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一中

《裴子言醫》~ 卷之三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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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 (6)

1. 卷之三

偶得往來潮熱之候,未可遽執為外感風寒,輒服發表之藥。蓋其間亦或有元氣內損而然者,一或少差則陰證立至,多死少生。當此之際,務期反心自忖,數日以前,數日以後,有無勞倦之傷,有無飢餒之失,有無房欲之非,反復加詳,庶不致為醫藥所誤(細心詳察)。

吾鹽一高年紳,止一子,年三十餘,素恃形氣強偉,全不以醫是慎,忽於癸未六月間,因母壽觴,宴客連日,以致應酬勞頓,遂發往來之熱,類乎外感,渠宿與一醫交善,即邀以治之。醫值他適,其徒代為之視,輒與羌活、紫蘇、防風等發散之藥一劑,服後汗大出而熱益不止,乃求治於余。余往視,則形氣雖不減於平時,而六脈已細數無倫矣。

嗚呼!本屬內傷,又復大汗,為之奈何。即取人參、黃耆各五錢,附子、肉桂各二錢,當歸三錢,浮小麥一撮,急煎俾飲,以冀其幸。不謂處劑方成,而渠師適至,則亦認為外感,輒棄予藥,復以前湯表之,汗更大出不止,曾不移時,絕不見有纖毫脈矣,深夜而斃。須知膏梁子弟,外實內虛,不可拘其氣強形偉,遽恃之為大椿也。

昔予一故人,賦性沉滯、思慮偏多,年至四十有六,始生一子。又值留都亡之次年,抑鬱之懷,勢必倍於疇昔,則真氣內傷,非伊朝夕也明矣。(形未病而神先病,真內傷也)忽當暑月,復因時變奔馳,失調飢飽,隨病往來寒熱,一似瘧焉。時予遁跡山中,聞問都杳,不得與之候。

延一醫,以為寒客,而以羌活、防風、柴胡、葛根等類汗之。更一醫,以為食滯,而又以枳殼、山楂、陳皮、厚朴等類瀉之,若飲食,則絕然不與,病日增而體日困。偶予入邑聞之,急趨候,而已身汗如淋,兩脈盡脫,莫之挽矣,每念及此,深為痛心。

一孝廉,往為諸生時,以遷居縈擾,旦暮為勞,且亦兼有少年事,內傷元氣,業已久之,而於秋盡冬來,忽發日哺之熱。渠頗自負知醫,恬不以意。予為診之,則六脈已虛疾無倫,殊為可駭。渠時見予畏難色,反笑而迂之曰,某瘧耳,安足慮。予曰:勢且隨劇,易以瘧云,即處一湯,以人參五錢,桂、附、歸、術各二錢。

囑曰,急急煮飲,差可無虞。渠猶泄泄,未之遽信。曾不移時,輒汗流如洗,手足冷而目眩神疲,就枕不能布語矣。始信予言之不謬,急以前湯連服五六劑,人參加至一兩餘,勢乃定。於是自家而族而親友,金相頌曰,功莫大矣,感何如之。予曰,未也,三日內無變證,方為佳兆。

眾疑而問其故,予曰:脈尚几几欲絕耳。越日,更往視,則脈狀仍然,而汗復以時至,予心憂甚,即止宿於渠家,不避晨夜,以猛圖事之必濟(真心救人如此較之重惜名譽者,不啻天淵)。旋用人參一兩,附子半枚,另用黃耆二兩,煎湯煮之,如此大劑,不須臾而二進,汗竟不止,三進亦不止,至四進猶復不止時,參已竭而漏鼓已三沉矣。家居郊垌,無參可市,為之奈何。

白話文:

[卷之三]

偶爾出現潮熱的症狀,不能立即判斷是外感風寒,就服用發散的藥物。因為這其中也可能由於元氣受損所致,稍微處理不當,陰虛的病症就會立刻出現,往往是死多活少。遇到這種情況,一定要反躬自省,回想幾天前、幾天後,是否有勞累受傷,是否有飢餓營養不良,是否有房事過度,仔細回想,才能避免被藥物誤治。

