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一中

《裴子言醫》~ 卷之三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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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 (1)

1. 卷之三

或問醫之療病,須善用權,權之義,安解乎?裴子曰:權者無心物也,宋子譬之秤錘,以其秤物平施,可輕亦可重也。用之者胸中不得預擬一成見,當在兩,秤錘不得不在兩,當在斤,秤錘不得不在斤,本非一定不移之物,而有一定不移之理,有一定不移之理,無一定不移之心,醫者必如是,而後能乘時制宜以濟人之危而無弊。

如虛可補也,容有時乎不可補,而因攻以為補,實可攻也,容有時乎不可攻,而假補以為攻。病在此,而治未嘗必在此,病在彼,而治未嘗必在彼,病同,而治或不與之同,病異,而治或不與之異。硝黃之寒也,以之攻寒,桂附之熱也,以之攻熱,羌防發汗而還以斂汗,蒼半傷津,而即以生津。地黃之濕,亦有補脾利水之功,茯苓之通,亦有止溺塞精之益。

至於改湯作丸,變丸為散,朝黃連,暮附子,與怒勝思,思勝恐,恐勝喜,喜勝悲之類,無非權也。用之者,不知有所謂權也,唯知時所不可,不執素所守之可以為可;時有所可,不執素所守之不可,以為不可耳。夫不執素所守之可為可,所不可為不可,而以時之所可為可,所不可為不可者,乘乎時之所宜也。時之所宜,即理之所宜也,理之所宜,雖欲不權不可得也。

然則權豈易言哉?非有才有膽有識有學,而又虛其心者不能也。何也?蓋權之用在理,而理之明在心,故必使此心不致有纖微之蔽,庶乎理可徹而用可圓。心苟不虛,心且受蔽,理何明乎?縱有學焉,無識之學已,縱有識焉,無學之識已,縱有才焉膽焉,皆浮氣已,安遽能乘時制宜而無弊耶?由此言之,則不獨無才無膽無識無學者,不可以用權,即有才有膽有識有學者,亦未可以用權。必有才有膽有識有學而又虛其心者,始可以用權耳。

噫!權豈易言哉?

夫方之能對病而取驗者,自有所以對病取驗之理,在不可專執本草中主治,而曰某藥定是治某病,某病定是用某藥而已也。如一婦,坐草已三逾日,胞水盡行不得下,寢變瞑眩無知,牙關緊閉,手足無氣以自動。當此之際,若論催生之藥,則當歸、川芎、人參、益母、冬葵子之類,其主治者矣。

余獨不然,以半夏為君,蒼朮,澤瀉、茯苓為臣,人參、黃連、厚朴、橘紅、豆仁、薑汁為佐使,急煎俾飲,一飲而蘇,再飲而產。是豈蒼朮、半夏、黃連、諸藥能催生者乎!蓋自有所以催生之理,在本草未之及也。又一士人,大病久虛後,已大受餐,且服大補氣血之藥兼旬越,宜其起矣。

不謂飲食頓減,遍體畏寒,自汗盜汗,晝夜無寧已。二三名家,企擬多汗亡陽,專以桂、附、參、耆為治,汗益多而寒益甚,卒加參香至兩許,仍爾也。余則以羌活、防風為君,蒼朮、半夏為臣、黃連、陳皮、砂仁、厚朴、茯苓、桂枝、浮麥為佐使,甫一劑而汗旋收,並不畏寒矣。隨制人參大補脾丸與之調理,不逾月而康。

白話文:

有人問說,醫生治病,必須善用「權」,這個「權」的意思是什麼呢?裴子說:「權」就像沒有固定想法的事物,宋子把它比喻成秤錘,因為秤錘可以根據要秤的東西來調整輕重,使得秤量平衡。使用「權」的人,心中不能預先設定固定的看法,應該像秤東西一樣,該用「兩」就用「兩」,該用「斤」就用「斤」,「權」本身不是固定不變的東西,但它有一定不變的道理。有了這個一定不變的道理,心中卻不能有固定不變的想法,醫生必須做到這樣,才能隨機應變,解決病人的危急情況而不會出問題。

