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裴子言醫》~ 卷之三 (7)
卷之三 (7)
1. 卷之三
不得已,復以煮過人參四兩,咀而味之,則亦尚有餘性,即合煮汁以濟權時之竭。卒至子後陽生之分,補力方到,而胃氣方回,得啖糜粥二甌,肉食數著,而汗始止,脈亦自此有敘,不至虛疾無倫矣(可見胃氣便是元氣)。遲明,急市人參以繼之。後全愈四逾年,得舉鄉試時有聞其捷音者,握予手而言曰,某貴矣,必憶當年用藥人也。
予曰,今日可貴,昔日自然天相,於裴生乎奚有?聞者曰,某鄙人也,幾以陋俗者陋子矣。
長病與高年病,大要在保全胃氣。保全胃氣,在食不在藥,萬不可專攻於藥,致妨於食。倘其力所能食時所當食,寧可因食而廢藥,不可因藥而廢食(日月中天)。
人當病愈後,胃氣必虛,固不可恣情口吻,尤不可小心太過,絕口不沾肉味。或曰,本草謂豬肉助火生痰,發風動氣,於人有損無益,子何出此言也。予曰:人以血氣成軀,虛則當以血氣之味為補助,此固自然之至理。岐伯所以有肉為胃藥之稱,孟氏所以有非肉不飽之論也。
朝與夕親,心以成性,雖有助火生痰發風動氣之害,亦與之俱化矣。予有一譬焉,譬之藥中之大黃,非所稱有損無益者乎。而或蟲生其間,則必不能離大黃以為命,設取而飼之人參、白朮之中,其蟲反不得所而死矣。此各隨其質之所由生,性之所由習,豈概論物味之損與益哉。
又如汙泥糞壤,孰不以為穢惡之物唾而遠也,其間或生蟲焉,則亦必藉汙泥糞壤以為命矣。倘憐而愛之者,將畜之於清谿冽澗之中,其為蟲也,得更有逾時之命乎?由此推之,則豬肉之於人,未嘗有損而無益也。
澉川一故人子,傷寒旬日後,身熱不止,形氣衰疲,語言低怯,頗近危困。及脈之,則兩手皆平,一似無所病者(從脈不從證者此也)。隨詢之曰,腹中飢否,曰:飢甚,急取糜粥一碗與之食,便覺神情蘇若有生趣矣。頃之,復思雞子食,即以雞子二枚攪勻和水,熟而食之,更覺神情愉悅,語言多力矣。
未幾,聞有肉絲與筍菜調羹,香美欲食,遣婢問余,余沉思良久,曰食亦不礙。隨與肉絲羹碗許,一啖而盡,半日間,神情頓為清徹,並不知其熱之於何而解矣。時渠尊老,自山中請卜而歸,張皇殊甚。未交揖,輒問予曰,此兒可得復生乎?予故戲之曰:不能,曰:是則奈何,不識尚可用藥否?曰:頃已三劑矣,一粥二雞子三肉絲羹。
渠老不覺驚喜交集,撫予肩背而大聲曰:是何治法?曰,無他,病已去,胃已虛,所少者食物耳。何必姜三片,棗二枚,服不拘時,渣再煎也(趣極)。
傷寒初起時,則畏寒喜熱,數日後寒邪傳裡,變為熱邪,不畏寒反畏熱矣。此際慎勿扃門塞牖,垂幕多衾,以助其勢。倘更畏熱之甚,渴欲飲水,躁欲裸形,亦便當權時任性,勿得過為拘忌。不止傷寒為然,凡雜病有餘之熱,法亦同之。
白話文:
卷之三
不得已,又用煮過的人參四兩,咀嚼品嚐,仍然覺得藥力充足,於是將煮參的汁液服用,暫時應付體力衰竭的情況。等到過了午夜,陽氣開始恢復,補藥的效力才逐漸發揮,胃氣也開始恢復,能吃下兩碗稀粥和幾樣肉食,汗才止住,脈象也從此變得正常,不再是虛弱無力的樣子(由此可見胃氣就是元氣)。天亮後,馬上再去買人參繼續服用。後來完全康復,四年多後,鄉試放榜時,有人聽到他的好消息,握著我的手說:「我高中了,一定記得當年您用藥救我的恩情。」
