)
1. 三十三 太陽少陰表裡之關係
太陽為表,少陰為表之裡。故表病亡陽,即屬少陰為病。詳大論,太陽病,發汗。漏不止,小便難,四肢急者。主以桂枝加附湯。案附芍並用,乃少陰病藥。此緣太陽脫液,入少陰故也。又傷寒,脈浮,自汗,心煩,腳攣者,大論以為桂枝不中與。誤與者,姜草復陽。《金鑑》、鐵樵由上條例推,皆謂此證宜桂枝加附,允已,此蓋太陽少陰類似證也。
至太陽篇有頭痛脈反沉之脈,則脈涉少陰也,故用四逆。少陰篇有脈沉反發熱之證,則證涉太陽也,故用麻辛。此二反字,隱而有映帶,至可玩味。節庵《瑣言》存橘補天石,亦皆注意及此,洵乎讀書有識者。又太陽篇大青龍證條有「無少陰證」句,讀者每滑口而過,惟張壽甫好學深思,心知其意,謂傷寒初得,多有少陰證。吾書開端,已引其說,良以二經相似,審析實難。
仲景反覆告戒,意至深遠。《內經》云,手少陰,心也。又云,太陽中見少陰。又云,心為陽中之太陽。韻伯解生薑瀉心,即從此義發揮得之矣。然自叔和以降,六經順次相傳之說,方深中於人心。執迷不悟,殊堪浩嘆。夫由太陽入陽明,固康莊坦途。而由太陽入少陰,尤終南捷徑。
不佞嘗謂治大論者,宜將太陽少陰二篇,互相參讀,聞一以知二,手弦而目鴻,研究法實應講究也。
白話文:
太陽經屬於表,少陰經屬於表之裡,也就是表層的內部。當表證陽氣不足時,就容易發展成少陰經的病症。根據《傷寒論》,太陽病發汗後,汗液流失不止,小便困難,四肢發緊,應該用桂枝加附湯治療。附子與芍藥都是治療少陰病的藥物,這是因為太陽經的津液耗損,轉入了少陰經的緣故。此外,傷寒患者脈象浮,自汗,心煩,腳抽筋,根據《傷寒論》來說,不適合使用桂枝湯,如果誤用,就需要用生薑、甘草來恢復陽氣。《金鑒》和《鐵樵》都認為這種情況可以用桂枝加附湯治療,這是因為太陽經和少陰經有類似症狀。
在太陽篇中,頭痛伴隨脈象沉,說明脈象已經影響到少陰經,因此要使用四逆湯。在少陰篇中,脈象沉卻伴隨發熱,說明症狀已經波及到太陽經,因此要用麻黃和辛溫藥物。这两个“反”字看似平常,卻隱藏着互相映照的深意,值得細細品味。節庵在《瑣言》中也強調了這個道理。在太陽篇的大青龍湯證條中,有一句“無少陰證”,很多讀者都輕易地忽略了它,只有張壽甫深入思考,理解了它的意思,他認為傷寒初期,很多患者都伴有少陰證。我这本书的開頭也引用了他的观点,因为这两个经脉的症状很相似,很难彻底区分。
張仲景反覆告誡大家,他的用意非常深远。《内经》说,手少阴经对应的是心,又说,太阳经中可以见到少阴经,还说,心是阳中之太阳。韻伯解释生姜瀉心,就是从这个道理中衍生出来的。然而,自叔和以来,六经顺次相传的说法却深深地根植于人们心中,人们固执己见,不思進取,实在令人嘆息。从太阳经进入阳明经,固然是康莊大道,但从太阳经进入少阴经,卻是更便捷的捷径。
我常说,研读《伤寒论》,应该将太阳篇和少阴篇互相參照,一知半解,眼界就会更加开阔,研究方法也应该注重这种相互參照。
2. 三十四 續申前義
大論少陰篇云:「病人脈陰陽俱緊,反汗出者,亡陽也,屬少陰」。柯琴謂是太陽少陰相似脈。矜為獨得,誠足矜也。尤在涇亦有眼光,於《貫珠集》云,此寒傷太陽,陽虛不任,轉入少陰。唇亡則齒寒,陽虛則陰及,故曰少陰之邪,從太陽飛渡者多也。玩飛渡二字,是仍有六經順次相傳之說,橫互胸中。
然固是解人,至於少陰病,八九日,一身手足盡熱者,以熱在膀胱,必便血。尤注云,此熱入少陰,而還為膀胱。夫知少陰之可以還為膀胱。由反以推正,即知由太陽之可以轉為生薑瀉心證之故。太陽有真武證,少陰亦有真武證。太陽治水用五苓,少陰亦有豬苓。太陽用乾薑五味治咳,見於青龍、柴胡、真武諸方。