我認識一位年事已高的紳士,只有一個兒子,三十多歲,一向自恃身體強壯,從不重視養生,癸未年六月間,因為母親壽宴,連日宴客應酬勞累,於是出現往來寒熱的症狀,很像外感風寒。他平日與一位醫生關係很好,於是請他診治。醫生剛好不在,他的徒弟替他診脈,便開了羌活、紫蘇、防風等發散的藥物一劑,服藥後大量出汗,但熱症卻沒有減輕,於是求治於我。我去診治時,雖然他的形體氣色與平常無異,但六脈卻已經細弱無力,非常微弱了。

唉!本是內傷,又大量出汗,這可怎麼辦?我立刻用人參、黃耆各五錢,附子、肉桂各二錢,當歸三錢,浮小麥少許,急煎讓他服用,希望能挽回他的性命。沒想到藥方剛開好,那位醫生就回來了,他也認為是外感,便捨棄我的藥方,又用之前的發散藥物治療,出汗更多更不止,不到一會兒,就完全摸不到脈搏了,深夜便去世了。要知道那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,外表強壯,內裡卻虛弱,不能只看他氣色強壯就認為他像千年古樹一樣長壽。

我以前一位朋友,性格沉鬱,思慮過多,到四十六歲才生了一個兒子。又碰上留都失守的次年,憂鬱的心情比以前更加嚴重,所以真氣受損,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。(身體還沒生病,精神卻先病了,這是真正的內傷) 偏偏在盛夏,又因為時局變動奔波,飲食失調,於是出現往來寒熱的症狀,像瘧疾一樣。當時我隱居山中,與他音信全無,無法為他診治。

他請了一位醫生,認為是寒邪入侵,就用羌活、防風、柴胡、葛根等藥物發汗。又請了一位醫生,認為是飲食停滯,就用枳殼、山楂、陳皮、厚朴等藥物瀉下,至於飲食方面,完全沒有注意,病情一天天加重,身體也越來越虛弱。我偶然回到縣城,聽到這個消息,趕緊去看他,但他已經汗如雨下,兩脈全無,已經回天乏術了,每次想起此事,都非常痛心。

一位孝廉,以前還是讀書人時,因為搬家瑣事,整天勞累,而且還有年輕時的縱慾傷身,元氣受損已經很久了,到了秋盡冬來的時候,突然出現每天中午發熱的症狀。他相當自負,認為自己懂醫術,毫不放在心上。我為他診脈,發現六脈已經虛弱無比,實在令人吃驚。他當時看到我憂慮的神情,反而笑着打趣我說,只是瘧疾而已,有什麼好擔心的。我說:病情將會越來越嚴重,不能輕易說是瘧疾,於是開了一個藥方,用人參五錢,桂枝、附子、當歸、蒼術各二錢。

囑咐他趕快煎服,應該沒問題。他還是猶豫不決,沒有立即相信。不到一會兒,就汗流浹背,手腳冰冷,頭昏眼花,疲憊不堪,躺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。他才相信我的話沒有錯,趕緊用之前的藥方連服五六劑,人參加到一兩多,病情才穩定下來。於是他的家人、親戚朋友都來稱讚我的醫術,說我的功勞很大,感激不盡。我說:還沒有,三天之內沒有其他病症出現,才是好兆頭。

大家疑惑不解地問我原因,我說:脈象仍然非常微弱,幾乎要斷氣了。第二天,我又去看他,脈象仍然如此,而且汗仍然時有時無,我心裡非常憂慮,便在他家住下,不分晝夜地全力搶救(真心救人,與那些惜名譽的人相比,簡直是天壤之別)。接著用人參一兩,附子半個,再用黃耆二兩,煎湯服用,用這麼大的劑量,不到一會兒就服用了兩劑,汗還是止不住,三劑還是止不住,到四劑仍然止不住的時候,人參已經用完了,而藥物也煎熬完了。家裡住在郊外,沒有人參可以買,這可怎麼辦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