例如,虛弱的病症可以補,但有時卻不能直接補,反而要用攻邪的方法來達到補益的效果;實證的病症可以攻,但有時卻不能直接攻,反而要用補的方法來達到攻邪的目的。病症表現在這裡,但治療方法不一定在這裡;病症表現在那裡,但治療方法也不一定在那裡。相同的病症,治療方法可能不同;不同的病症,治療方法也可能相同。大黃、芒硝這些藥是寒性的,可以用來治療寒症;桂枝、附子這些藥是熱性的,可以用來治療熱症。羌活、防風可以發汗,但也可以用來收斂汗液;蒼朮、半夏會損傷津液,但也可以用來產生津液。地黃是滋潤的藥,但也有補脾利水的功能;茯苓是通利的藥,但也有止尿固精的作用。

至於把湯藥改成丸藥,把丸藥改成散劑,早上吃黃連,晚上吃附子,或者用憤怒來戰勝思慮,用思慮來戰勝恐懼,用恐懼來戰勝喜悅,用喜悅來戰勝悲傷等等,這些都屬於「權」。使用「權」的人,不應執著於所謂的「權」,而是應該明白,當情況不允許時,就不要固守以往認為可行的做法;當情況允許時,就不要固守以往認為不可行的做法。不執著於以往認為可行或不可行的做法,而是根據當時情況來判斷可行與否,這就是順應時勢。順應時勢,就是順應道理;順應道理,即使不想用「權」也做不到。

這麼說來,「權」哪是容易運用的?必須要有才能、膽識、見解和學識,而且還要保持虛心的態度,才能做到。為什麼呢?因為「權」的運用在於道理,而道理的明了在於內心,所以必須要使內心沒有絲毫的遮蔽,才能夠徹底明白道理,運用自如。內心如果不虛靜,就會被遮蔽,道理又如何能夠明了呢?即使有學問,但沒有見識,那學問也是死的;即使有見識,但沒有學問,那見識也是片面的;即使有才能和膽識,但都只是浮躁之氣,又怎麼能隨機應變而不出問題呢?由此看來,不僅沒有才能、膽識、見識和學問的人不能使用「權」,即使有才能、膽識、見識和學問的人,也不一定能使用「權」。必須要有才能、膽識、見識和學問,而且還要保持虛心的態度,這樣的人才能使用「權」。

唉!「權」哪是容易運用的啊!

那些能夠對症下藥並取得療效的方劑,自然有其對症取效的道理,不能只執著於本草中的主治,說某種藥一定是治療某種病的,某種病一定是用某種藥。例如,有一個婦人,臨盆已經三天多,羊水都流光了卻生不下來,情況變得昏迷不醒,牙關緊閉,手腳無力不能動彈。在這個時候,如果按照催產藥來論治,應該用當歸、川芎、人參、益母草、冬葵子之類的藥。

但我卻不這樣做,我用半夏為主藥,蒼朮、澤瀉、茯苓為輔助藥,人參、黃連、厚朴、橘紅、豆蔻仁、薑汁為佐使藥。快速煎好藥,讓她喝下去,喝了一次就醒過來,喝了第二次就順利生產了。難道是蒼朮、半夏、黃連這些藥能夠催生嗎?其實是其中自有催生的道理,只是本草沒有記載罷了。另外有一個讀書人,大病之後身體非常虛弱,食慾大增,而且連續吃了十多天的補氣血藥,應該要康復了。

沒想到,他卻突然食慾大減,全身怕冷,自汗盜汗,整天不得安寧。兩三個名醫,都認為是多汗亡陽,專門用桂枝、附子、人參、黃耆來治療,結果汗出更多,怕冷更加嚴重,甚至加到兩錢的人參,情況還是沒有好轉。我卻用羌活、防風為主藥,蒼朮、半夏為輔助藥,黃連、陳皮、砂仁、厚朴、茯苓、桂枝、浮小麥為佐使藥,才喝了一劑,汗就止住了,也不再怕冷了。接著開了人參大補脾丸給他調理,不到一個月就康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