少陰亦有同治,見於四逆散,其故可思也。且四逆散主少陰病,四逆,泄利下重。柯琴謂仿大柴胡,尤怡謂似小柴胡。二說雖異,要之,《內經》少陰為樞之旨,固深知之青,原柴胡為樞轉之藥,今用之少陰,是冀其由少陰返太陽也,蓋由太陽可以入少陰,由少陰亦可還太陽,亦猶少陽之能轉陽明為太陽也,為樞之義如此,故曰脈陰微陽浮為欲愈,蜷臥欲去衣被可治,陰病見陽脈者生,皆謂陰出之陽也。若其人胃氣素盛,而中陰溜府,便成可攻,故少陰亦有承氣急下之訓。
與太陽不大便,頭痛有熱與承氣者同,皆此物此志已。
白話文:
《傷寒論》少陰篇中提到,病人脈象陰陽俱緊,反而出汗,這是亡陽之象,屬於少陰病。柯琴認為這是太陽少陰相似的脈象,他獨具慧眼,非常值得稱讚。尤在涇也同樣有獨到見解,他在《貫珠集》中說,這是寒邪傷了太陽,陽氣虛弱不能固守,轉入了少陰。就像唇亡齒寒一樣,陽氣虛弱,陰邪就會入侵,所以說少陰的邪氣,大多是從太陽飛渡而來的。仔細玩味「飛渡」二字,仍然體現了六經循序相傳的理論,橫貫於心胸。
確實是精通醫理的人,對於少陰病,如果病程到了八九天,全身手足都發熱,說明熱邪已入膀胱,必然會出現便血。尤氏注釋說,這是熱邪進入少陰,又轉回膀胱。既然知道少陰病可以轉為膀胱病,反過來推論,就可以知道太陽病也可以轉為生薑瀉心證的原因。太陽病有真武證,少陰病也會有真武證。太陽病治水用五苓散,少陰病也會有豬苓。太陽病用乾薑五味治咳,見於青龍湯、柴胡湯、真武湯等方劑。
少陰病也可用相同的方法治療,見於四逆散。其中的道理值得思考。四逆散主治少陰病,四逆,泄利下重。柯琴認為四逆散仿效大柴胡湯,尤怡認為四逆散像小柴胡湯。兩種說法雖然不同,但總而言之,《內經》中認為少陰是樞紐,精通醫理的人深知此意。原本柴胡是轉樞之藥,現在用於少陰病,是希望它能幫助少陰病轉回太陽病。因為太陽病可以轉為少陰病,少陰病也可以轉回太陽病,就像少陽可以轉為陽明,再轉為太陽一樣。這是樞紐的道理,所以說脈象陰微陽浮,是快要痊癒的徵兆;病人蜷縮著身體,想要脫掉衣服被子,是可以治療的;陰病出現陽脈,是病人要活的徵兆,這些都是陰邪出陽的表現。如果病人胃氣本來就旺盛,而陰邪停留在中焦的陰分,就可以攻伐,所以少陰病也有承氣湯急下之治。
這與太陽病不排便,頭痛發熱而用承氣湯治療是一樣的,都是針對症狀而用藥。
3. 三十五 陽明「胃家實」與太陰「胃氣弱」
大論云:「陽明之為病,胃家實也。」即正以推負,亦可云,太陰之為病,胃家虛也。同是病入胃腑,陽明太陰,只爭虛實而已。二者「伴同而職異」,柯氏之說,吾深有取焉。大論云:「本太陽病,醫反下之,因而腹滿時痛者,屬太陰也,桂枝加芍藥湯主之。大實痛者,桂枝加大黃湯主之。
」夫表則太陽。誤下入里,則虛為太陰,實為陽明。此一條中,時痛與大實痛既異,加芍或大黃即殊。其他口渴與口和,便結與下利,脈大與脈弱,皆虛實之辨也,汪琥《辨注》,柯琴《來蘇》,最是解人。下條云,以其人胃氣弱,易動故也,正言太陰亦屬胃,特氣弱耳。此「胃氣弱」三字,與陽明篇「胃家實」三字,遙相對待,故太陰篇幅甚少,非缺失也。
陽明既明,太陰自不煩言而解,即正可以知負故也。太陽篇云:「太陽陽明合病,必自下利」。夫三陽安得有下利。成(成無己)註解為表實裡虛。夫言裡虛,亦即太陰之漸矣。
白話文:
《傷寒論》說:「陽明病,胃實。」也就是說,陽明病屬於胃氣實證。同樣的道理,太陰病則屬於胃氣虛證。都是病入胃腑,只是陽明、太陰分別代表實證和虛證而已。二者雖然同屬胃腑,但功能不同,正如柯氏所說「伴同而職異」,我非常認同他的觀點。
《傷寒論》還說:「太陽病,誤下,導致腹滿時痛,屬於太陰病,用桂枝加芍藥湯治療;如果大實痛,則用桂枝加大黃湯治療。」太陽屬於表,誤下則入裡,裡虛則為太陰,裡實則為陽明。這條文中,時痛和大實痛不同,加芍藥或大黃的治療方法自然也不同。其他像口渴與口和、便結與下利、脈大與脈弱等症狀,也都是虛實之辨。汪琥的《辨注》和柯琴的《來蘇》對此都解說得很透徹。
