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一中

《裴子言醫》~ 卷之二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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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 (7)

1. 卷之二

庸君未必能為大不善,而天下之元氣,陰受其賊而不知,其亡雖緩,而為害於天下,不既深乎?嗚呼!庸君誤天下,庸醫誤病人,一理也。

醫到病家未診視,不可先講病,必待望而聞,問而切,脈證詳明始可斷為是寒、是熱,是實、是虛,病在某經,當於某經用藥,某日當瘥,某日當危,庶藥與證對,而不蹈妄投之弊。近有急欲見長者,未見病人顏色,輒抵掌而談曰某藥可以治某病,此必某病也,當以某藥治之。噫!是猶未命題而先作文以待矣,鮮有不背聖經而誤人命者!

醫者胸中預擬一成見不得,雖病者不為自諱,詳告諄諄,亦未可遽執為真病情,真病本也。且待診視後,參較果否耳。至若侍奉者之傳言,延醫者之預達,尤不足憑。蓋學者胸懷空曠,了無執著,始得應變無方耳。先哲云:「凡讀書不可先看註解,且將本文反復詳味,待自家有心得,卻以註解參較,庶義理昭然,不為他說所蔽,若先被其說橫吾胸中,自家竟無心得矣」。吾於醫學亦云。

或問癆瘵痰嗽,治以二冬、二母、款花、紫苑之屬,十九不效者,何也?曰:癆瘵痰嗽,非肺病也,原於先天腎陰虧敗不能制火,火無所畏,亢而刑金,金極則鳴耳,此謂水泛為痰之嗽,非風痰、熱痰、痰飲、痰涎作嗽者比,法當峻補腎中真陰,及佐味鹹下降之藥,徐徐引之歸元始善(所謂病在上而治反在下也)。若泥肺病以冀近功,是從末而遺本矣。

然則補陰下降之物,其孰為優?唯童便一味為上藥爾,童便味鹹性溫,溫可養元,咸則歸腎速,而能引火下實,人身中之氣血藥也。用治本元虧損之病,則同氣有情而易入,較效於偏性之草根木皮甚遠。褚氏謂:「服寒涼,百不一生;飲搜溺,百不一餐。」良以此也。雖然,苟非病者真心怕死,於微病之時便能節飲食、絕嗜欲、慎起居、息妄想,忘日忘年,內觀靜養,以佐藥餌之不迫,亦未見其能治也。

一人年三十餘,積勞而多欲,遂夜熱兼旬,無盜汗,六脈近數,飲食不減,此癆證之微而未深者也,正與養血滋陰治法甚相合。藥用生地黃三錢、鱉甲醋炙二錢、知母、當歸、柴胡、牡丹皮、山茱萸各一錢、黃芩六分,煎服,六劑而熱平,隨灸百勞一穴,膏肓二穴,以杜其根,更以河車丸與之調理,不百日,形氣、飲食、脈侯俱如初而愈(如胃氣不足者,先灸中脘、氣海二穴,以保先後天元氣,使飲食不減,真氣不衰,更易調理。)。

葛可久曰:「癆證最為難治,當治於微病之時,莫治於已病之後。」今此病正當微發之時,故能取效於旦夕間耳。若忽於微而不早為之治,未有不浸至於咳、聲嘶、肌消、腸滑、食減、臥床、脈來細數,而挽之無從者矣。患此者,不可不防微而杜漸也。

白話文:

[卷之二]

平庸的君主未必會做出很大的壞事,但天下的根本元氣,卻暗中受到損害而不自知,國家滅亡雖緩慢,但對天下的危害,卻是很深遠的。唉!平庸的君主誤了天下,平庸的醫生誤了病人,道理是一樣的。