我說:「今日你能高中,其實是從前老天爺的庇佑,與我裴某人有什麼關係呢?」那人說:「我不過是個粗鄙之人,差點就因為愚昧的習俗而喪命。」
長期的疾病和老年人的疾病,最重要的就是保護胃氣。保護胃氣,關鍵在於飲食,不在於藥物,千萬不要過度依賴藥物,反而影響飲食。如果病人有能力進食,應該吃他所能吃的食物,寧可因為飲食而停止服藥,也不可因為服藥而停止飲食(如同太陽運行到正午)。
人病癒後,胃氣必定虛弱,當然不能隨心所欲地飲食,尤其不能過於小心謹慎,完全不吃肉。有人說,《本草綱目》記載豬肉助火生痰,引發風邪,對人有害無益,你為什麼這樣說?我說:人體依靠血氣構成,身體虛弱就應該用血氣的食物來補充,這是自然的道理。岐伯所以有「肉是胃藥」的說法,孟氏所以有「不吃肉就不飽」的論斷。
每天早晚都吃肉,日久養成習慣,雖然可能會有助火生痰、引發風邪的壞處,但這些都會與人體一起代謝掉。我打個比方,就像藥材中的大黃,不是說它有害無益嗎?但是蟲子卻需要它生存,如果把蟲子放到人參、白朮裡,蟲子反而會因為沒有適合的食物而死掉。這是因為各種東西都有其生存的條件和習性,怎麼能一概而論食物的益處和害處呢?
又比如汙泥糞土,誰不認為它是骯髒的東西而避之唯恐不及呢?可是蟲子卻依靠它生存。如果有人憐惜它,把它養在清澈的溪流裡,它還能活下去嗎?由此推論,豬肉對人來說,未必有害而無益。
澉川一個故人的兒子,患傷寒十多天,高燒不退,形體消瘦,說話低微,情況十分危急。我診脈時,發現他的脈象平和,好像沒有什麼病(這是指不根據症狀,而是根據脈象診斷)。我問他肚子餓不餓,他說非常餓,我馬上拿來一碗稀粥讓他吃,他立刻精神煥發,好像活了過來。一會兒,他又想吃雞蛋,我就給他煮了兩個雞蛋,攪勻加水,煮熟後讓他吃,他感覺更加精神愉悅,說話有力了。
不久,他聞到肉絲筍羹的香味,想吃,派婢女來問我,我沉思良久,說可以吃。於是給他一碗肉絲羹,他一下就吃完了。半天時間,他的精神變得非常清爽,也不知熱退了。當時他父親,從山中請卜回來,神情非常焦急。還沒來得及行禮,就問我:「我兒子還能活嗎?」我故意開玩笑說:「不能。」他說:「那怎麼辦?不知道還能用藥嗎?」我說:「已經用了三劑藥了,一劑粥、二個雞蛋、一碗肉絲羹。」
他父親驚喜交集,拍著我的肩膀大聲說:「這是什麼治法?」我說:「沒有什麼特別的,病已經好了,胃已經虛弱,缺少的是食物而已。何必再用三片生薑、兩個紅棗,隨時服用,藥渣再煎呢?」(真是太有意思了)
傷寒初期,病人畏寒喜溫,幾天後寒邪侵入內部,變成熱邪,就不畏寒反而畏熱了。這時候千萬不要關門閉窗,掛上厚厚的窗簾,蓋上很多被子,以免助長病情。如果病人畏熱得很厲害,口渴想喝水,煩躁想脫衣服,那就應該順其自然,不要過於拘束。不只是傷寒如此,凡是其他疾病有餘熱的情況,治療方法也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