下一條文說,由於病人胃氣虛弱,容易受到影響,因此容易出現病症。這句話正說明太陰也屬於胃腑,只是氣虛而已。這裡的「胃氣弱」三個字,與陽明篇的「胃家實」三個字相互對照,因此太陰篇幅較少,並不是缺少內容。
陽明篇已經講得很清楚了,太陰自然也就不需要多說,只要用正推反的方法就可以理解。太陽篇說:「太陽陽明合病,必自下利。」三陽怎麼會出現下利呢?成無己註解為表實裡虛。說到裡虛,也就是太陰的表現了。
4. 三十六 陽明裡氣虛,即有轉太陰之傾向
不當汗而汗,不當下而下,庸醫殺人,由來久矣。觀仲景之書,於汗下丁寧告戒,又歷言救誤之法,可以明已。自序云:「今之醫,省疾問病,務在口給。相對斯須,便處湯藥」。寥寥數語,粗疏之狀如繪。王叔和知其然也,故重集可汗不可汗,可下不可下諸篇,提要鉤玄,令眾知驚。
論世知人,良工心苦。後人攻之,未免少歷史眼光。雖然以經法言,先表后里,表汗里清,不易之則,亦有異乎常例者,急先治之,不拘表裡,先四逆後桂枝,少陰用麻辛,太陽陽明用四逆是也。原太陽初病,全身氣血,悉索功能,以與外邪旅拒。此仲景所以有誤下之禁也,亦有不待誤下,而已有自下之機者。
大論云,太陽與陽明合病,必自下利。成注,二陽方外實而不主裡,則裡氣虛,故必不利,與葛根湯以散其邪,此數語蓋從《內經》「陽爭於外」悟出者。夫去其所以外事之因,主之以升陷之品,使抗外之師,歸而戡亂,何妙如之。
夫外邪甚者,本有裡虛下利之機,升之不遑,況攻之乎?喻嘉言治痢用逆流挽舟,張壽甫治痢借人參白虎,若與此相提並論,似同而不同,似不同而同,而成注「裡氣虛」三字,倜乎遠矣。
白話文:
不該出汗卻出汗,不該拉肚子卻拉肚子,庸醫誤診害死人,這種事古已有之。看張仲景的書,他對於汗、下這兩個方面,都反复叮嘱,也详细说明了纠正错误的方法,能让人明白其中的道理。他在《伤寒论》的自序中写道:“现在的医生,诊病问症,只注重说起来流利。稍微聊几句,就开方配药。”寥寥数语,就将医生的粗疏表现描绘得淋漓尽致。王叔和深知这个道理,所以才整理了《伤寒论》中关于哪些情况该出汗、哪些情况不该出汗,哪些情况该拉肚子、哪些情况不该拉肚子等篇章,并加以提纲挈领的解释,让大家从中警醒。
谈论世事,了解人心,真正的医者用心良苦。后人对此有批评,难免缺乏历史眼光。虽然经方讲究先治表后治里,表汗里清,这是不变的原则,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,需要打破常规。比如急症,就要先治病,不拘泥于表里,先用四逆汤后用桂枝汤,少阴证用麻黄、细辛,太阳、阳明证用四逆汤,都是如此。因为太阳病初起时,全身气血都要集中起来抵御外邪,所以仲景才强调不能轻易下泻。但也有一些情况,并非误下,而是本身就有下泻的征兆。
《伤寒论》中说,太阳病与阳明病同时发作,就一定会腹泻。成书中解释说,二阳病证表现为外实不主里,内里气虚,所以必然腹泻,需要用葛根汤来散解外邪。这番话是从《内经》中“阳争于外”的理论推导出来的。用葛根汤去其外邪,从而使阳气上升,抵抗外邪,最终战胜疾病,真是妙不可言!
其实,外邪严重的病人,本来就有内里虚弱、腹泻的可能,在这种情况下,应该升阳固表,更不能攻下。喻嘉言治疗痢疾,用“逆流挽舟”的方法,张寿甫治疗痢疾,用人参、白虎汤,如果将这些方法与“内里气虚”的理论联系起来看,看似相同却又不同,看似不同却又相同,成书中“内里气虚”三个字,可谓是深远精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