醫生到病人家中,還沒診視之前,不可以先談論病情,必須要先觀察、聆聽、詢問、切脈,脈象和病症都明確了,才能判斷是寒是熱,是實是虛,疾病在哪條經絡,應該在哪條經絡用藥,哪天病情會好轉,哪天病情會危急,這樣才能使藥物和病症相符,而不至於犯下妄投藥物的錯誤。近來有些人急於表現自己,還沒看到病人的面色,就拍著大腿說:「某種藥可以治某種病,這一定是某種病,應該用某種藥來治療。」唉!這就好比還沒命題就先寫好文章等待考試一樣,很少有不違背醫理而誤人性命的。

醫生心中預先擬定一個成見是不行的,即使病人不隱瞞病情,詳細地說明,也不可以馬上就認為那是真正的病情、真正的病因。還必須等到診視之後,再比較驗證才行。至於侍奉者的轉述,以及請醫生前就預先告知的病情,更是不可靠的。因為學習醫術的人,胸懷要空曠,沒有執著,才能靈活應變。先哲說:「讀書的時候,不可以先看註解,應該把原文反覆細細品味,等到自己有了心得,再用註解來比較印證,這樣道理才會清楚明白,不會被別人的說法蒙蔽。如果先被別人的說法塞滿腦袋,自己就沒有心得體會了。」我對於醫學,也是同樣的看法。

有人問:治療肺癆咳嗽,用冬花、款冬花、紫苑等藥,大多數都不見效,這是為什麼呢?我說:肺癆咳嗽,並不是肺部的疾病,而是源於先天腎陰虧損,不能制約心火,心火無所約束,亢盛而損傷肺金,肺金受損則會咳嗽,這就是水氣氾濫化為痰液而咳嗽,這與風痰、熱痰、痰飲、痰涎引起的咳嗽不同,方法應該大力補益腎臟中的真陰,再輔以味鹹向下引導的藥物,慢慢地引導它歸於根本,才能痊癒(這就是所謂的病在上而治療卻在下)。如果拘泥於肺病,想著快速見效,那就是治標不治本了。

那麼,補益腎陰、引火下行的藥物,哪一種最好呢?只有童尿是最好的藥物。童尿味鹹性溫,溫可以滋養元氣,鹹則能快速歸於腎臟,而且能夠引導心火下降,它是人體中的氣血藥物。用它來治療本源虧損的疾病,因為同氣相求,所以容易吸收,比那些單一性質的草根樹皮有效得多。褚氏說:「服用寒涼藥物,一百個病人中活不下來一個;喝搜刮腎精的藥物,一百個病人中沒有一個能吃得消。」道理就在這裡。雖然如此,如果病人不是真心害怕死亡,在疾病輕微的時候,就能夠節制飲食、戒除嗜慾、小心起居、停止胡思亂想,忘記年齡,內心寧靜調養,以輔助藥物的療效,那藥物也未必能治好疾病。

有個人三十多歲,積勞成疾又縱慾過度,結果晚上發熱持續十多天,沒有盜汗,六脈稍快,飲食沒有減少,這是肺癆的初期輕微階段,正適合用養血滋陰的方法治療。藥方用生地黃三錢、鱉甲(醋炙)二錢、知母、當歸、柴胡、牡丹皮、山茱萸各一錢、黃芩六分,煎服,服六劑後熱退,再灸百勞穴、膏肓穴,以根治疾病,再用河車丸調理,不到一百天,形體、氣色、飲食、脈象都恢復正常而痊癒(如果胃氣不足,先灸中脘、氣海二穴,以保衛先天後天元氣,使飲食不減少,真氣不衰弱,更容易調理)。

葛可久說:「肺癆最難治療,應該在疾病輕微的時候治療,不要等到病重了才治療。」這個病人正處於疾病輕微發作的時候,所以才能在短時間內見效。如果忽視輕微的病症而不早治,必然會發展到咳嗽、聲音嘶啞、肌肉消瘦、腸滑、飲食減少、臥床不起、脈象細數,到那時候就無法挽救了。患這種病的人,不可不防微杜漸。